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那種痛苦似乎隨著女孩逐漸的清醒過來,而變得更加難忍,她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個團,不停的嘶喊著。


    醫生聽到動靜之後迅速跑過來,幾個人死死壓住她不讓她亂動,剩下一個醫生立馬再一次準備鎮定類藥物,以麻痹她的神經。


    這一刻陳飛才明白,人類究竟有多脆弱,也許跟這個女孩相比,曾經聽過的再痛徹心扉的喊叫都是小意思了。


    他緊緊的抿著嘴唇,突然明白了像奧莉薇亞這麽開朗的女孩,到底為什麽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哭的死去活來的。


    陳飛的心裏也被揪成一個疙瘩,久久放不開,分分鍾之後,女孩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中,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醫生告訴奧莉薇亞,傑克遜小姐剛做完骨髓抽取和化療,這讓她非常的痛苦,並且在跟之前相比,一毫克的鎮靜劑已經不能壓製這種疼痛了,現在她經常會疼醒。


    奧莉薇亞聽完之後,眼淚就在眼眶裏轉悠,別說她了,陳飛心裏也不怎麽好受,他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死神,似乎在無形中掌握著別人的命運。


    陳飛看著奧莉薇亞把女孩粘在枕頭上,已經脫落的頭發收拾起來,一根根的,最後都能有指頭粗細的一小撮,他也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這時候,奧莉薇亞突然開口說:“其實那天你跟別人聊天我都聽到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但是你看看她的樣子,上帝,真希望我能分擔一點她的痛苦。”


    陳飛突然反應過來,奧莉薇亞這是在跟他說話,隻是他不知道怎麽接話而已,誰也不願意看著自己最親的家人和朋友遭到這樣的劫難。


    如果說在沒見到發病之前的傑克遜小姐,陳飛還有那麽一絲猶豫的話,那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什麽好想的了。


    中國華夏總是有些奇奇怪悖論,誰都有信仰,比方說他們不停的禱告上帝,祈求上蒼的憐憫,祈求耶穌來寬恕他的子民。


    那陳飛也有一個信仰,在中國佛教之中有一句話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浮屠就是寶塔的意思,也就是說,救一個人的功德,比得上你造七級寶塔的功德,那他還有什麽好遲疑的呢?


    所謂不成功便成仁,不管是哪一個結果都好,他也不願意在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僅剩的一個月生命中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想著,陳飛攥緊了拳頭,王工之前的藥物報告他都仔仔細細看過,其中有一篇,就跟那個什麽藥物的使用說明一樣,按照那上麵的操作,應該沒有那麽難。


    他們就這樣坐在莊園三層盡頭的一個屋子裏,久久都沒有說話,隻是三個人沉默著,兩個醒著的,看著一個仿佛沉睡中的少女。


    陳飛歎了口氣,良久才說:“等他醒了之後,我們就著手準備吧,但還是要看看她的意見。”


    其實奧莉薇亞大都知道,在這之前,不管出於一個什麽樣的原因,陳飛一定是在推脫什麽,這樣的責任沒有人會不怕。


    所以她才想讓陳飛來親自看看,被病痛這麽折磨到底是有多可怕。


    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好好的一個人就變成了這樣,對於她來說,沒有比失去最好的朋友更難過的事兒了。


    後來的一個多小時裏,陳飛他們就在這個房間裏坐著,除了被擋著光的窗簾,還有醫療儀器的聲音。


    陳飛在裏麵呆的不舒服,怎麽聽這種聲音都覺得像是死神在慢慢接近的感覺,他想透透氣,可是又怕她突然醒來。


    她的狀態比陳飛想象的還要糟糕的多,現在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等她醒了,詢問之後,第一時間讓她簽字!


    奧莉薇亞一直沉默著,突然,她覺得抓著的傑克遜的手突然一緊,有一股微弱的力道也同樣回了她一下。


    她趕忙去看,隻見傑克遜輕輕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奧莉薇亞趕緊叫來陳飛,他走過去,對她說:“要不趁現在問問她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兒,奧莉薇亞才貼在傑克遜耳邊小聲說了一下她帶著陳飛來的目的,隨後,傑克遜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慢慢把頭轉向陳飛,點了點頭。


    陳飛衝他笑了笑,但他知道,這個笑很勉強,麵對這種關於生命的東西,誰能笑的開心呢。


    傑克遜還在奧莉薇亞的耳邊小聲說著什麽,陳飛從包裏拿出紙筆,這個免責協議還是要簽的。


    把東西遞到奧莉薇亞麵前的時候,她緩緩抬頭,說:“剛才她講了一個故事給我,她說,在她剛知道這個病的時候,看過一個得漸凍人症的男人在機構裏安樂死的視頻,一個生命,就這麽漸漸在所有人麵前停止呼吸,真的很震撼。”


