一路偷偷跟著唐家的人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出了盆地。


    下峨眉月已懸掛在夜空。


    盆地外麵沒有高大的山脈遮擋,要比裏麵涼爽得多。


    在盆地的外麵有幾個村落,此刻確實一片寂靜,連一點燈火都沒有,仿佛一夕之間全都搬空了。


    王誠走過這些村落,正要禦空飛行,從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王兄等等!”


    王誠條件反射般停下腳步,但隨即反應過來,就要矢口否認,耳邊再次響起那道熟悉的聲音。


    “你果然還活著!”


    唐城一步一步朝他走來,嘴裏繼續說道:“你雖然掩蓋了自己的容貌,但是你的身型,你的腳步,你的一舉一動,還是跟以前一樣。”


    王誠聽完這些,暗暗苦笑,他果然瞞不住對他熟悉的那些人。


    他轉過身,不再隱瞞自己的身份,對唐城抱拳說道:“年前一別,唐兄近來可好?”


    說完這話,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剛才唐家死了那麽多人,還死了一位武王老祖宗,唐城怎麽可能好?


    唐城露出苦笑,道:“一言難盡。”


    搖了搖頭,他看著王誠道:“倒是王兄,世人都以為那位名震天下的左將軍已經戰死,誰曾想他還活著,不僅活得好好的,還擁有了擊殺武王的逆天本事。”


    “僥幸!”王誠笑了笑。


    唐城搖頭歎道:“這可不是什麽僥幸!從來都是武王大殺武宗,還從未見過哪位武宗逆伐武王。”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道:“不對!你那位師傅也曾在武宗境界擊殺過武王,你們還真不愧一脈相承。”


    王誠沒有在這件事上做過多討論,他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先前那位化道的武王前輩是……”


    唐城道:“在下的高祖。”


    而後,他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以及唐家的一些事情大致說了一番。


    王誠聽後,不由地歎道:“沒想到唐兄竟是絕世槍王的嫡係子孫。”


    當初一同在寧侯府為官時,他見識過唐城的槍法,那時他就看出來唐城所用槍法很是高深,不比木王槍法差,現在這些困惑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眼下夜色已深,恰好我唐家在十幾裏外有個住處,王兄若是不嫌棄,咱們到那兒小敘,而且有兩位故人,王兄一定想見見。”唐城道。


    “哦?誰?”王誠好奇道。


    唐城笑道:“容唐某賣個關子,等會兒你自會知曉。”


    王誠壓下心底的好奇,跟著唐城一塊兒向西而去。


    半個小時後,二人來到一處莊園。


    這處莊園的位置很好,後麵是座矮山,左麵是廣袤的麥田,右麵是果園和馬場,一條河流從院子前麵經過。


    莊園內黑燈瞎火,也沒人把守。


    二人剛走到門口,門突然打開了。


    一名身著青色長袍的灰發男子站在門後,臉有些黑,背有些駝,看上去就跟鄉下種地的老大爺一樣。


    王誠在見到此人時,眼睛一紅,對著來人躬身一禮:“見過青龍前輩。”


    此人正是寧侯麾下四大守護使之一的青龍,也就是唐城口中的故人。


    青龍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因為王誠帶著一張人皮麵具,但是王誠的聲音沒變,他一下就聽出來了。


    他伸出那隻粗糙的大手,激動道:“你……沒死?”


    “我還活著。”王誠點頭道。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青龍聲音沙啞,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就在這時,玄武穿著一件睡衣走了過來,嘴裏嚷嚷道:“我說青龍老大,這大晚上的不睡覺,你起來作甚?”


    在見到唐城後,他似是有些失望道:“原來是你小子啊!這麽晚了來這兒幹嘛?”


    說完這話,他注意到了站在唐城一旁的王誠,道:“這位看起來有些麵生啊!”


    唐城這時搶先說道:“玄武前輩不妨猜猜看。”


    “你小子!”


    玄武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頭,隨後開始打量王誠,嘴裏念叨:“看身形有些熟悉,但這張臉很陌生。”


    打量了好一會兒,他也沒能猜出來,很幹脆地說道:“老子猜不出來,你自己說吧,你到底是誰。”


    王誠抱拳說道:“見過玄武前輩。”


    此話一出,玄武渾身一震,手指著王誠道:“你……你是王玄甫?你小子沒死?”


    見王誠點頭,他揮起拳頭在王誠胸口砸了一下,情緒激動道:“你怎麽不死?害得老子流了不少貓尿。”


    青龍卻是神色戚戚,既然王誠活了下來,那麽寧侯周昭光一定已經死了。


    一念至此,他有些心煩意亂,沉聲道:“好了!有什麽話進去說吧!”


    然後,他轉身走入院內,留下王誠三人麵麵相覷。


    怎麽突然就變臉了呢?


