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先生請放心,患者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她肋骨斷了三根,腦部好像還有一些未消除的血塊,可能要住院觀察一段——”


    “不必了,我叫人接她走。”荊楚瑜靠在重症監護室門外,斜小的玻璃窗裏。喬憐的身子就像一張單薄的白紙,如她名字一樣惹人憐惜。


    荊楚瑜心有漣漪,狠狠避過臉去。


    “可是荊先生,除了外傷之外,她的肝髒——”


    醫者父母心,難免多話幾句。


    “我說了不必!我那裏的醫生,不會差到哪去!”


    ***


    喬憐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場夢。


    夢裏那場大火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所過之處,盡是燎原幻滅。


    【阿憐姐!救我!哇——】


    【曉琳!曉琳你在哪裏!】


    【阿憐姐!我好怕!我要死了!】


    殘酷的人性,猙獰的笑容。在那天之前,喬憐從沒相信過這世上終有惡魔這一說——


    可有些時候,惡魔偏偏就是打著親人的旗號,用‘為你好’為借口,推你萬劫不複!


    “曉琳!曉琳!!!”


    荊楚瑜就站在喬憐的床邊。看著她大汗淋漓,看著她呼喊連連。


    “曉琳……”


    妹妹的名字像一把刺耳的鋼刃,從荊楚瑜的鼓膜一路直搗理智深處。


    喬憐一定是心有愧疚的,他想。


    可是即便她的愧疚比天高,如海深又能怎麽樣?


    她終究做了連上帝都無法原諒的事!


    一聲嚶叮過後,病床上的女人終於被自己的冷汗激醒了。


    七天的昏迷,讓她恍然以為自己早已脫離了這煉獄一樣的生活狀態。可不得不承認的事,當她嗅到身旁還有荊楚瑜的氣息——


    “我……我這是在哪?”喬憐撐著腰身微微坐起來,她睜著大大的雙眼,像好奇的孩子一樣掃著房間裏一絲一隅的陳設。


    她頭發有點淩亂,羸弱的呼吸聲中還帶著淡淡的藥香和血腥氣。


    “天……是不是黑了?”


    天剛剛落幕了夕陽的顏色。昏暗的地下室裏,厚重的窗簾把最後的光芒都稀釋殆盡。


    這是荊楚瑜剛剛失明後的臥房。在看不見的世界裏,他同樣低調生存到被別人忽略的程度,是他的保護色。


    “別矯情了,你還不知道這是哪麽?”荊楚瑜冷言冷語。喬憐十歲起就入住的荊家別墅宅邸,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他們生活過的痕跡。


    她怎麽可能不記得?


    門外嗚嗚幾聲,兩隻金毛獵犬一前一後灌入客房。


    它們已經嗜血成性,但麵對多年相伴的‘好友’,依然無法泯滅骨子裏的依賴和友善。


    “巴蒂?夏爾!”喬憐張開雙臂,任由那毛茸茸的身軀,熱烈的呼吸,把溫度傳遞給自己。


    “我……真抱歉,我今天沒帶吃的呢!”喬憐下意識地往自己身上摸了兩下,除了輸液的細管,就是胸腔的疼痛。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上露出歉意的表情。


    “不需要,它們現在都隻吃生肉。”荊楚瑜鼻腔裏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他覺得,剛剛喬憐臉上浮現出的笑容,跟自己夢境裏出現過的實在太相似。


    他怕那是一種魔力,洗去自己仿佛受了詛咒一樣的堅定。


    喬憐垂了垂眼睛,伸手在兩隻狗身上輕輕摩挲了幾分。然後輕吟一聲道:“這是你的別墅吧。你……救我回來……是……對不起,我在紅狐狸惹麻煩了。”


    “告訴我曉琳在哪,我放你走。”荊楚瑜牽住兩隻狗的繩索,提了腳步逼上前去,“否則,我拿你喂狗。”


    喬憐抖了抖肩膀,低下頭。


    兩年多來,她用沉默一次次挑戰著荊楚瑜的耐心。這種貓捉老鼠一樣的威脅遊戲,連她自己都已經玩夠了。


    “荊楚瑜,其實你真的沒必要救我。我死了,就當……去世界另一端跟曉琳賠罪好了。”


    “在你眼裏,就隻有曉琳一條命需要賠麽?”荊楚瑜怔了怔,嗓音啞了幾分。


    “喬憐你給我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荊楚瑜以為,三年蛻變,兩年嗜血,他早已把自己的城府和心境拿捏到不會失控的程度!


    就連那日眼睜睜看著喬憐在自己腳下摔成爛番茄的樣子,他都能不改麵色不手抖地抽出一支雪茄。


    可是為什麽——當他聽說喬憐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才被流氓扔下樓的時候,心裏又堵又頓又難受。


    喬憐,你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呢?


