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


    正是五日一朝的朝會,周昭武即位之前,常朝十日一朝,自他即位之後,朝會的時間也由原來的十日一朝改為五日一朝。


    除了常朝,還有內朝和大朝會,內朝時間不固定,參加內朝的多為大將軍、侍中、常侍、散騎等加官。


    這些能取得加官身份的成員都是在周王身邊比較受寵的人,主要是周王身邊的侍從官,他們不屬於三公九卿係統,也不同於為周王日常寢食服務的仆役。他們本職主要是議論政事、諫諍拾遺、作為周王顧問、宿衛皇宮保護周王安全等,與周王關係密切。


    相比於常朝和內朝,大朝會召開規模最大,主要是彰顯國家威儀。參加人員龐大,一部分是兩千石到六百石的官員,還有部分是臣服大周的周邊少數民族代表。他們都有資格參加大朝會。


    武德殿。


    一直以來都是常朝地點,辰時剛至,也就是早上七點,朝中二千石到六百石的官員全都到齊。


    所有官員分成兩排而站,其中右邊官員官帽上清一色地插著羽毛,左邊則沒有。


    顯然,右邊站著的都是武官,左邊站著的自然是文官。


    大周以武立國,所以在大周武人的地位一直都高於文人,故而在站位上武人站在更為尊貴的右邊。


    兩排官員相隔了數米,誰也不去搭理誰,可謂涇渭分明。


    大王還未上朝,兩邊的官員都在跟自己熟悉的同僚小聲議論。


    “衛大人,你聽說了沒?咱們剛收回來的箕縣又丟了!”


    “確有此事!本官還聽說,朱邦國將軍戰死,可惜了朱將軍。”


    “據說是夏人出了位絕世猛將,朱邦國將軍就是死在此人手上。”


    “我得到的消息是,夏國那位絕世猛將是當今夏王第六個兒子。”


    “這下麻煩了!夏人本就好戰,如今出了位絕世猛將,西麵將再無安寧!”


    ……


    眾人議論的還是十日前的事,因為京都地處大周東麵,與大周西麵邊境相隔上萬裏之遙,消息非常滯後。


    這還是最緊要的軍事消息,換做其他事情,往往一兩個月後,京都方麵才能收到。


    當然,朝廷自然還掌握聯係西邊更快的途徑,但是一般不會輕易動用,除非萬分緊要之事。


    “王上駕到!”


    隨著宦官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立刻停止議論,挺直腰杠,神色嚴肅。


    一名中年男子從大殿一側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隊近侍。


    這人穿著一襲明黃色龍袍,頭上帶著天子才能佩戴的冕冠,冕前後分別垂著12道旒,每道旒上有紅黃青白黑共12顆玉珠。


    他身形偉岸,比身後的近侍高了將近一個頭,頜下留著長須,劍眉英挺,目光堅定,神情肅穆,有如天神下凡。


    此人正是這片土地上身份最尊貴、權勢最大之人——周王周昭武。


    他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到黃金打造而成的龍椅上坐下。


    大殿內的所有文臣武將立刻行禮:“拜見大王!”


    “平身吧!”


    得到周昭武這句話,一眾文武大臣才挺直腰杆。


    周昭武目不斜視道:“剛才寡人進殿之前,諸卿似乎在議論西邊的戰事。寡人也不瞞著諸位,箕縣丟了,朱將軍戰死!”


    殿內立刻變的嘈雜,因為還有不少大臣不知道這件事。


    見殿內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內官立刻提醒一聲“肅靜!”


    眾人這才停止議論。


    “夏國假借送還我大周之寶,派兵偷襲箕縣,朱將軍戰死,箕縣守軍死傷過半,今日朝會便是議一議此事。”周昭武道。


    “沒什麽可議的!”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從武官那一排走出,大著嗓子道:“夏人背盟在先,我軍自當出兵討伐!”


    “不錯!”


    又是一名武官走了出來,激憤道:“夏國背棄盟約不是一次兩次了,跟這種蠻夷小國用不著講規矩,殺過去就是!”


    “臣附議!”


    “臣附議!”


