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舒瑾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顏色已經褪白抽綠。


    她昏迷了整整三個月,醫生說,能醒來就是奇跡。


    小念像隻小貓咪一樣趴在她手邊,睫毛長兮兮地隨著呼吸抖動。病床上還鋪著一張剛剛完成的塗鴉。


    畫上隻有一個女人,留著長發,背著天使般的翅膀。拉著一個小男孩的手,笑容在大膽的用色下顯得有點驚悚,但足夠溫馨。


    題名:我和媽媽。


    舒瑾的淚水慢慢滑過臉頰,用僵硬了一整個冬天的手輕輕蓋在小念的頭發上。


    “小念......”


    “媽媽!”孩子醒了,大眼睛裏鼓出興奮的色澤,“媽媽!爸爸告訴我,說媽媽變成天使執行任務呢。現在飛回來了,以後再也不會離開小念的對麽?”


    抱著孩子小小的身子,舒瑾拚命咬著唇。饒是身上的傷痛開始不安分地一一作痛,她還是想要最真實的感受去確認,眼前這一切,都不是夢。


    “唐醫生你醒了啊!”


    “太好了,我這就去叫李主任過來看看。”


    “看樣子沒什麽大礙,之前我們還擔心會不會因為腦損傷帶來失憶之類的並發症呢。”


    這會兒,病房裏裏外外的來了不少的同僚。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些祝福安慰的話,縱然沒有人知道她真實的姓名和真實的經曆,但每一字每一句都讓舒瑾仿佛回到了生活中應有的狀態和軌道。


    她曾想,她一直以來最期待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呢?可不可以從此沒有洛庭遇,也不需要那些歇斯底裏的愛意......


    美好的事業,積極的態度,可愛的兒子,以及無數種邂逅的可能……


    “唐醫生,你是不知道啊,你昏迷這三個月,咱們醫院又換股東了。”


    “哦,對了唐醫生,你還記得麽?你上次給我拿過來的那兩個白藥片,我幫你做了成分分析。我這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就昏迷了三個多月——”


    就在這時,喬白年推門進來。


    “各位,她才剛剛醒來,可不可以給我們一點單獨的時間?”喬白年穿著一件深色的休閑西裝,嘴角如之前那般,挑了如有若無的笑意。


    舒瑾稍顯拘謹地坐直了身子,就看到那些醫生護士們麵有曖昧地往外退。


    “知道了知道了,喬總就是個護妻狂魔嘛。”


    “人家好歹守了唐醫生三個月呢,咱們不好一直當電燈泡。”


    “走啦快走啦!喬總!今天可是大好事,晚上您可不敢不破費喲!”


    喬白年笑笑點頭:“知道了,為了慶祝唐醫生康複,晚上你們隨便選地方,賬記我這裏!”


    “噢耶!新老板就是大方!”


    歡鬧一陣的病房終於落下安靜的帷幕,舒瑾呆呆坐在床鋪,雙眼凝視著喬白年。


    她有太多的話想問,卻著實不知從何處開口。


    “小念,到前麵護士台找小梅阿姨玩。乖。”喬白年拍拍孩子的小腦瓜,將他送出了病房門。


    空氣更安靜了,舒瑾開始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寸傷口都如折斷一般疼。可是疼痛讓她的頭腦更明晰,也更容易接受——接下來那一係列的變故和事實。


    “宋安雅死了,喝了藥。我妹妹的事,到最後也沒能有個水落石出的公道。不過我已經不在意了。”


    “哦。”舒瑾點點頭,把臉轉向窗外。


    “洛庭遇走了。”


    舒瑾:“.......”


    她不太明白‘走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喬白年拿出一份文件,示意舒瑾一一打開。


    “他處理了自己在洛氏集團的全部股權份額,一部分交由他的父親和表弟繼續打理。另一部分對價變現,給你和小念買了這樣一筆信托基金。足夠你們一生衣食無憂。我沒興趣接盤洛氏,於是隻買下了這家江城一院。”


    “為什麽?”


    “我不知道你要睡多久。買下來,會有種把你放在我家的安心感。”


    喬白年的話讓舒瑾無言以對。


    深吸一口氣,她無法避免地開啟那個名字裏蘊含的話題。


    “那洛庭遇,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但他沒有顏麵再麵對你。”喬白年轉了下眼睛,他自認為自己是個非常善於心計和謊言的人。但不是每一句謊言都能說的心安理得。


    舒瑾垂下頭,喃喃道:“他知道是我,但是他......也對,我們早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如果你所有的不甘心,都隻緣於沒有親耳聽到他一句痛哭流涕的對不起。那麽我可以告訴你,在你重傷危機的時候,他已經對你說過了。”


    “嗬,我才不需要......”舒瑾苦笑搖搖頭,“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還有,洛庭遇請在美國的徐主任幫忙,聯係了當地最好的腦外科神經專家。小念的情況雖然有點複雜,但相信經過開顱手術取出異物後,是可以恢複正常的。”


    “真的?”


