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


    七月的晚風已經沒了夏季的燥熱,那絲絲涼意吹在人身上冷不丁地發顫。


    趙一站在小屋前,他隻是穿了一件短褲和短褂,兩條古銅色的手臂裸露在外,被風吹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習慣性地抖了幾下,然後將家夥事塞入褲襠裏,也顧不得有沒有尿到手上。


    實在是冷得讓人受不了。


    這裏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打了個哆嗦,兩隻手快速摩擦了幾下,趕緊鑽回小屋。


    這小屋就是他吃住的地方,他將在這裏待滿十天才能回去。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確切地說,過了子時就是第六天了,眼下離子時還有不到半個時辰。


    小屋內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兩個同伴,一個個子跟他差不多高,叫周宇,一個個子有點矮,但有點胖,喚作胡天。


    說是小屋,實際上主體結構就是個山洞,是從山腰掏了一個大洞,洞口被樹枝、樹葉搭成了棚子。


    這樣既起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遮風擋雨,還起到了掩人耳目的效果。


    洞裏並不像其它山洞那般陰嗖嗖的,反而暖烘烘的。


    隻見,一口銅鍋被架著,下麵的柴火還在燒著,銅鍋升騰著熱氣。


    山洞石壁三麵各搭著一張簡易的床,其中兩張正有兩人呼呼大睡。


    趙一鑽入洞中,一雙小眼睛頓時冒出精光,他搓著兩隻手,將銅鍋上的蓋子掀開,迫不及待地用手從裏麵捏起一塊肉扔進嘴裏。


    又燙又辣,他嘴都合不攏了,但他強忍著將肉咽進肚子裏,一臉陶醉道:“他娘的!這才是生活!”


    “嘿!現在再有那個王八蛋跟老子說,咱們南離縣的兵連飯都吃不上,老子捏碎他的卵蛋!”


    趙一咧嘴發笑,而後從旁邊拿起一雙筷子,就著小銅鍋吃了起來。


    直到裏麵的肉和菜差不多吃完,他才放下筷子,走到一張木頭床前,將還在熟睡的周宇叫醒。


    “老周,換班了,該你值夜了!”


    周宇揉著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道:“怎麽有股酒味?”


    突然,他“刷”地一下睜開眼睛,怒視著趙一,道:“狗日的老趙,你是不是把火鍋全給吃了?”


    “你要是再不起來,老子連那一點都不給你留。”趙一“嘿嘿”笑道。


    “入你娘!”


    周宇再無一絲困意,忽楞一下從床上翻起來,撒著鞋子三步兩步走到銅鍋前,見鍋裏的菜都看不到了,破口大罵:“老趙!你他娘的真狠!我還以為你發善心讓老子先睡,搞了半天,你是算計我呢!”


    趙一哼著小調,往被窩裏一鑽,心裏別提多美了。


    周宇又罵了幾句,將鍋裏僅剩的一點肉吃完,隨後又從洞內取下一大塊牛肉,將其削成片放入鍋裏,這才起身出了山洞。


    上弦月已掛在西麵的山上,清冷的月光撒向大地,夜色被驅散,竟有幾分白天的光亮。


    周宇身材比趙一壯碩,但依然受不了這隨時吹過來的山風,他趕緊回洞中將軍服和魚鱗甲一並穿上。


    又將弓箭、長矛帶上,他這才重新來到外麵。


    從小到大,他做事一直都很謹慎,沒有這份小心,那天他已經成了夏人的刀下之鬼。


    因此,這隻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守夜,但他仍舊非常用心,眼睛緊緊盯著山下麵。


    借助著月色,山下的景物比較清晰,雖不至於一花一草都能看到,但大一點的動靜還是能看到的。


    沒有意外,什麽大的動靜都沒有。


    周宇也不想有什麽動靜,真要有什麽動靜,那就是大麻煩。


    上弦月漸漸從山巔落入山中,夜色也越來越深。


    天地來到最黑的時刻,也是人們進入深層次睡眠的時候。


    周宇站得腿都麻了,身上也是涼涼的,他不得不靠來回走動來緩解僵直的四肢。


    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呼嚕聲,端的像是打雷一般,他罵了一句“入你娘”。


    他越來越後悔,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先值夜,那樣的話他現在已吃飽睡著了。


    再堅持一下!


    他心裏不斷安慰自己,再過幾個時辰,他就能回床上躺著了,到時候他非得把鍋裏的肉吃得一點都不剩。


    打下這個主意後,他心裏總算好受了些,繼續向山下看去。


    就在這時,他兩眼一花,但又瞬間恢複如常。


    “什麽東西?”


