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的手還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眼神空洞地看著遠方。在去與不去之間,她沒有糾結太久,直接撥通了江越的號碼。


    電話隻響了兩聲就被接通了。


    “江越……抱歉。”因為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沒有充分的理由爽約,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幹澀,“我臨時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處理,可能……來不了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陣,直到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江越才開口道:“那件事真的那麽重要?”


    即使隔著電話,林嵐也能聽出江越語氣裏透著的薄怒和失望,仿佛江越就在自己麵前,或者在能看到自己的地方,用鋒銳如刃的眼神注視著自己,以至於她說話都沒了底氣,“很抱歉,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所以……”


    “多久結束,我可以等你。”


    “你不用等我,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長期受江越的影響,林嵐在緊張時都會站的筆直,仿佛犯了錯正在接受上級批評指責,“等我把這件事辦完以後,我再親自向你賠禮道歉。”


    “一定要去嗎??”江越失望地問。


    林嵐沉默了一會兒,“一定要去!”


    江越輕聲一笑,“那你去吧。”


    與江言一樣,江越直接掛斷了電話。


    林嵐愣愣地站著,直到有人重重地撞了她一下,她才恍然回過神來。猛眨了幾下眼睛,她收起手機就往停車的位置奔跑去。


    而在江家別墅的客廳裏,江言剛結束與陶夭的通話,回頭瞧見江越一臉沉鬱的模樣,不禁笑道:“失望了?”


    江越斜了江言一眼,眼神帶著警告,隨後轉身往外麵走去


    “不留下來等李慕珩?”


    “毫無意義的事。”江越提醒江言道:“明天別忘了把協議內容公布到網上去。”


    說完人已經快步走了。


    江言目送江越離開,嘴角笑意加深。一名保鏢走到他身後躬身道:“老板,李慕珩來了,沒帶保鏢。”


    他嘴角勾起陰森的弧度,取下藏在輪椅裏的折疊拐杖,從輪椅上慢慢站起身,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往落地玻璃窗走去,“讓他進來。”


    不多時,厚重的別墅大門被緩緩推開,一道拔俗身影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進屋子,他前腳進門,保鏢自動退到門外將門關上。


    江言最終停留在飯廳旁的玻璃前,餘光瞟了一眼來人,淡淡地道:“雖然你孤身前來的勇氣可嘉,但你違反了昨天說好的約定,我答應你的事,就此作罷。”


    李慕珩走到客廳的沙發裏麵坐下,神態舉止從容淡然,“即便她今天來了,你要做的事依然會做,不是嗎?”


    “你很了解我。”江言笑,“不過我很想知道,是你不讓她來,還是她自己不敢來?”


    “這是我與你之間的恩怨,應當由我們自己解決。”李慕珩眉目舒展著,語氣平靜。


    江言偏頭看著李慕珩,嗤笑一聲,拄著拐杖緩慢地回到沙發旁,與李慕珩相對而坐,身體放鬆地靠在沙發上,微眯著眼看著對麵毫無情緒顯露的男人,“你能怎麽解決?”


    李慕珩抬眸在屋子裏環顧了一遍,目光最終落在茶幾上那把黑色美式手槍上,“你想怎麽解決?”


    江言手撐下顎琢磨了一會兒,眼神透著狡黠。他拾起手槍把玩了一會兒,突然將黑森森的槍口對著李慕珩的額頭,食指扣在扳機上。


    李慕珩眉心顫動,呼吸有一秒的停頓,墨黑的眼瞳裏映著江言舉槍瞄準自己的倒影,他甚至看到江言在慢慢扣緊扳機……


    沒有在李慕珩臉上看到惶恐害怕,江言有些失望,收回手槍放在茶幾上,江言不緊不慢地說:“不如我們來玩個三局兩勝遊戲,賭注是你和沈月卿能平安離開南城。”


    李慕珩眼眸微閉,沒有說話。


    江言繼續道:“我剛才給林嵐和陶夭各打了一個電話,對她們說你在我手裏性命堪憂,陶夭給了準確的回複說一定會來,林嵐那裏我沒有得到答案。為了公平起見,我特意派人對她們的手機做了定位,沒想到陶夭和林嵐都在江邊公園附近。”


    李慕珩仍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江言。


    “第一局,我們來賭她們兩個人誰先來。”江言瞄了李慕珩一眼,“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我先讓你押注。如果你猜中了,就算你勝,如果你輸了,這局算我勝。”


    江言顯然對自己這個主意很滿意,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在你麵臨危機的情況下,最先趕到的一定是最在乎你的人。慕珩哥,這兩個女人都跟你了很多年,想必你對她們了如指掌,你覺得誰會先來?”


