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芳最厭惡的人是自己的母妃。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他是個男扮女裝的變態。沒有一個男的會穿女人的衣服,還畫上所謂精致的妝容。


    他非常厭惡自己的母妃淑貴妃。


    裴信芳知道自己的母妃長得好看, 但他沒想到自己會撞見自己的皇兄跟自己母妃在床上廝混的模樣。他那日在宮殿裏玩,因為手裏的玩具不小心滾落在床底下, 他就爬了進去, 正要爬出來,就聽見淑貴妃的聲音。


    裴信芳當時才幾歲, 孩子天性讓他想躲在裏麵,然後再爬出來嚇一下自己的母妃, 但卻聽見了他不該聽的。


    裴信芳雖然年幼, 卻也知道自己母妃和太子哥哥脫光了衣服在床上絕對不是做什麽好事情,而且他聽見了自己的母妃襯得上是淫.蕩的叫聲。


    她叫著太子哥哥為好哥哥。


    從此裴信芳厭惡起周圍的所有人, 最厭惡自己的母妃。


    他覺得淑貴妃簡直下賤得令人作嘔。


    但他沒有想到他會遇見一個跟他周圍的人完全不一樣的人。


    那個少女叫芝芝, 家世普通,大字不識,他們第一次相遇,他躺在地上, 對方蹲在旁邊, 他並不是完全昏迷,而是有一點意識的, 他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香味。裴信芳很討厭香料的味道,因為淑貴妃喜歡用香, 她喜歡各種各樣的濃香, 對母妃的厭惡, 導致裴信芳聞到香料的香味,他就會很生氣,甚至會殺人。


    但這個少女有點不太一樣,她身上不是香料的香味。


    對方幫他包紮了傷口,卻在揭開麵具之後跑掉了,裴信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被自己嚇跑了,但他想找到那個少女。


    她掉了個荷包在地上,所以他讓人在全城將荷包裏的幾種香料,再來看是誰會特意買這幾種香料,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少女。


    裴信芳動用點手段,對方就進了他的府裏。


    一開始裴信芳也沒有想做什麽,隻是想研究下對方而已,因為她實在跟其他人不一樣,但研究下去,裴信芳發現自己有些失控了。


    他越來越喜歡聞對方身上的味道,也越來越喜歡跟對方呆在一起,因為怕對方被自己嚇到,所以要易容跟對方相處,但是看著芝芝對著盯著呂越陽的臉露出笑容時,裴信芳卻又有些生氣。


    為什麽她看著呂越陽就敢說話,但是看見自己就結結巴巴?


    裴信芳決定要把對方這個結巴的毛病治好。


    喜歡上對方是意料之外的事,一開始隻是想抱抱對方,到後麵想親遍對方的全身。在裴信芳的眼裏,芝芝就像一塊白白軟軟的糕點,明明不是他喜歡吃的,但是吃起來他卻停不下來。裴信芳本來是在克製自己,因為他暫時沒有辦法給對方一個安穩的未來,他要爭皇位,這一切太危險,可是當對方笨拙地吻住自己的時候,裴信芳完全失控了。


    他人生第一次才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個極其庸俗的男人,在麵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


    裴信芳很後悔的一件事是那天夜裏,他沒有殺掉佩蘭,他一時心軟,隻是把對方趕走了,他顧及多年的主仆情分,卻讓對方惹出了那麽多麻煩。


    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孩子,是他這輩子的痛。


    他永遠不會原諒他自己。


    每個月他都會送一卷自己親手抄寫的經書送到寺廟去,請大師誦讀並焚燒,他隻能借此有些慰藉,但每次看到芝芝,他還是很心痛,可是他不能表示出來。


    所以他要更快一點登上皇位才行,但沒想到他還沒有登上皇位,第二個孩子來了。


    站在屏風的裴信芳聽到芝芝有身孕的消息,第一時間看向了對方,卻發現他的少女像驚弓之鳥一般縮成了一團。她還是害怕自己,裴信芳心中無比悲涼,可終究是自己做下的孽。裴信芳不想讓對方再受傷第二次,所以哪怕他拚了命,也要護住芝芝和他們的孩子。


    他主動申請去西南賑災,但災情比他想象的要嚴重。一日,他乘車去災情最嚴重的地區,卻沒想到難民暴動,他不小心滾落了山崖。


    他腿摔斷了,背上還被難民用刀砍了幾刀,但運氣好的是他沒死,還掉在水源旁邊。


    他生吃魚,喝溪水,在山崖下他幾乎過了兩個月這樣的日子,他的腿才稍微好一點,他花了五天時間爬了上來。


    在山崖底的時候他想過自己會不會死,可是他不能死了,他要是死了,那個傻姑娘也活不成了。


    他把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芝芝,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原來不在乎。


