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誌富一看這將近三十多筐張牙舞爪的大蟲子,就心煩意亂。


    現在他們還怎麽收啊?


    流水線都已經停工了,京都那邊滯銷,倉庫爆滿,再收這些東西進來,簡直就是廢物!


    但村民現在已經完全把廠子口給堵上了,讓人進出都困難,他也不能讓他們就在這幹待著吧?


    想著,孫誌富就說:“那個,大家夥先回去吧,回去等消息,明天再說行麽?”


    這些村民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沒有挪地方,一個年過六詢的老頭,顫顫巍巍的走到前麵,看著孫誌富說道:“你們不會不收了吧,俺們辛辛苦苦養的,這蟲子今年長的特別好,你看看。”


    大爺說完,就把筐蓋兒掀開了。


    孫誌富的眉頭都擰成疙瘩了。


    這事兒他一個人也決定不了,還得等鄧潔來了再說。


    正想著呢,鄧潔就從人群裏擠進來了。


    孫誌富一把拉起鄧潔的小臂說:“你看看,這咋辦啊,這些村民,咱們得給個交代啊。”


    自從陳飛的葬禮結束之後,鄧潔幾乎就沒怎麽來過廠子,如今麵對廠子這些事兒,也十分恍惚。


    程剛看鄧潔,這短短一個禮拜,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整個人氣色也大不如前,看上去,臉色也蒼白了不少。


    鄧潔看了程剛和孫誌富一眼,深深歎了口氣說道:“不是說開會麽,先開會吧。”


    鄧潔的狀態完全跟之前判若兩人。


    程剛和孫誌富互相看了一眼,都表現出了擔心的神色。


    但現在擔心不擔心都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他們現在的問題核心,就是怎麽處理村民手裏的這些黃斑大鱷蟊。


    孫誌富小聲跟大軍說:“你看著點這些村民,我們先去開個會,確定一下,你想辦法最好讓他們先回去等消息。”


    大軍點點頭,一臉鄭重的說:“你放心吧,交給我了!”


    會議室裏,三個人都是一陣沉默。


    鄧潔心不在焉,整個人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東西。


    程剛在一邊,更是不知道怎麽開口,整個氣氛頓時陷入了一種僵局。


    孫誌富沉默了半天,總算也是蹦出了三個字:“怎麽辦!”


    怎麽辦?


    他們誰都不知道怎麽辦,陳飛的事兒,對廠子來說,無疑是一個沉痛的打擊。


    沒有了主心骨,他們也不知道找誰拿主意。


    唯一一個算是有思想的鄧潔,現在天天不知道在哪兒神遊呢。


    剩下孫誌富和程剛,更是沒一個能指望上的。


    京都那邊一出事兒,牽連到廠子,王工的離去更讓他們完全抓瞎。


    所謂牽一發兒動全身。


    陳飛就是那一發,廠子和京都的公司,就是全身。


    程剛可坐不住,站起來繞著桌子轉圈兒,從他們進來坐下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半個小時了,連個屁都沒討論出來。


    他尋思這麽下去也不是事兒啊,走到鄧潔後麵就說:“我說鄧姐,你趕緊給出個主意啊!”


    鄧潔愣了半天才把頭抬起來說:“嗯,你們想怎麽辦?”


    孫誌富見鄧潔這樣子,也相當著急。


    “還有什麽怎麽辦的,現在京都的藥材賣不出去,咱們也沒辦法。”


    程剛歎了口氣說:“要我說,要不咱們就把這些蟲子和蟾蜍先收了,再慢慢商量,然後我和鄧姐上京都去看看什麽情況,說不定滯銷也就這一陣呢?”


    程剛的思想一貫比較樂觀。


    鄧潔歎了口氣:“現在我們要麵臨的不是這些問題,而是京都和這邊廠子是一體的,但凡有一個出了問題,另一個都要被牽連。”


    這個問題,孫誌富和程剛都知道,關鍵是怎麽解決!


    “先用預算把村民的這些東西收了,等京都那邊來消息了再說吧。”鄧潔說完,又把臉埋回了臂彎裏。


    程剛徹底急眼了,他一把把鄧潔拉起來說:“姐,大飛走了我們都難過,可也沒你這樣的啊,現在咱們這邊可都聽你的了,你要是再不說句話,我們可就徹底沒辦法了!”


    孫誌富見狀,也趁熱打鐵:“是啊,你是管財務的,這怎麽收,你得給句準話啊。”


    鄧潔被成剛拉起來,整個人顯得極不耐煩。


    從知道陳飛死訊的那一天開始,她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塌陷了一般,好像做什麽事兒都提不起興趣。


    孫誌富和程剛說的道理他都懂,可她也是個女人!


    前些年男人死了,公婆去世,連娘家都覺得她是個不祥之物,不想讓回來。


    好不容易有了程飛這麽個依靠,可是偏偏……


    難道她真的命裏克夫嗎?


