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的氣氛又僵又悶。


    安筱筱臉色蒼白,雙目通紅,一臉怨恨地看著安少將和安夫人。


    秦姝怕他們又吵起來,趁機和淩墨寒上前打招呼,彼此簡單寒暄了一番,總算讓氣氛緩和了一些。


    麵對秦姝和淩墨寒,安夫人努力壓下怒氣,優雅而得體地說:“謝謝你們在醫院照顧筱筱,這孩子給你們添麻煩了,等回去以後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淩墨寒淡淡地說:“夫人客氣了。”


    對待外人,他一向不冷不熱的,看著很冷淡,好像不近人情似的。


    不過安夫人聽過淩墨寒的性子,所以並沒有介意,又讓淩墨寒代替他們夫婦向老爺子問好,表示改天一定親自登門拜訪。


    話說到這份上,秦姝便知道這夫妻想關起門來管教自己的孩子了。


    於是秦姝和淩墨寒識趣地出去了。


    兩人剛出去,安夫人就皺著眉頭質問安筱筱:“那孩子是誰的?”


    安筱筱垂著頭靠坐在病床上,唇角露出一抹譏諷。


    這就是她的父母。


    從進門到現在,沒有說過一句關心她身體如何的話,隻會一味地責怪她,現在又問她孩子是誰的,安筱筱實在不想說一個字,幹脆抿唇不語。


    安少將見她這副消極抵抗的態度,不由地惱火:“說話!”


    “我不知道。”安筱筱賭氣道。


    這句話讓安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你連那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你怎麽這麽不自愛!我們教養你這麽多年,跟你說過多少次要自尊自愛,不要隨便和男人發生關係……”


    “我怎麽就不自愛了?”安筱筱忍無可忍,猛地抬起頭,憤恨地盯著安夫人,“我已經十八歲了,成年了,我和別人上床是我的自由!我才不要像你們這樣,連親吻都要偷偷摸摸的,好像在做見不得人的事情!”


    啪!


    安夫人又一巴掌扇在安筱筱臉上:“你、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


    “對,我就是不知羞恥,你打死我算了!”


    安筱筱的情緒很激動,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


    “從小到大,你們就處處管著我,不許我這樣做,不許我那樣做。班上的男同學和我多說兩句話,你就擔心我會早戀,逼著我和對方絕交,弄得其他同學也不和我說話了。”


    “高中的時候,你擅自翻我的抽屜,翻到別人給我寫的情書,你就拿著這封情書去找老師,鬧得學校裏盡人皆知。”


    “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我喜歡男人,我想談戀愛,我想有人疼我,我羨慕墨寒哥哥和秦姐姐那樣的愛情!”


    “你懂什麽愛情!”安少將臉色鐵青,吼斷了安筱筱的話。


    安筱筱譏諷道:“爸爸,我不懂,難道你懂嗎?我在你和媽媽身上根本看不到這種東西!對,你們一直很尊重對方,從來不吵架,從來不臉紅,夫妻之間說話比對待朋友還要客氣。”


    這番話一出,安夫人和安少將都沉默了。


    病房裏陷入一片死寂。


    忽然間,門外傳來護士輕輕的敲門聲:“405房的病人準備換藥了,我可以進來嗎?”


    安夫人整理了一下情緒,平靜地說:“請進。”


    護士推著小車進來,對安夫人和安少將笑了一下,然後對安少將說:“請男家屬在外麵等一會兒。”


    安少將出去了。


    護士走到病床邊,一手拿著清洗下半身的藥物,一手掀開安筱筱的被子,立刻驚呼一聲:“怎麽流血了?”


    隻見雪白的床上上,有一條刺目的血線,連接到安筱筱下半身壓著的地方。


    安夫人忍不住又責備道:“你怎麽流血也不說?”


    “我說了,你們就會關心我嗎?”安筱筱的臉色蒼白如紙,卻露出嘲諷的笑容。


    護士顧不上這母子之間的矛盾,連忙按鈴喊醫生過來檢查情況。


    一陣兵荒蠻亂後,安筱筱下半身沒再流血了。


    醫生把安夫人和安少將叫到病房外麵,低聲叮囑道:“病人剛剛小產,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別再讓她情緒太波動了。”


    安夫人點點頭:“謝謝醫生。”


    秦姝和淩墨寒從休息室出來,問了一下安筱筱的情況,見安夫人不太願意說,便道:“夫人,既然你和少將在這裏照顧筱筱,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安夫人又說了一次謝謝。


    秦姝和淩墨寒沒有回家,去了老太爺那裏,把醫院的情況說了一遍。


    老爺子歎氣道:“我們不是安家人,不好插手別人的家事。算了,明天我再過去看看,筱筱那丫頭性子偏激,我怕她受不住刺激,又鬧出什麽事來。”


