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季呈延重逢這件事,林嵐曾想過很多次。


    卻從沒想過會在這種場合。


    她雙腿像被灌了鉛似的,無法向前挪動半分,隻能挺直背脊,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佇立在原地。季呈延的注視就像一張網,將她牢牢地包圍在裏麵,讓她無法逃離。


    沒有久別重逢的驚喜,隻是一種難言的酸楚滋味,自心底深處泛起。林嵐看著季呈延的臉,恍惚間竟然有種錯覺,眼前這個人不是季呈延,他隻是和季呈延長得像而已。


    就像李慕珩和李承佑一樣,相似的麵容,靈魂和氣質卻有著鮮明的對比。


    而季呈延……不該是這樣憂鬱悲傷的樣子。


    兩人相距不過兩三米遠,來來往往有不少人從他們中間穿行而過,都沒法阻斷季呈延的視線。


    直到方蕾突然出現在視野中,林嵐才慌亂地斂回目光,垂下眼簾避開季呈延走向人少的地方。哪怕是走開很遠一段距離了,林嵐依然能感受到季呈延的目光,像在她後背烙上了永恒。


    方蕾深深地凝望著季呈延的側臉,手輕挽住他的胳膊,低聲道:“呈延……別看了,她已經走了。”


    季呈延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扇動著,“方蕾……我剛才……”


    “我也看見了。”方蕾勉強一笑,安慰道:“但她不是林嵐,她隻是擁有一張和林嵐長得相似的臉。”


    “是嗎?”季呈延眼中有淚光閃爍,語氣透著一絲疑惑,“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我竟然會覺得難過,甚至……很痛苦。”


    “呈延……”方蕾手上用力,再次挽緊季呈延,想給他一點力量,“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也不要再多想。如果她在天有靈看到你為她這麽痛苦,她一定不會開心。所以,為了林嵐,也為了你自己,別再想了,好嗎?”


    是啊,林嵐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親自參加她的葬禮,看著她入土為安,送她最後一程。


    這三年來,他深刻的銘記著這個事實,世界上再也沒有那個叫林嵐的女人。


    再也沒有了……


    林嵐繞過喧鬧的人群走到會場角落,尋了個位置坐下。幾分鍾的鎮定,才將緊張的心情平複下來。


    來之前忘了問江越今晚具體都有哪些人受邀出席,這會兒不僅遇見了陶夭,還重逢了季呈延和方蕾,等下還不知會碰到誰。


    如果早知他們也會出現在這場周年慶活動上,林嵐斷不會來。


    回想剛才季呈延看自己的眼神,林嵐就倍覺壓抑。那種充滿痛苦和隱忍壓抑的注視,將她心裏那個季呈延的印象完全顛覆。


    這三年來,季呈延一定過的很痛苦吧。


    “想什麽那麽入神?”一道熟悉的聲音躍入耳畔,眼前同時出現一個酒杯。層次分明的雞尾酒,一看就是高級調酒師的作品。


    林嵐順著酒杯往上看,杜敬逸正笑得一臉無害,“你這種眼神……嘖嘖,看樣子我很惹你煩呢。”


    林嵐厭恨杜芸,連帶著對杜芸的侄子杜敬逸也沒有好感。以前為了從杜敬逸身上打探江家的消息,她還會應付,如今是麵都不想見,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林嵐準備起身,卻被杜敬逸一把拉住,強勢讓她坐下。


    他們暗裏較勁,在彼此坐姿一樣的情況下,林嵐的力氣實在抵不過杜敬逸一個大男人的蠻力。敗下陣來的她側過身,冷然道:“杜敬逸,我勸你現在最好不要給自己找麻煩,別忘了我的身份。”


    “身份?”杜敬逸冷笑,“藍音,我們之間,你是不是應該要給我一個解釋。”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小箬的父親到底是誰?”


    “跟你沒關係。”


    杜敬逸手上用力,林嵐痛得皺眉,隻能咬牙堅忍,不吭一聲。


    遠處江容清看到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她隨手招來一個服務生,對那人交代:“你去調酒師那裏端一杯新調好的酒放到那邊去,我等會兒過去端。”


    服務員忙點頭過去端酒。


    等服務員將酒放在江容清指定的位置以後,江容清又讓另外一名服務生去把酒端過來。接過酒獨自走到一個角落處,從手拿包中取出一個很小的真空塑料袋,從袋子裏倒出一粒白色綠豆大小的藥放入水中。


    藥是遇水快速溶解的,江容清放了一粒,許是怕藥效不夠,她又取出一粒放進酒杯裏。端起酒杯看著杯中搖曳的紅色液體,眼中流露著淡淡的恨意。


    陸臨舟站在角落,默默地看著江容清的一舉一動。想著江越的囑托,他考慮著是否需要主動去接近林嵐,暫時做個護花使者。


    但一想到李慕珩,陸臨舟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杜敬逸對林嵐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他咬牙切齒地說:“你信不信我把我們之前的關係告訴給江越?”