    “嗯,我安排了今年四月的手術。那會兒你差不多也能下床了。我們帶著孩子,一起去美國。”


    舒瑾點頭答應了。她並非不知道這一答應,於她於喬白年之間,意味著什麽。


    可生活就是走到了這樣一條軌道上。她覺得,這個結局也許一點都不壞。


    “小念,不要亂跑了,我們要進去換登機卡了。”


    “媽媽!我們是不是要坐很大的飛機啦!爸爸以前跟我說,飛機會在雲彩上麵飛,好神奇哦!”


    一晃四月份了,小念的身體經過各方麵的檢查都符合手術的標準。這對舒瑾來說已是莫大的欣慰。


    喬白年在美國有一套莊園,那裏有最靜謐的環境,最舒緩的生活節奏。尤其是四月油菜花開的時候,漫山遍野的黃綠色,哼著鄉間小調的農民和赤腳彈吉他的小青年三三兩兩,整個畫麵用想想的,就覺得離天堂很近。


    舒瑾站在機場的大門前,羊絨圍巾讓她有點燥熱。趁著扯下來的一瞬間,她偷偷回頭瞄了瞄,望了望。


    沒有人出現。


    “媽媽,爸爸他不會跟我們一起來麽?我都好久好久沒見到爸爸了。”


    你以為你刻意忘記的,總會被孩子不經意地提起。這真是自我失憶裏最難麵對的東西。


    “小念,喬叔叔對你不好麽?”喬白年彎腰摸摸小念的頭,“咱們以後不提爸爸可以麽?”


    男孩眨了眨眼,輕輕哦了一聲。然後仰起臉道:“喬叔叔隻要對媽媽好點就行了,我都長大了。”


    “這孩子。”舒瑾笑出心酸,拽著孩子的胳膊拉拉緊,“走了小念,到前麵去排隊。”


    舒瑾知道,喬白年有美國的綠卡。雖然他們從未提過要在那裏呆多久,但回程的機票著實沒有買好。


    也許半年,也許一年,也許便是一生......


    有時舒瑾想,沒有了洛庭遇的江城。之於她來說,可能真的沒有存在的意義吧。


    “您好,請出示下證件。”


    “哎?”舒瑾上下摸索,眉頭不由緊鎖。


    “怎麽了?”喬白年已經帶著小念辦好了手續,轉身看著一臉焦急的舒瑾。


    “我的護照怎麽不見了?”


    喬白年不說話。


    “不對啊,我記得昨晚收拾的時候,跟你們的都是放在一起的。”舒瑾揉了揉太陽穴,“白年,你幫我找找看,在不在你的手提包裏?”


    “沒有。”喬白年搖頭。


    “不可能,我清楚記得是放在一起的。”


    “那,可能是在客廳的茶幾上。”


    “什麽?”舒瑾瞪大了莫名的眼睛,“怎麽會在茶幾上,我今早又沒動過。”


    “是我拿出來的。”喬白年深吸一口氣,眉眼依舊淡淡如水,“舒瑾,今早趁你在洗手間的時候,是我拿出來的。”


    舒瑾:“!!!”


    “我賭你從洗手間裏走出來的時候,雙眼是否有淚,我賭你跟我走的這一瞬,心裏是否甘願。我賭我聽到的那一聲聲水流背後,有沒有你的抽泣。舒瑾,我從不是個願意認輸的男人。可是......”


    “白年,我......”


    “你走吧。”


    “我......”


    “小念跟我在一起,你放心。手術那邊都安排好了,等他康複,我會第一時間將他安全送回來。你......去找洛庭遇吧。他得了胃癌,可能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當喬白年拉著小念的身影消失在安檢口的瞬間,舒瑾站在原地,用盡心力也化不開自己的淚意。


    她就那麽怔怔地站著,站著,直到腦中再也充斥不下那些記憶。


    一個電話被她顫抖地撥了出去:“小林,我是唐韻。之前我拜托你幫我查的那個藥物成分——”


    “哦唐姐啊?我上回就想告訴你,是amt,抗腫瘤類抑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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