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林嵐放鬆下來,江越才牽住林嵐的手走進包房,不苟言笑的麵上依然覆著薄冷的寒霜。林嵐跟在江越斜後方,刻意不去在意那幾道凜人目光,微笑著去向老爺子請安。


    老爺子一直保持當年在部隊的作風,即便是家宴,依然正襟危坐在主上席。雖滿頭白發,但麵色紅潤,看上去很健朗。


    江越領著林嵐走到老爺子身側,將隨身帶來的禮物交給林嵐。麵向江振國,立正,昂首挺胸,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颯爽英姿看得人心神蕩漾。


    站在一旁的林嵐被江越影響,忍不住肅然起敬。李慕珩注視著林嵐的神色變化,眼中情緒莫名。江容清早知是這樣的結果,狠狠地握緊了拳。


    江振國以前是軍人,即便退役多年,依然保持軍隊的作風和習性。他從小就教導江越見麵必須對自己敬禮,江越入伍以後,對江振國的敬重從形式轉為思想,故而每次重逢見麵都是以這種方式表達敬意。


    江振國撐著桌麵站起,表情肅穆地回敬一個軍禮,兩人保持了幾秒,江振國才氣勢十足地說:“禮畢。”


    江越放下手,江振國字正腔圓地說,“江越同誌,你今天來晚了,我命令你今晚陪我練幾手擒敵拳。”


    江越立正,“是。”


    沒有眼神交匯,沒有噓寒問暖,僅僅是這樣一個開場,在場所有人都看清了,江越才是江振國的心頭寶。


    父親與兒子相處和睦,江灝夾在中間自然是欣慰的。正欲開口,被杜芸搶先了一步,“老爺子,今天是生日宴,咱就別弄得像在部隊裏似的,這親戚朋友見了多生分。快坐下吧,馬上就開席了。”


    江振國眼神一瞄,瞬間不高興了,“在場的都是親朋好友,誰會覺得生分?”


    目光一掃全場,鴉雀無聲。江振國滿意的笑了,“我雖然退役了,但我曾經是個軍人,軍人就要有軍人的樣子,哪怕是吃飯,走路,睡覺,都不能有損軍人的形象。”


    杜芸還想說兩句,江灝拉了拉她的裙子,示意她別跟老爺子較真。杜芸撇了撇嘴,目光落在林嵐身上,“小越呀,你身後這位是?”


    江容清在金色年華撞見林嵐,第二天就找杜芸說了此事。杜芸當時不信世間除了雙胞胎外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麵貌。今日一見,心裏難免詫異。但林嵐三年前已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這人即便長得像,那也僅僅是像。


    江越抬手攬住林嵐的肩頭,將人半擁入懷中,對在場眾人、尤其是杜芸介紹道:“這是藍音,我女朋友。聽說今天是爺爺生日,所以特意來給爺爺慶生。”


    林嵐適時將江越方才給自己的禮盒還給江越,江越接過,雙手給江振國,“這是小音的一點心意,相信爺爺一定會喜歡。”


    林嵐上前一步,四十五度欠身,“江老先生好,祝老先生生日快樂,身體安康。”


    江振國精銳的目光端量著林嵐,林嵐僵直地站著,微有些緊張。緊張並非江振國的打量,而是身後李慕珩那審視的眼神,像冰天雪地般禁錮著她。


    江振國滿意地點頭嗯了聲,“舉止端莊得體,大方有禮,不愧是小越看中的姑娘。”


    林嵐受寵若驚地再次頷首,“謝江爺爺誇獎。”


    眾親朋好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林嵐。李慕珩隱約聽見大家都在猜測‘藍音’的身份和來曆,也不乏有人說‘藍音’是江家未來的準兒媳。江家人都知道,江越從未帶女生出現在這種場合,而江振國對孫媳婦的要求一般人姑娘又實在難以企及,能得到老爺子讚賞也就意味著第一關已經過了。


    坐在角落裏的男人喝下杯中的白開水,不屑地冷嗤了聲。李慕珩略掃了那人一眼,意外發現那人看林嵐的目光帶著憤怒。


    江越隻向林嵐介紹了江振國,江灝主動湊過去想認識林嵐。江越已經拉著林嵐走到主桌江容清旁邊的空位處,紳士地位林嵐拉開椅子,待林嵐落座了,他才坐下。


    江灝悻悻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杜芸吩咐服務員上菜。等菜期間,大家各自拉起了家常。杜芸借故上洗手間,叫上江容清一起,江容清看了李慕珩一眼,這才跟著離開了包廂。


    李慕珩與林嵐之間隻剩一個空凳,他目光有意無意地看向林嵐,對方與江越聊得認真,舉止神態從容優雅。


    兩人目光偶有交匯,林嵐都是禮貌性地點頭微笑。黑發遮住半邊臉,林嵐抬手將碎發捋到耳後,露出圓潤的耳垂,明明是很隨意的一個動作,卻好像有別的暗示。


    服務員端著各色菜品魚貫而入,不一會兒菜品上齊,江振國精簡地說了幾句就舉杯邀請,大家起身回敬,祝完老爺子生辰,各自酒杯見底。


    酒過三巡,江越被江振國的老戰友拉過去喝酒,隻得叮囑林嵐兩句,無奈地參與到老年團中。


    林嵐低頭理自己的裙擺,耳邊突然傳來江容清細膩的聲音,“藍小姐還記得我嗎?”