    “她說,在你來之前,她已經向機構申請安樂死了,這種痛苦她有點受不了,所以,就算你的這個藥導致了相反的效果也沒關係,死亡也是減輕痛苦的一種方式。”


    陳飛點點頭說:“那就行,不過現在她應該是剛做完化療,還不能做吧,但是我們需要準備點東西了。”


    奧莉薇亞把免責協議放在傑克遜身前,她緩緩抬起插滿了管子的手,虛弱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差不多下星期可以注射了,不過也難說,她已經痛苦到這種程度了,不知道需不需要提前注射。


    傑克遜家的莊園有不下三十個房間,陳飛可以隨便挑一間自己喜歡的休息。


    他隨便找了一間背光的,直接把行李一扔就準備睡覺,這次他的身份是奧莉薇亞的朋友以及一個醫生,關鍵時刻絕對不能露怯,但保證不露怯的前提就是先想辦法休息好了,之後再說。


    一晚上的飛機,讓他確實很累,但因為時差的原因,他根本睡不著,如果沒有表的話,他的時間很可能已經亂了。


    在飛機上的時候是晚上,現在還是晚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陳飛還是睡不著。


    他從床上翻騰起來,推開門,走到三樓,想看看奧莉薇亞幹嘛呢,隻見傑克遜房間的門虛掩著,他有點好奇,就走過去看。


    隻見奧莉薇亞緊緊握著傑克遜的手,傑克遜雖然虛弱,但比剛才好的多了,兩人似乎在說什麽知心話,陳飛也不好打斷,就又默默退出去了。


    在莊園裏轉悠了一會兒,陳飛突然覺得很孤獨,不知道是這房子太大了還是怎麽的,那種莫名去其妙就在不知不覺中侵入人心的孤獨突然籠罩過來。


    這讓陳飛想起,之前一個人在泉城,那時候上夜班,幾乎都是淩晨好幾點才睡,醒來的時候,幾乎又是晚上,那種一個人從黑暗,曆經到另一種黑暗的過程,那中間產生的孤獨真的足以要了人的命。


    而現在,他就有這種感覺,為了趕緊緩解這種不痛不癢又能讓人很不爽的感覺,陳飛決定出去走走。


    走到莊園門口陳飛默默的歎了口氣,通向莊園大門的這條路起碼有兩公裏,而且人家門口,停著一輛飛機,對沒錯,家門口停飛機。


    雖然很浮誇,但也把陳飛這種屌絲狠狠的完虐了一把,要從莊園走到大門口,估計要一段時間。


    就在陳飛糾結到底要不要出去的時候,之前帶他們進來的英國管家走過來,非常有禮貌的用華夏語問了一句:“請問先生需要什麽?”


    陳飛問他說:“我現在想出去走走,但是太遠了……”


    英國管家有點抱歉的說:“對不起先生,美利堅現在是宵禁時間,您不能出去,如果需要的話,明天我會派車送您出去。”


    陳飛瞬間尷尬了一下,擺了擺手說:“額,那個,明天再說了,對了,這麽大的莊園怎麽都沒什麽人啊?”


    管家非常紳士的笑了笑說:“小姐需要安靜,而且因為之前工作的關係,她並不會經常在洛杉磯,甚至美利堅。”


    陳飛哦了一聲,聳聳肩說了聲謝謝,轉身又回了莊園。


    這時候正好碰上奧莉薇亞從傑克遜的房間裏出來,她看著陳飛似乎有點驚訝的問:“你不是睡覺了麽?”


    陳飛幹笑了兩聲說:“姐姐,有時差我睡不著,對了,你朋友怎麽樣了。”


    奧莉薇亞沉默了一會兒說:“她非常同意,但她的醫生團隊似乎不太同意,明天等她好一點了,必須當麵把這個事情商量好。”


    陳飛點點頭,人命關天,多商量未必是什麽壞事兒。


    第二天陳飛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奧莉薇亞來敲陳飛的房門,看見陳飛剛起來,有點急了,說:“大家都在等你。”


    陳飛瞪了奧莉薇亞一眼說:“你急什麽,不知道真正的大神都是最後一個出場的?”


    說完,便胡亂穿了一件衣服走了出去,打著哈欠走到傑克遜的房間門口。


    裏麵的醫生一個個穿著白大褂,看上去非常專業和嚴謹,再看陳飛,鳥窩頭,睡衣上隨便套了個外套,看上去十分邋遢。


    現在鬼才會相信陳飛會醫術,或者他拿出來的會是什麽特效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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