    “你給我說清楚!我不需要你一副假惺惺的模樣在外人麵前維護我的名聲,我隻要你跟我說句實話!!!曉琳到底在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喬憐你給我說!”


    拎起喬憐的衣領,荊楚瑜近在咫尺的呼氣就像逼供前奏的風雨。


    “一命抵一命就夠了麽?你欠我妹妹的可以一死了之,那你欠我的呢!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沒有。”喬憐狠狠閉上眼睛。


    “沒有……”


    “是,”胸腔裏頓然戳痛,喬憐覺得眼睛裏的淚意漸漸幹涸,“少爺,你是主我是仆,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們付我工錢。


    曉琳的事,我真的很遺憾。但是——”


    一個毫無預兆的耳光逼退了她痛徹心扉的台詞演練。荊楚瑜劈手將她捉起,狠狠慣在床頭:“喬憐你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弄死你!看著我!你睜開眼睛看著我!再說一遍——”


    喬憐動了動唇,微皺眉後的一陣激咳,換來卻是點點鮮血噴吐在男人的唇角腮邊,回憶再次蒙了腥!


    “荊少你不能這樣弄她——”家庭醫生急急衝過來阻止,“她內髒傷得也很重,需要靜養!”


    荊楚瑜怔了怔,放下手掌的力度退後兩步。


    他想,如果昏迷時的一點點良知能讓他再次感受到曾經那如夢一樣美好的喬憐。他真的寧願永遠也不要麵對她清醒時——又倔強又淡定,又能決絕說出‘不愛’的雙眼。


    接下來的半個月裏,喬憐不說話也不下床。每日隻是如失魂一樣平躺在榻上。床頭的餐食涼了又熱,熱了又冷。她幾次打翻在地,全不配合,最後隻能靠營養液維持著。


    直到荊楚瑜氣急敗壞地閃過一巴掌,破瓷破碗毫不留情地刮傷了他的拳頭。


    血淋滴滴,腥氣一下子擠進空間。


    喬憐的臉轉了轉,有了些些應激的反應。


    “你,是不是受傷了?”沙啞的喉嚨擠出沙啞的聲音,曾經那些如同銀鈴般靈動的嗓音,跟美好的回憶一樣付之東流。


    “你一心求死是不是?”荊楚瑜皺著眉,抬高自己流血的拳頭,“不把曉琳的事說清楚,想死沒那麽容易!再敢摔碗,我叫人打藥給你,看你萬蟻噬心求生不能的時候,還有沒有力氣跟我繼續扛!”


    “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你的手——”喬憐伸手在床單前摩挲了幾下,唰一聲撕開床單。雪白的布條像命運裏招搖的妥協,她竟試著去抓荊楚瑜的手?


    曾幾何時,她最是著迷荊楚瑜那雙漂亮如藝術家的手。可是失明的痛苦迫使他不得不在不習慣的黑暗裏,用指尖摩挲探觸,無可避免的血淋淋讓她的心疼了多少幅度?


    “不用你管!”荊楚瑜厭惡地退開身,胡亂在襯衫上抹了一把,“喬憐你給我聽清楚了。如果還想跟我繼續糾纏下去,就別再做絕食這種沒水平的事!”


    女傭李嫂再次端著粥點進來,淡淡的飯食香在喬憐的鼻翼旁若有若無地飄著。


    她慢慢撐起身,伸出形同枯槁的手,在桌案台前摩挲了幾個來回。


    手指一下子伸進粥碗裏,滾燙的溫度令她下意識地抽回來。


    潑灑半身。


    喬憐不是不餓,也不是一心求死。


    她隻是——端不穩,拿不起,放不下,也……看不見了。


    三樓墮下,腦部淤血,終是以壓迫的方式,奪去了她的視神經。


    她睜開眼睛的瞬間,就意識到那個殘忍的現實。


    那一刻的喬憐,沒有絕望也沒有崩潰。她隻是在想,當年的荊楚瑜是怎樣把笑容綻得如此樂觀而美好呢?


    他是個那麽善良那麽正直的男人,如果知道曉琳是因為——


    他心裏得多難受?


    喬憐深吸一口氣,抱著半倒的粥碗,一口口咽進幹澀的喉嚨。


    隻是她不知道,此時的荊楚瑜就站在門口,始終沒走。


    “你的眼睛…….”荊楚瑜倒吸一口冷氣。


    喬憐的肩膀驀然抖了一下,粥碗咣當一聲墜地。她慌亂翻身下床,瓷片壓在她單薄的手掌和膝蓋上,痛到幾乎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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