    秦姝本想勸他老人家不要摻和這種事的,可想到老爺子和安老爺子的交情,恐怕心裏也是把安筱筱當作半個孫女疼愛的,於是她就沒再說什麽。


    第二天上午,秦姝和老爺子到醫院看望安筱筱。


    一進病房,秦姝就看見有個穿著運動服的大男孩坐在病床前,看背影像是不知所措的樣子,正低著頭和安筱筱說什麽,而安夫人和安少將則一臉平靜地坐在沙發上。


    看見老爺子進來,安少將連忙起身敬禮,安夫人也態度尊敬地問好。


    安老爺子點點頭。


    坐在病床前的大男孩也急忙站起身,拘謹地撓了撓頭,對淩老太爺說:“爺爺您好,我是筱筱的男朋友,我叫寧楓。”


    老爺子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仔細地打量著他:“原來筱筱整天掛在嘴邊的男朋友就是你啊。”


    “筱筱跟您提起過我嗎?”寧楓驚喜地抬起頭。


    秦姝看清了他的整張臉,電光火石之間,瞬間明白了什麽。


    她看向安筱筱,發現對方眼神躲閃,就是不敢看自己,心裏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這個寧楓長得和淩墨寒還真是有幾分相似!


    秦姝心裏冷笑一聲,對安筱筱所有的同情都消散了。


    原先安筱筱說喜歡季辰,被她識破後就改口說喜歡寧楓,秦姝以為這應該是真話了,誰料到安筱筱還是在撒謊——她分明就是一直對淩墨寒不死心,才會找了寧楓。


    而且秦姝看過去的時候,安筱筱不敢和她對視,這說明什麽?說明安筱筱心虛!


    不僅僅是秦姝,連淩老太爺也看出來了。


    老爺子不動聲色,對寧楓說:“筱筱總跟我說喜歡你。”


    “淩爺爺,我……”安筱筱欲言又止,露出不安又愧疚的表情。


    寧楓握住她的手,激動地說:“筱筱,之前是我我誤會你了。要不是阿姨派人找到我,我都不知道你懷孕又流產了……對不起,是我太混賬,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你想怎麽負責?”安夫人突然問了一句。


    寧楓看了看安筱筱,認真地說:“我想和筱筱結婚!”


    安夫人眼裏流露出一絲滿意,這正是她想要聽到的答案。


    一來安筱筱已經不能懷孕了,將來想要嫁個好人家恐怕有點困難。


    二來安筱筱和寧楓已經發生過關係,又是互相喜歡的男女朋友,結婚再合適不過了。


    昨天他們逼問了好幾次,終於知道那孩子是寧楓的,於是連夜派人去查了寧楓的家庭情況,得知寧家富足,家裏人口簡單,就有了把安筱筱嫁過去的打算。


    安夫人正要答應寧楓的話,忽然聽見安筱筱說:“我不要!我不要嫁給你!”


    寧楓愣住了:“為什麽?”


    “筱筱,不要鬧小孩子脾氣!”安少將嚴厲地訓斥道。


    “我沒有鬧小孩子脾氣,我就是不喜歡他,不想嫁給他!”安筱筱大聲拒絕道,眼睛裏滿是抗拒,“沒錯,我喜歡墨寒哥哥,我就是把他當成替代品……”


    “住口!”安少將怒吼一聲,臉色都變了。


    寧楓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站在那裏,露出茫然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變成了替代品。


    老爺子神色如常,對安筱筱說了一句話:“你這丫頭,好自為之吧。”


    安筱筱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衝動到底說了什麽,慌忙解釋道:“我、我說錯了……”


    “小姝,我累了,我們回去吧。”淩老太爺無視了安筱筱的話,看也不看她一眼。


    秦姝嗯了一聲,扶著老爺子走出病房。


    她知道這回無論安筱筱看起來多麽可憐無助,被逼著嫁給寧楓也好,被送到女子軍校也罷,老爺子都不會替她在安老爺子麵前多說一個字的。


    回到療養院後,淩老太爺就躺下休息了。


    過了兩天,安夫人和安少將正式來看望老爺子。


    期間提起安筱筱和寧楓的婚事,秦姝清楚地聽到安夫人說:“她不嫁也得嫁,由不得她再任性了!”


    老爺子笑道:“那我等著喝你們家的喜酒了。”


    秦姝看著安夫人勉強的笑容,又想到安筱筱偏激的性格,恐怕這兩天鬧得不少。


    不過就像安夫人說的,不會再由著安筱筱任性了。


    晚上回到別墅,秦姝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淩墨寒說:“你覺得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結婚,是什麽樣的感受?”


    淩墨寒一把將秦姝抱在懷裏,親了親她的嘴唇:“我隻知道和喜歡的人結婚是什麽感受。”


    秦姝彎起嘴角,笑得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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