    他趕緊往山下一處看去,但是什麽都沒發現。


    然而,多年的小心謹慎還是讓他第一時間取下掛在背上的弓箭,不管剛才是什麽東西過去的,做好戒備總歸是好的。


    他彎弓搭箭,箭簇瞄向周圍,然後輕手輕腳向一邊走去。


    箭簇瞄準的方向正是山下一處草叢,剛才閃過的一道陰影就是在那裏。


    他瞬間把弓弦拉滿,對著那黑不溜秋的草叢射了一箭。


    箭矢如流星劃過,“嗖”地一聲,無比精準地沒入草叢當中。


    然而,過了一會兒,草叢中並無什麽動靜,箭矢也留在草叢中不得見。


    周宇心想剛才可能是看花眼了,並無什麽東西冒出來。即便是有東西,估摸著也是一些小動物。


    山裏的生物本來就多,很多蟻蟲鳥獸都是到了晚上才出動的。


    他心裏安慰一下自己,放下弓箭轉身往回走去。


    “咻咻!”


    下一刻,數支羽箭突然出現,精準地射中了他的後心,將他射倒在地。


    原本平靜的草叢“嘩啦”一下冒出兩人,兩個人跟野人一樣,身上穿著雜草樹葉編成的蓑衣,蹲下去的時候幾乎與草叢融為一體,很難發現他們。


    兩人小聲嘀咕了幾句人聽不懂的話,從草叢中躥出,向小屋摸去。


    雖然是在半山腰,坡度有點陡,但兩人的速度一點都不慢,很快摸到了小屋的位置。


    裏麵的趙一與胡天睡得正香,根本沒想到會有敵人摸上來,在睡夢中就被結果了。


    拔掉了這個暗哨,兩人又迅速從山腰退下,來到山下。


    隨著這二人出現,山下陸陸續續出現幾十道、上百道身影。


    這些人也都是打扮得跟野人一樣,各個皮膚黑的跟炭一樣,臉上、額頭塗抹著某種動物的血。


    一群人圍在一塊兒,嘰嘰喳喳地說了一通,各自散開,又摸向山上其他地方。


    夜色深沉。


    這夥兒人就像幽靈一樣,在山上快速出沒,不斷收割著睡夢中的人的生命。


    某處草叢。


    一人身穿赤色魚鱗甲,後背插了兩根羽箭,鮮血從傷口處流出。


    突然,從身後伸出了一隻手,一把將插在後背的兩根羽箭拔出來。


    “嘶!真他娘的疼啊!”


    周宇搖晃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從地上爬起來,他摸了摸自己額頭,打開掌心定睛一看,全都是血。


    先前他被射中,從山腰滾下來,腦袋磕到了一塊石頭上,把額頭給磕破了。


    那一撞也把他撞暈了,也幸虧那一撞,要不然弄出點動靜來,他豈能活命?


    他盯著手裏兩支帶血的羽箭,幸虧他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執行任務的時候在衣服下墊兩塊板子,是後背那塊板子救了他一命。


    隨手將兩支羽箭扔掉,見夜色已經變淡,他趕緊向山腰處的小屋跑去。


    一見洞內,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兩顆腦袋滾落在地,床上的兩人已變成了無頭屍體,鮮血從脖頸而出一滴一滴落下。


    兩人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


    周宇身子一下軟了,短短幾個時辰,再見麵時竟已經是天人兩隔。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床邊的。


    看著兩具無頭屍體,他“噗嗤”一聲笑了,道:“狗日的,這下還跟我搶著值夜嗎?死了吧!”


    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過往的經曆像影片一樣在他腦海中放映。


    他與趙一、胡天幾乎是同一時間入伍的,三人一開始編在不同的百夫長手下,但屬於同一營人馬,彼此都知道對方。


    前不久那一戰後,他們這一校人馬都打亂重組了,他們三人編到了一塊兒,趙一是什長,他與胡天都是伍長。


    三人在一塊兒不短時間了,情義甚至比親兄弟還親。


    周宇哭得很傷心,突然,他想起了什麽,暗道一聲“不好!”


    然後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從火堆中掏出一根燒著的木頭,迅速走出洞外,一步一步爬上山巔,將準備好的幹草點燃。


    很快,一把大火燒了起來,滾滾濃煙直入雲霄。


    做完這些,周宇才徹底鬆了口氣,他沿著山脊看向東麵。


    過了許久,也沒看到什麽動靜,他不禁神色一變。


    “怎麽可能?難道暗哨都被他們拔了?”


    周宇臉色變的異常難看,他很清楚,沿著山脊的設下了很多類似於他們的暗哨,如今一點動靜都沒有,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所有的暗哨都被清理了。


    “娘的!這夥兒野人是怎麽發現咱們的暗哨的?”


    周宇怎麽也想不明白,他們這些暗哨設的都非常隱秘,就算發現了一兩個,但不可能全部都發現。


    大罵一句“真他娘邪門”,他也顧不得給那兩個同伴收屍了,迅速趕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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