    鄧潔不願意再想,她隻想找個地方,像從前沒認識陳飛的時候那樣,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再也別管什麽人,也別對任何人抱什麽希望……


    她把胳膊從程剛的手裏抽回來,小聲說:“預算單子和賬本都在我辦公室右邊兒第三個抽屜裏,你們自己拿來看吧,我累了,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說完,鄧潔就站起身往門口走。


    想想之前一笑起來跟村口的花朵一樣的鄧潔,再看看現在這個雙眼無神,甚至看樣子連臉都懶得洗的女人,程剛隻覺得心裏一股火,一下竄到了頭頂。


    他一把扯過鄧潔,不由分說,“啪”的就是一個大耳光。


    “你他媽的給老子醒醒,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這廠子是大飛一手建立起來的,現在他不在了,咱們不得把他這份事業給延續起來嗎!現在大飛沒了,你有沒有想過他媽,還有這一村人,該怎麽活?”


    程剛字字珠璣。


    如同一個沉悶的警鍾般在鄧潔腦袋裏回旋,經久不散。


    她皺了皺眉頭,緩緩揚起還帶著程剛巴掌印兒的臉,看著他一臉怒氣的樣子,還有站在一邊,一副不知所措模樣的孫誌富,眼睛裏突然積滿了淚水。


    是啊,大家現在都再努力,為了陳飛留下來的廠子操心,而她現在在幹什麽!


    當時陳飛回來,不就是想帶動陳家溝全村人民的經濟發展嗎?


    而現在,他沒了,這些村民怎麽辦?


    程剛說的對,這些村民她鄧潔還得幫他照料著。


    想著,鄧潔胡亂的抹了兩把臉上的眼淚,突然正色起來:“按照以前的價格,先把這些東西收了,京都那邊賣不出去,咱們就自己去賣,我就不相信之前賣的那麽好的東西,現在會沒有人買,還有什麽困難我們一起扛著!”


    程剛麵對鄧潔突如其來的振作也有點懵。


    孫誌富最先反應過來,一臉喜悅的走過來,狠狠的拍了一把程剛的後背說:“還愣著幹啥,趕緊去鄧潔辦公室拿預算單,看看咱還有多少預算夠收村民這些東西的。”


    程剛這才反應過來,開心撓了撓頭說:“好好,我這就去啊,等著我。”


    看著程剛跑出去,孫誌富的唇角還洋溢著微笑。


    他輕輕拍拍鄧潔的肩膀說:“你終於想開了,可咱們這麽收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下一步該怎麽辦?”


    鄧潔深深的吸了口氣說:“下一步怎麽辦,也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就看京都那邊給個什麽信兒了。”


    鄧潔說的沒錯,廠子是陳飛的,不是鄧潔的,她說什麽都沒用。


    當年陳飛在的時候,多艱難不都挺過來了?


    孫誌富點點頭,就等著程剛把賬本拿過來了。


    差不多十來分鍾,程剛就回來了,天氣逐漸熱了起來,他一分鍾都沒耽擱,跑的滿頭大汗。


    鄧潔也沒跟他客氣,翻看賬本就看了起來。


    從陳飛在京都開公司之後,廠子這邊所有的賬就都是鄧潔在管,年收入,支出,盈利虧損,她都記的一清二楚。


    孫誌富他們倆大老爺們兒,看見這寫全是數字的紙就犯迷糊,幹脆就轉移了注意力,不去看賬本,改盯著鄧潔看了。


    隻見鄧潔越看表情越不好,兩條柳葉一樣的細眉最後都擰在了一起。


    程剛沉不住氣,就催促著問道:“鄧姐,你咋這表情啊,咋的啦,賬對不上?”


    鄧潔食指在嘴上一放,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意思讓程剛先別說話。


    孫誌富一把把程剛拉到一邊兒說:“你別在那吵吵,算賬本來就容易出錯。”


    被孫誌富這麽一說,程剛也不敢說話了。


    半晌之後,鄧潔才長長的歎了口氣,合上了賬本說:“不行啊,我們的流動資金都投入到下一批發展裏去了,手裏的這點錢好像不夠。”


    “不夠?”程剛喊了一聲。


    這麽些年廠子都白幹了?


    孫誌富倒一點也不驚奇,陳飛在的時候,一心為村子裏的人著想,但凡是村裏人養出來的蟲子,他都按照市麵兒上價格的雙倍收取來著。


    這麽下去,沒賺到什麽錢也是肯定的。


    其實要是沒有陳飛這檔子事兒,庫裏的這些藥品一出,收完這個季度的蟲子還能剩下不少呢。


    結果現在反倒不夠了。


    “那不夠咋辦?”程剛又著急了,在地上轉起了圈兒。


    鄧潔沉默了片刻說:“要不這樣吧,明天我上鎮上去,看看能不能撥點錢,應急,上次上麵不是還說每個村兒給多少扶貧津貼的麽?”


    程剛趕忙點頭說:“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兒,鄧姐你先別急,我去問問村長。”


    鄧潔點點頭。


    如果拿到津貼,再加上,廠子裏還有的這些錢,先應急肯定是夠了。


    可是程剛卻從村長嘴裏,得到了另一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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