    裴信芳是個很自大的人,他以為對方主動親自己就是喜歡,對方躲閃的原因是因為害羞,他從來沒有想過對方其實根本不喜歡他。


    太玄幻了,一個人沒有心居然還能活。


    更玄幻的事是自己居然為了她放棄了皇位。


    在病了的那兩個月裏,他長時間都是昏迷的,其實他的魂魄早就離體了,他像孤魂野鬼一般漂浮在皇宮之上,有時候他會去看芝芝和醋寶,有時候他坐在城牆上眺望遠方的秀麗景色。裴信芳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要的是萬人之上,要是的是沒人敢反抗他,要的是肆意掌握他人的生殺權。


    可是原來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竟然這麽難受,比得不到皇位還難受。


    裴信芳在離魂的時候遇見了一隻鬼,那隻鬼遠遠地看著他,從來不接近。他看著對方,卻莫名覺得對方有些熟悉,雖然從未見過,但似乎曾經相處過一般。那隻鬼有一日突然靠近了他,說話的聲音是個女孩的聲音。


    “弟弟。”她這樣說。


    裴信芳看著對方,眼裏有著幾分警惕,“你叫我什麽?”


    “我是你姐姐。”那個鬼這樣說。


    裴信芳抿了下唇,不說話。


    那個鬼說話有些慢吞吞的,“你是不是想讓弟妹有心?那你去做交易就可以了,拿你最重要的東西去換你想換的。”


    什麽是他最重要的?


    “你的皇位。”那個鬼繼續說,“用你的皇位去換心,把你的真龍之氣給那個貪吃的饕餮判官。”


    裴信芳才知道原來他在夢裏見的那個神仙是個判官,還是隻饕餮修煉成的。


    “我要怎麽去見他?”裴信芳問。


    “我幫你。”那個鬼說。


    那個自稱是他姐姐的鬼帶他去見了判官,判官一看到那個鬼就流了口水,哪有自己豪放不羈的樣子。


    “這個魂魄太香了。”他直勾勾地盯著那個鬼看。


    裴信芳見狀,忍不住蹙了下眉,擋在了那個鬼的前麵。


    判官一沒看到那個鬼,神情就恢複了些。“裴家小兒,你怎麽又來了?”


    裴信芳盯著判官“你同她做交易,她給了你一顆心換來重生,那我能與你做交易嗎?”


    神仙有些探究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麽交易?”


    “我想讓她的心還給她”裴信芳說。


    “她的心,我已經吃完了,沒得還了。”判官說,“不過倒還有個法子,把你的心分給她一半,但是分給她一半心,你下半輩子每夜都要承受切心之痛。”


    “我同意。”裴信芳幾乎沒有猶豫。


    判官聞言無奈地搖頭,“好端端一個野心家竟然變成這樣,那個死丫頭真的是闖大禍了。”他喝下一杯酒,往裴信芳身上嗅了嗅,“你若想做這交易也行,把身上的真龍之氣給我吧。但你要知道,這真龍之氣給了我,你再也做不了皇帝了。”


    裴信芳沒興趣知道判官口裏的死丫頭是誰,隻要他的交易能成功就可以了。


    裴信芳親眼看著自己的心被挖了出來,又被分成了一半,一半塞回他的胸腔裏,另外一半判官放在了一個透明的容器裏。他盯著裏麵的心,忍不住舔了下唇,“你的心真香。”他說完這話,又把眼神飄向了裴信芳身後的鬼。


    “你是過來做什麽交易的?”


    “我想知道我母妃投胎沒有?”那個鬼從裴信芳身後飄了出來。


    判官掐著手指算了下,“還沒有。”


    那個鬼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把我自己給你吃,你讓她永世都不能有身孕。”


    判官看那個鬼的眼神複雜了起來,然後一甩袖,“這個不行,我做交易,向來是隻做好的,你這個不行,你換一個吧。”他說完便看向裴信芳,“你還沒快走,呆久了,你這半顆心可在陰間撐不久。”


    裴信芳被趕走的,走之前他看了一眼那隻鬼,原來她真的是自己的姐姐。


    那個一出生就代替他死的姐姐。


    裴信芳一開始覺得半顆心有些不習慣,他總是想摸一下,後麵發現另外半顆心在對方胸腔裏的感覺太好了。


    每天都能聽到對方心底的聲音。


    隻不過她為什麽每次都要誇自己美?


    裴信芳有一點不開心,但是是自己選的娘子,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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