    三人暗暗搖了搖頭,隨後一塊兒走入了院中。


    睡覺自然是不可能睡的,四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塊兒,自然得喝幾杯。


    不可避免地,青龍幾人全都問王誠,為何外麵一直都在傳言他已經戰死了,就連朝廷都發出訃告。


    王誠依然把他之前說過的話以及推測再說一遍。


    青龍聽後,臉色漸漸變的凝重,沉吟道:“一個神秘人把你帶走了?他為何把你帶走?又有何企圖?”


    王誠自然想過這些問題,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此事你務必要小心,無緣無故不會隨便將你帶走,此人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現在雖看不出來什麽,這才是最可怕的,也許對方已經在進行某個大計劃了。”青龍道。


    王誠經這麽一提醒,突然毛骨悚然,也許真的就像青龍所說,那人已經在用他開展了某些計劃,隻不過他不知道而已。


    “哎呀!我說青龍老大,你就是多疑。要我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沒聽唐小子剛才說嘛,這家夥現在都能殺武王了,就算那人真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頂多讓他身陷險境,想殺掉他可不是那麽容易的。”玄武道。


    青龍聽後,點頭道:“也對!以你現在的實力,當時能殺掉你的人並不多。”


    王誠點了點頭,但心裏麵卻是對這件事情異常的重視。


    明刀明槍他從來不怕,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背後算計自己的人。


    幾人沒有繼續在這件事上深究,王誠又問了青龍二人近來過得怎麽樣。


    他們的生活卻要簡單了許多,自打被王誠擒住並秘密安排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後,他們基本上就一直生活在那兒。


    因為體內的真元被鎖住,身邊又缺少食物,作為古武士的他們不敢劇烈活動,隻要剛開始的幾天想著離開,後來索性認命了。


    不認命也沒辦法,他們修為都被封住了,就算出去什麽也做不了。


    半個月之後,他們體內的毒藥自行消失,終於可以動用修為了,他們第一時間離開了那裏,得到的卻是寧侯周昭光與王誠雙雙戰死的消息。


    他們去了一趟寧侯府,見到的卻是滿目瘡痍,偌大的寧侯府一個人都沒有,就連那些丫鬟仆役也沒了。


    跟隨了寧侯這麽多年,他們早已將寧侯府當做自己的家,見寧侯府被毀於一旦,他們心灰意冷,不知該去往何處。


    直到碰到了唐城,唐城邀請他們到唐家做個門客,但被他們拒絕了,最後唐城便將他們帶到了這裏。


    “我說你小子也真夠賊的,對我們用毒,把咱們從大帳裏摘出來,虧你想得出來。”玄武說著給了王誠一個白眼。


    王誠笑而不語,他也是沒有辦法,讓他跟昔日一塊出生入死的前輩打生打死,他真的下不了手。


    “不行!老子一想到這事就來氣,這壇酒你得給老子喝了!”玄武指著一壇酒道。


    王誠也沒拒絕,端起一壇酒就往嘴裏灌,算是給青龍與玄武賠罪了。


    幾人一邊聊著,一邊喝著,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後半夜。


    王誠自然沒有喝醉,見幾人都趴在桌子上,他悄悄起身來到院中。


    須臾,青龍也來到了院中。


    王誠恭敬地對他行了一禮,隨後說出一直壓在他心裏的話。


    “前輩,王誠殺了寧侯,您就一點也不恨王誠嗎?”


    青龍看著王誠,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自然恨過。”


    他原本是宮裏的侍衛,在周昭光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後來因為“麗妃案”,周昭光不到十歲就被貶到封地,而他則是一路護送周昭光的侍衛統領。


    他在封地跟周昭光一塊兒生活了數年,等周昭光被召回京城的時候,他又是一路護送,後來周昭光征戰沙場,再到來天都府就藩,他也始終跟在身邊。


    毫不誇張地說,他這幾十年都在陪周昭光,甚至內心裏把周昭光當作子侄來看待。


    王誠是知道他與周昭光這層關係的,所以在處理他時格外地小心謹慎。


    “恨又有什麽用?難道要我殺了你?你願意引頸就戮嗎?”青龍麵無表情道。


    王誠愣在了原地,不知該說什麽。


    青龍繼續說道:“別說我早已不是你的對手,就算能殺掉你,我也下不了手。”


    “為何?”王誠好奇道。


    青龍盯著王誠的眼睛,道:“因為你很像他,你真的太像他了,但你又跟他不一樣。他早已被權勢迷了心竅,而你能一直保持清醒。他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甚至視人命如草芥,而你有一顆‘仁心’。”


    王誠聽懂了,原來他是把自己當做第二個周昭光了,之前的周昭光偏離了他的期望,而自己則符合了他的期望。


    這也算是愛屋及烏吧!


    王誠眼睛濕潤,道:“前輩於王誠有大恩,傳了王誠一卷九龍禦天功,那日又親手放王誠離去,王誠也早已將前輩當做師長。前輩若是不嫌棄,可以跟王誠一塊兒前往川渝縣,王誠所創的幫派便在此地。日後前輩不論是歸園田居,還是心有所向,有王誠在,一切勿憂。”


    青龍看著夜空,許久,歎道:“我已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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