    ……


    幾乎所有的武官都走了上來,唯有那批文官依舊不動如山。


    周昭武看向站在文官最前麵一名老者,道:“許相何意?”


    老者一襲紅色官袍,頭發花白,留著山羊胡,目光深邃,如同兩口深淵,手持笏板,不動如山。


    正是當朝左丞相許昌。


    許昌走上前,行了一禮後,道:“臣讚同出兵!”


    “哦?”


    周昭武有些意外,道:“那方才丞相為何不說?”


    許昌道:“臣方才在想,朝廷該出多少兵馬?是奪回箕縣還是攻打其他地方?會不會就此引發兩國大戰?”


    “許相這是怕了嗎?”


    說話的同樣是一名身穿紅色官袍的老者,站在一眾武官的最前麵。


    他須發皆白,年歲比許昌還要大,但身材魁梧,精神飽滿,說話之間雙眼瞪得跟銅鈴一般,猶如一頭噬人的猛虎。


    老者正是當朝右丞相,世人尊稱太尉的武安侯——程知進。


    許昌看著程知進道:“許昌的意思是,京都離西麵邊境相隔上萬裏之遙,邊境究竟是何情況,已是十來日的事情。是否出兵,當問明情況再做決定。”


    “許相沒有領過兵、打過戰,可能不知曉戰場局勢瞬息萬變,等你查明情況,黃花菜都涼了!”


    程知進冷哼一聲,抬頭看向高坐在龍椅上的天子,道:“大王莫非忘了不久前夏人的黑鷹軍偷襲我陰山馬頭鎮,密謀奪取我軍上萬匹馬,後又屠殺陰山郡多個村子,如今又是偷襲箕縣,我軍死傷慘重,這累累血債怎能不報?”


    他陡然提高聲音:“大王,老程以為沒什麽好議的。夏人都是喂不熟的狼崽子,不打他們是不知道痛的。”


    “臣有奏!”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紅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從文官隊伍中走出。


    周昭武一見是新任的光祿大夫魏諍,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魏諍道:“大王已經準備好與南麵的百越,西南的高山,西北的夏國,北麵的蒙兀、鄭國、魯國開戰了嗎?”


    此話一出,大殿內頓時噤若寒蟬,便是周昭武也是皺起劍眉。


    “一國對六國,大王能敵否?”魏諍又是問道。


    緊隨其後,又是幾名文官走了出來。


    “大王,戰無小事,一旦我大周主動派兵攻打,勢必會挑起兩國大戰。北麵的鄭國和魯國絕對不會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們一定會出兵。”


    “是啊!大王!若是一戰能滅了夏國,此戰可打。可夏國如今據有二十八州之地,滅不了它勢必會引起它瘋狂報複。”


    “臣以為妄言刀兵者該殺!”


    ……


    右邊一眾武官見都上升到要殺了他們的高度了,哪還能忍住。


    “我看你們這些人就是沒卵蛋的慫貨!人家都打到咱們頭上了,你們還不敢還手!”


    “呸!他們中一定是有人收了夏國的好處,要不然怎麽替那些夏人說話?”


    “大王!臣請大王徹查!找出奸細,誅他們九族!”


    ……


    兩邊人一邊喊著對方不顧大局誤國誤民該殺,另一邊喊著對方混進了夏國奸細該株連九族。


    “你們這些莽夫,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打戰不要錢嗎?打戰不死人嗎?”


    “我呸!腐儒!沒卵子的慫貨!聽到夏人殺過來是不是褲子都尿濕了?”


    “你們才尿濕褲子呢!我雖是文官,但也是習武之人,有種的咱們比劃比劃!”


    “喲!還敢跟老子叫板?就你那小身板,老子一拳能把你屎都打出來!”


    “打就打!當老子怕你啊!待會兒打殘了,有種地別找大王哭鼻子!”


    “來啊!孫子!”


    ……


    周昭武高坐在龍椅上,看著手底下人在那兒爭吵不休,吐沫星子橫飛,一隻手忍不住扶在額頭上。


    腦仁疼。


    眼見兩邊就要動起手來,內官再次喊道:“肅靜!”


    眾人聞言,才“戀戀不舍”地分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諸卿所言皆是有理,是否出兵,此事容寡人再想想,退朝!”


