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們這裏的電子琴都是進口現貨,價格稍微……要不然,你去隔壁的舊物市場看看?”


    “那,謝謝了。”喬憐微微羞紅了臉。


    她積蓄有限,本想要在曉琳十八歲生日之前送她一架鋼琴。現在顯然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可如今卻連一架嶄新的電子琴都——


    “阿憐!”就在這時,身後有人重重出手扳住了喬憐的肩膀。


    熟悉的方言,伴著老煙口的惡臭,讓喬憐不由自主地皺了皺鼻子。


    “是你?你……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跟那些人一樣……逃走了麽!”


    喬憐倒退兩步,手一鬆,包和衣服陡然掉落。


    喬大山嘿嘿一笑,撿起喬憐的衣服錢包,一頓毫不客氣地翻騰:“怎麽?我不能來找你啊!你這丫頭片子,自己逛商場買新衣,日子過得舒坦得很。不管你爹我死活了?”


    “還我!”喬憐上手就要去奪,登時撲空跌倒。


    “嘖嘖,顏色太新鮮了,你都多大了?穿著也實在不怎麽合適嘛。”喬大山看著滿地摸索的女兒,心下微微一沉,“喂,阿憐你眼睛怎麽了?”


    “不用你管!”聽聲辨了位,喬憐一把搶過衣服,倔強地爬身起來。


    就算要做一條惹人同情的流浪狗,她也絕對不願意在這個不要臉的父親麵前展現絲毫慫態。


    “你眼睛瞎了?”喬大山抬起五指,在喬憐麵前晃了晃。


    女兒的眼睛,已經沒有絲毫趨光的反應。


    “哎呦我的天,這可如何是好你說?我聽說荊家大少不是把你包了麽?你這是瞎了眼睛叫人給趕出來了吧?嘖嘖嘖,阿憐,你這眼睛還能不能治?要花不少錢吧?”


    “閉嘴!”喬憐咬得嘴唇滴血,一雙毫無方向的眸子裏狠狠射出決絕與恨意,“喬大山你給我聽好了,我這副樣子你也看到了,身上早就榨不出一分錢。我已經替你做了三年牢,早就斷絕關係了!”


    “怎麽說話呢?”喬大山啐上一口,把喬憐如撥浪鼓似的用力推到隔壁的小巷子裏,“我是你爸!我生你養你容易麽?你現在瞎了眼,我不管你誰管你?再說了,你那個牢,也不能算是替我坐的對不對?


    阿憐,你說荊家那個小丫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是不是還活著哩?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咱們拿她跟荊楚瑜談判去,少說也能再訛他個十萬八萬——”


    “喬大山還是不是人!”喬憐像頭發怒的豹子,憑著些些感官的方位,衝喬大山撞去,“曉琳還是個孩子,你怎麽能下得了手!”


    “你個蠢貨,腦子也瞎了啊?當年那事能怪我麽?我就是一拿錢辦事穿針引線的。真正的壞人,是他荊——”


    “你閉嘴!”可憐喬憐話音未落,後腦的長發便被喬大山一把拽扯在手。咚一下晃倒在地,跌得她五髒六腑都要移位了。


    “你個臭不要臉的,跟你那個短命的媽一樣慫!也不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德行,真以為荊楚瑜人家能看上你啊?我告訴你,那上流社會的人,一貫愛幹下流的事兒。隻要你爹我手裏有把柄,保管荊楚瑜好好養我們後半輩——”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喬大山隻覺得視線倒錯,如山的壓力從窄巷子兩側躋過來。


    “荊少……我……我我我……”


    聽到父親近乎顫音一樣的抖索,一股熟悉的古龍水味鑽進喬憐的鼻息。


    荊楚瑜以前從來不用香水,他身上總帶著陽光曬過的幹淨洗衣液的味道。


    大概是這些年,他入了道,染了血,身上的戾氣太重了吧!


    “阿豪。”荊楚瑜輕輕抬了下手,叫阿豪的保鏢應聲上前。


    虯枝一樣粗壯的手臂刹那間架住了喬大山的天靈蓋和海底頜!


    “荊少!饒饒饒……饒命!我我我……”


    哢嚓一聲,就像虎口輕輕揉碎了胡桃。喬大山頭一歪,像個破爛假人一樣被甩在牆麵上。


    荊楚瑜不是沒想過,當年通風報信引人綁架曉琳的混蛋,應該是喬憐那個不要臉的老父親才更說得通。


    可是對他來說,喬憐一次次的隱瞞和包庇,比同罪更可惡。


    他愛她愛得恨不能奉出自己的一切,她卻連一句真話……都咬著不放鬆。


    ***


    “你把我爸爸……殺了麽?”


    陌生的公寓,暖暖的陽光穩過實木地板的紋路。


    喬憐抱著那條紅色的連衣裙,瑟瑟了肩膀上未盡的驚恐。


    她心裏是很知道的,荊楚瑜說是放她走,其實壓根沒那麽容易。


    “你很希望他死麽?”荊楚瑜嫋嫋一身煙圈,嘴角扯出一絲嘲諷的弧度,“是不是他死了,就沒有人指控當初你是否知情了?”


    喬憐:“……”


    荊楚瑜從來就不願相信喬憐是為了錢才做那麽傷天害理的事。


    從一開始到現在,一個字都不願相信。


    “你明知道是喬大山做的,所以你寧願頂罪?寧願緘口不言?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子特別委屈,特別能讓我同情你理解你?甚至後悔對你所有的折磨和傷害?


    可是喬憐,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你簡直讓我更惡心!他是你爸爸,曉琳就不是我妹妹了麽!像他那種隻會吃喝嫖賭的社會渣滓,他有什麽資格為人父,有什麽資格——”


    他想,他給了喬憐五年的時間。隻希望她能親口說出事情的真相,哪怕她哭著求他,哪怕她辯解一句那不是她的本意。


    可是喬憐什麽都不說,任憑他揮刀下去,用一地的血漿拚湊兩人再也續不回的緣分。


    與其說荊楚瑜是恨著喬憐的,不如說他恨著那個一片真情傾覆過去,卻換不來她一句‘愛’的頹敗感。


    “他是我爸爸,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夕照散去。


    客廳裏沒了金色,對白鍍上冰冷。喬憐張了張嘴,慢慢地說。


    “是麽?我一直以為,隻有我才是你的家人。隻有我……才能讓你無論發生什麽都能不離不棄……”


    荊楚瑜的手有點顫抖了,眼圈也有點紅了。


    不過沒關係,今天的喬憐……再也看不見他的脆弱了。


    喬憐的心猛然抽痛一瞬,她摒了摒呼吸,隻覺得汩汩酸楚夾雜著腥氣一應上湧。


    “血緣關係是割不斷的。即使他……們做了再壞的事,家人就是家人……”


    家人犯了錯,可以恨可以怨,卻不得不咬著牙原諒,咬著牙背負代價的那一刻,一定是非常難受的。


    喬憐已經體會夠了。


    所以她不想讓荊楚俞有更深更重的體會。如果,他知道了事情背後那極盡殘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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