    林嵐抬眸,偏過頭看著江容清,目光不受控製地越過江容清看向李慕珩,幸好李慕珩正在用手機看一份文件,“當然記得。”


    “上次沒來得及向你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不過說來這世界也真是巧了,沒想到藍小姐竟然是我哥的女朋友。”江容清莞爾,“今日的藍小姐跟那天在金色看到的藍小姐,真是兩種不同的風格,那天見到藍小姐明媚豔麗,今天的藍小姐清雅高貴,儀態萬方,難怪我哥會那麽護著你。”


    金色兩個字落入李慕珩耳畔,他不禁想起那天晚上的在馬路上的驚險追逐。


    江越被江振國的老戰友們圍著脫不開身,回頭看林嵐語江容清在聊天,心裏有些擔憂。


    “江越為人體貼細致,我很慶幸能在萬千人海中遇到他。”心知江容清提到金色的用意,林嵐索性順水推舟:“說起上次見麵,我聽金色的人說李太太當時在找一個人,後來找到了嗎?”


    “找到了……”江容清突然挽住李慕珩的胳膊,向林嵐介紹道:“忘了給你介紹了,這是我先生,李慕珩。”


    李慕珩放下手機,在中間隔著江容清的情況下,第一次與林嵐正麵相對。不露聲色的麵容,看不出半點情緒變化。


    迎上李慕珩深邃的目光,林嵐眼瞼輕顫了幾下。在金色的那個晚上李慕珩醉意朦朧,視線不清,林嵐沒覺得害怕。但今日在江容清麵前,又在李慕珩清醒的時候相逢,她內心深處被恨意和害怕混攪在一起形成的不安仍讓她倍覺煎熬。卻不得不承受住這種淩遲,勾唇,微笑,“我聽江越提起過你們,也曾在報紙和電視上看過李總的新聞。三年前那場世紀婚禮我可是看了好幾遍,李總是個很浪漫的人。”


    李慕珩斂眉。


    江容清還想再與林嵐說幾句,林嵐起身去了洗手間。待林嵐走了,江容清自覺地鬆開手。李慕珩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餘光瞧見一個影子跟了出去,他定眼看去,是方才一直在關注林嵐的那個男人。


    林嵐大步邁入洗手間將門重重關上,檢查所有格子間沒人,才頹然地走到洗手台前,雙手撐著大理石台麵,看著鏡中垮掉的笑容,緊緊皺起了眉頭。


    李慕珩剛才的反應在林嵐的意料之中,那個男人竟然……沒有一點點反應,沒有驚訝,沒有意外,平淡像看不認識的陌生人。


    想想自己這些年因為李慕珩所受的那些煎熬和痛苦,林嵐忍不住自我嘲諷。她在仇恨的煉獄裏備受折磨,生不如死,把她推向地獄的人卻早就忘了她,過得心安理得。


    打開水龍頭準備澆一把臉,突然想起化了妝,隻能放任水從指縫中流了個幹淨。轉而從包裏拿出口紅,正欲再補點唇妝,洗手間的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林嵐慌忙轉身,口紅管從手中脫落,掉入洗手盆裏。


    在看清來人麵貌時,林嵐臉色微有些不悅,眼神帶著明顯的厭惡。


    男人進來直接將門反鎖,臉上帶著邪肆的笑容,步步逼近林嵐,語氣輕佻,“用這幅表情來回應你的舊情人,不覺得有些過分嗎?”


    眼前這個長相妖冶的男人名叫杜敬逸,江容清表哥,金色年華的老顧客,以前那個藍音的常客。


    藍音跟杜敬逸之間的愛恨情仇林嵐不是很清楚,隻從老板那裏知道杜敬逸以前跟藍音有過一段感情,不久後杜敬逸在別的夜總會有了心頭好,就把藍音甩了。


    藍音出事的第二年,也就是去年上半年,杜敬逸又開始來金色年華。林嵐最先開始想從杜敬逸這裏打探江家的消息,還會應付一下。發現杜敬逸就是個不務正業、且跟江家政治沒有半點關係的富二代以後,基本不再招惹,甚至避而遠之。


    可越是這樣,杜敬逸就越糾纏不休,若非老板將她提升為總經理,她在金色年華早就淪落了。


    林嵐背靠著洗手台,冷冷地看著杜敬逸,“這裏是女洗手間,你的在對麵,請你注意素質。”


    杜敬逸冷哼了聲,怒火說來就來,走到林嵐跟前吼道:“別他媽用這種語氣跟老子說話,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告訴江越,你是我杜敬逸睡膩了扔掉不要的賤人。”


    杜敬逸向來喜怒無常,林嵐也早已習慣他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隻是林嵐今天容忍力格外低,更不想看杜敬逸那張臉,側身想要離開。杜敬逸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抵在洗手台與身體之間。


    林嵐本能地後仰,又被杜敬逸一把拉近,“我就說這兩年你怎麽突然對我愛理不理了,原來是勾搭上江越了。你們什麽時候好上的,是在你整容之前,還是整容之後?”


    “我的事跟你沒有半點關係,請你鬆開。”林嵐偏頭,她厭惡與不熟悉的人靠這麽近,這樣的距離讓她很排斥抵觸。


    杜敬逸被林嵐偏頭的動作徹底激怒,一手捉住林嵐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的臉,惡劣地笑,“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浪費了多少時間,你現在跟我說沒關係?藍音,你以為有了江越你就能棄娼從良了,我告訴你,隻要我杜敬逸還在一天,你就得在金色年華幹一輩子,做一輩子的高級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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