    說完這話,周昭武走下龍椅,留一眾文臣武將在那兒幹站著。


    一名年輕的文官湊到左丞相許昌近前,道:“許相,大王這是何意?是打還是不打?”


    許昌目光閃動,沉吟道:“天威難測,大王也許在等什麽。”


    “等什麽?”年輕文官不解。


    許昌道:“湟州離咱們太遠了,戰事傳到這兒已經過去十來天了,湟州那裏肯定有所動作,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年輕文官忽然想到了什麽,道:“許相的意思是,大王在等鮑大人的消息?”


    “哼!鮑正這老小子不是省油的燈,大王派他出任湟州刺史,就是將湟州一切都托付給了他,相信鮑正一定會處理好這事的。”許昌撚須說道。


    “這麽說,西麵一切都由鮑大人決定了,那還議什麽?”年輕文官迷糊了。


    許昌看著他道:“你啊!多看、多聽、少說話,多學學!”


    “不錯!你小子要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這時,右丞相程知進走了過來,看著許昌笑道:“許相,去老程府上喝兩杯?”


    “那就叨擾了!”許昌拱了拱手。


    隨後,兩人並排著走出了大殿。


    年輕文官看著剛才還針鋒相對的左右丞相,轉頭就結伴而行,頓時傻眼了。


    他回想著兩位老大人剛才的話,不知道這二人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不過,有一點他看出來了,這兩位老大人十有八九看出了大王的意思。


    “到底什麽意思?”


    一頭霧水地走出了大殿,忽然想到這事還得問兩位老大人,可找了半天都沒發現他們的身影,好似憑空消失了。


    他哪裏知曉,許昌與程知進剛出武德殿就被一名內官請到太和殿。


    天子周昭武已經褪下了龍袍,換上了常服,慵懶地靠在木質龍椅上。


    左右丞相進來後,立刻躬身行禮。


    “都坐吧。”周昭武很是隨意道。


    二人依言跪坐在周昭武的左右下首,顯然已經不是頭一次來這兒了。


    事實上,太和殿便是周昭武內朝的地方,作為左右丞相自然是經常參與的。


    “你二人對於今天的朝議有何看法?”周昭武道。


    二人彼此看了對方一眼,都知道周昭武這是要聽他們講真話了。


    “許愛卿,你先說。”周昭武看向左下首的許昌。


    許昌道:“老臣曾聽過這樣一句話,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戰爭,是國家的頭等大事,是關係民眾生死的所在,是決定國家存亡的途徑,不能不認真加以考察、研究。”


    “你這話是寡人那位新晉破虜將軍說的,他說得很有道理。”周昭武道。


    許昌接著道:“老臣以為,戰爭的發起需要考慮多方的因素。第一條就是思想,民眾的思想能否與君王保持一致。如果臣子與百姓都不支持打戰,君王一意孤行發起戰爭,這樣的戰爭必敗!”


    “你說得不錯。”


    周昭武點頭,之前他在朝堂上拋出這個問題就是想看看文武百官的意見。


    他周昭武能在短短十幾年將大周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並且國力蒸蒸日上,靠的就是他能處處為百姓著想。


    “程老將軍的意思呢?”他又看向另一邊的程知進。


    程知進道:“箕縣被奪已有一段時日,鮑正那老小子一定已經做出了應對,不妨等等鮑正的消息。如果夏人得寸進尺,老臣覺得此戰必須要打,還得大打!”


    他殺氣騰騰道:“我大周在大王的治理下,國力蒸蒸日上,遠勝先王。可是從來沒有打過什麽大戰,將士們的刀劍都生鏽了。大周如今正需要一場大戰,一場立威之戰,讓周邊那些蠻夷小國不敢在小覷我大周。”


    周昭武微微點頭,隨即拋出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如果北麵的魯國、鄭國橫插一腳當如何應對?”


    “刷!”


    程知進直接起身,斬釘截鐵道:“老臣願披甲上陣,替大王誓死守住北境!”


    “老臣也願意走一趟北麵,為大王分憂!”許昌也起身說道。


    周昭武聞言大喜:“好!好啊!君臣一心,我大周必勝!”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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