    林嵐無畏的笑,“你要真敢說,那你的下場肯定會很慘。”


    “你……”杜敬逸氣得嘴角都在抽搐,轉念一想,他又陰測測地說:“那江家老爺子呢?我把你的事統統告訴江家的老爺子,你覺得你還在江家混的下去?江越的顏麵往哪裏放?”


    “你所有可以威脅到我的事情,江越都已經擺平了,你以為還會等著你去揭發我?”


    “如果江越真替你擺平了,老爺子生日那天,你會裝得那麽知書達理?”杜敬逸惡劣地說:“你有幾斤幾兩,腦袋裏裝得什麽東西,我會不知道?”


    林嵐心口一緊,臉上仍舊淡定非常。她偏過頭看著杜敬逸的臉,冷嘲,“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稱過,但你的分量,自己又清楚嗎?你覺得江老爺子是會信你這個外人的話,還是信他放在心尖上的孫子的話?”


    杜敬逸眼露凶光,恨不得把林嵐切碎一塊一塊的吃進肚子裏。


    會場音樂驟停,江容清舉杯邀請在場所有人舉杯共飲,在場賓客紛紛舉杯慶祝。林嵐麵前沒有酒,她也沒打算再喝。杜敬逸主動把他帶來的那杯遞給林嵐,“好歹也是受邀來的,別給臉不要臉。”


    林嵐看了眼那杯酒,礙於對杜敬逸人品的懷疑,她沒有喝。恰好服務員端著一杯雞尾酒朝這邊走來,林嵐順手拿過,當著杜敬逸的麵一飲而盡。


    杜敬逸看著林嵐喝完,才說:“等會兒晚宴結束,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煩。”


    林嵐將酒杯放回桌麵,穿過人群,頭也不回地往化妝區走去。


    被林嵐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杜敬逸心裏很窩火,心想著今晚無論如何也要弄清楚小箬的父親到底是誰。悶著頭喝完酒,杜敬逸將杯子重重地摔倒在桌麵上,緊跟著林嵐一起去化妝間。


    江容清瞧著林嵐跟杜敬逸的背影,心中暗自鬆了口氣。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她開始很有耐心的等待著。


    五分鍾以後,將會有一場精妙絕倫的好戲上演。


    一想到林嵐的真麵目會在父母麵前被自己親自揭開,想到江越發現真相與林嵐決裂的場景,江容清內心雀躍不已。


    林嵐前腳走進化妝間,杜敬逸後腳就跟了進來。


    化妝間沒有外人,杜敬逸直接將門反鎖。林嵐皺著眉,怒瞪著杜敬逸那張長得妖孽的臉,“杜敬逸,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杜敬逸二話不說直接上前將林嵐一把推到在化妝台前的單人沙發上,雙手撐著沙發扶手,將林嵐圈在沙發裏麵,“藍音,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在人多的地方你對我不理不睬,我可以不跟你計較。現在四下無人,你要是再對我橫眉冷眼,信不信我在這裏就辦了你。”


    林嵐受不了被杜敬逸近距離的逼視,想像上次一樣故技重施獲取自由。但杜敬逸經過上一次的教訓,這次學乖了,直接坐在林嵐膝蓋上,讓林嵐雙手雙腳都動彈不得。


    “你滾開!”對不熟悉的人,這樣的距離已經是林嵐的極限。


    “滾?三年前,你還是一個公關小姐的時候,你怎麽不跟我說滾?利用完了,不能給你帶去利益了,你就想跟別人跑了是不?我告訴你藍音,隻有我杜敬逸玩膩你不要你的份,想傍上江越棄娼從良?你想都別想!”


    杜敬逸騰出另一隻大掌一把扯下斜肩的禮服。林嵐不敢大聲呼救,隻能奮力扭動雙臂想要掙脫,結果仍是徒勞。


    無論從力量還是姿勢,她都處於絕對的下風。男人天生的力量在她麵前,此刻就是無法推動的頑石。而在這反抗過程中,林嵐也覺得腦袋越來越暈眩,同時體內還有一股熱流,正在順著流淌的血液,逐漸往下腹蔓延。


    林嵐以為是自己方才喝得那杯酒酒精度數偏高導致,沒再細思,現在隻想趕緊擺脫身上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


    禮服被杜敬逸垮到胸前,杜敬逸突然停住了動作,發愣般看著她的胸口,“你這裏的紋身呢?”


    林嵐怔然,老板從來沒告訴過她藍音身上有紋身。


    “我記得你以前做纖維瘤手術,在這裏留了一塊疤,你當初為了遮住那道疤痕,在上麵紋了一個玉如意圖騰的紋身,去哪兒了?”


    “三年前就洗了。”


    杜敬逸不信,一把將禮服下拉到腹部,幸好林嵐裏麵還穿了一件貼身的抹胸,才沒被杜敬逸看到什麽。


    但杜敬逸看不到的東西,才最讓她擔心。


    “你生小箬的時候明明是剖宮產,為什麽你肚子上一點疤痕都沒有?”杜敬逸瞪著一雙猩紅的眼死死地盯著林嵐的臉,從牙縫中擠出一句,“你根本不是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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