    迎著江言躍躍欲試的目光,李慕珩忽而輕淺地笑了笑,眸光像深不見底的井,平靜的讓人心驚,“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林嵐跟陶夭與這件事毫無關係,何必要把她們搭進來。”


    “你以為我對你的報複,僅僅隻是北亞嗎?”江言深吸口氣,笑著解釋說:“如果你這樣以為,那我隻能說,慕珩哥把一個人隱忍了六年的恨想的太輕了,區區一個北亞哪能抵消這六年來我所遭遇的折磨。我要看著你失去你身邊所有重要的人,變成真正的一無所有才痛快……”


    看了眼牆上的時鍾,江言說:“她們應該快到了,選一個吧。”


    選誰?


    因為失去北亞的職位,李慕珩底下的人都被江言和陸臨舟解散,那一則視頻將他推上了風口浪尖的同時,還將他詆毀的體無完膚,成了人人唾棄的背信棄義的卑鄙小人。


    他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在南城還將再無立足之地。如今他身邊除了阿寧還願意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外,就隻剩下家裏的保姆還對他唯命是從,至於生意場上的夥伴和那些屬下,不過是樹倒猢猻散。


    對目前的李慕珩而言,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多餘的答案。


    為了能保證自己和沈月卿平安離開南城,他也沒有多餘的選擇。


    在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李慕珩覺得自己在念字典裏毫不相關的兩個漢字,心口在微微刺痛著,仿佛說著違心之論。


    江言嘲諷地笑了笑,賭了另外一個人不會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李慕珩的呼吸都停滯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希望自己會輸掉。


    在看到陶夭那雙急切擔憂的眼睛時,李慕珩眼裏的神采一寸一寸的黯淡。陶夭的出現在意料之中,在情理之中,獨獨不在他的希望之中。


    他心中默默地想:“林嵐,你還真是一點幻想都不給我留呢。”


    陶夭心憂李慕珩,駕車在路上狂飆,連闖了好幾個紅燈,駕照的分數基本都被扣光了。看到李慕珩完好的坐在沙發上,她快步走過去抓著李慕珩的手緊張地問:“你有沒有事?”


    李慕珩安撫般看著她,“我沒事。”


    陶夭仍是不放心,李慕珩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


    江言拿出手機看了眼另一人的定位,眼裏充滿期待。趁李慕珩與陶夭不注意的時候,他對著他們拍了張照片,用手機欣賞著兩人互相關懷的畫麵,嘖嘖歎道:“看來慕珩哥沒有選錯人,陶小姐果然重情重義。這一局你不僅贏了,還贏得毫無懸念。”


    最後幾個字,江言幾乎是一字一頓,用以故意提醒李慕珩,林嵐沒有來。


    她沒有來,也不會來。


    李慕珩深信。


    陶夭不明白江言話裏的意思,她問李慕珩,“你們在賭什麽?”


    “賭你和林嵐誰先來。”江言替李慕珩回答,麵帶笑意雙手一攤,“答案顯而易見。”


    陶夭眼底浮過一抹詫異,她突然想起在上山途中看見那個很像林嵐的女人。當時急著趕路沒細看,隻記得半道上停了一輛越野車,一個女人在路邊著急的打電話。


    現在想想,那個女人應該就是林嵐。


    雖然不知道江言和李慕珩到底在賭什麽,但自己的到來能讓李慕珩贏一局,陶夭心裏湧上一陣喜悅。用力握緊李慕珩的手,陶夭眉目含情地看著對方,仿佛在向他證明什麽……


    林嵐的車在半路無緣無故拋錨,如果不是刹車踩的及時,她有可能連車帶人從馬路上甩出去,造成車毀人亡的慘劇。


    車子無法啟動,她心急如焚,逝去的每一秒時間都讓她感到惶恐。這份惶恐伴隨著某個被證明的事實在她心裏不斷膨脹,逼得她快要崩潰。


    好不容易攔到一輛願意搭載自己上山的車,對方又是個新手,車速極慢。等她到達別墅區時,已經比正常時間晚了二十分鍾。


    她對司機的樂施援手由衷表示感謝,拿好包準備下車,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她一邊下車一邊點開信息查看。


    信息是江言發來的,內容是一張圖片,圖片的背景是郭家別墅的客廳裏,李慕珩與陶夭執手坐在沙發上,互相溫柔的看著對方。


    江言還給她發了一段文字,“他需要的並不是你。”


    搭載她的車絕塵而去,卷起的涼風吹在身上起了一層雞皮,她似乎感受不到冷。雙手捧著手機靜靜地注視著圖片內容,被風撩起的頭發遮擋了視線,提在嗓子眼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下,再慢慢地收緊,最後把呼吸都變得壓抑。


    她感覺到冷時,是因為想明白李慕珩身邊一直都有陶夭,那種冷從皮毛入侵到血液,最後沿著身上每一條血管匯集到心口。


    她覺得冷,是蕭瑟的秋風冷,是因為穿的太少而冷。她迫切的想要一件衣服,替自己擋住這呼嘯不止的風,把那個被證明的事實遮住。最好是埋起來,一輩子都不要再出現。


    有人悄然走到她身後,在她肩上披了一件黑色休閑外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情是砒霜,你我共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枕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枕時並收藏情是砒霜,你我共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