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遠那雙深邃的鷹隼眸子像是要將楚落的靈魂吸納在內, 目光直直地盯著楚落的眼睛, 一步一步緩慢地朝著她走來,再次開口問道,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楚落的眼眸深斂,纖長的睫毛猶如蝶翼般地抖動著, 將她眼底的情緒悉數遮擋住。


    司遠站在她的麵前, 就那麽垂眸看著她,垂在身側的雙手泛著冰涼, 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起來。那雙眼神像是被潑上了墨汁般的暈黑,濃的化不開。


    半晌之後,楚落抬起頭來,看向司遠的視線緩緩地上移, 經由湛清的下巴,涔薄的唇瓣, 到達堅毅的挺鼻與深邃的眼睛。


    “你都聽到了。”她輕輕地開口, 聲音溫溫軟軟的, 就好像隨時飄散到空氣中,不見蹤跡, “我一直想著, 等到了時機合適的時候, 我會親口把所有的真相全都告訴給你的。沒想到, 卻是以這樣的形式。”


    她的嘴角平靜的笑意緩緩地勾起, 烏黑的瞳孔落在司遠的臉上。那張姣美動人的臉上今日依舊是未施粉黛, 幹淨得甚至能夠透過敞亮的光線看到光滑細膩肌膚上的細小絨毛。


    “不過,這樣也好,你早點知道了,我心裏的擔子也就可以早點卸下來了。”


    司遠一直沉默地看著她,由於背對著陽光,暈黃的光線勾勒著那張剛毅的臉部線條,宛如大理石雕鑿而成的英俊臉頰處在陰影裏,讓人猜不透他此時到底有著怎樣的情緒。


    “司遙……哥哥他是為了救我,才在發生車禍的時候,頭部受到重擊,所以才……”楚落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開口。她努力地讓自己的語調保持冷靜,可喉頭的酸澀依舊讓她的聲音失了真。


    “她說得對,我就是害死哥哥的幫凶!當初,如果不是我執意要爸爸帶上哥哥去遊樂場,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哥哥他也就不會死了。”她的神情一片懊惱和自責,就連聲音裏都染上了幾許對自己的厭惡。


    司遠的手指微動,麵上快速地劃過一絲憐惜和心疼,卻又倏而消失不見。那張俊臉上看似一片平靜,仿佛波瀾不興,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的心底深處,所有的情緒猶如翻江倒海一般,複雜而又迅猛,讓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麵對她。


    這十年來,司遙的死,一直是他心中無法磨滅的痛楚。他怨懟父母為了事業,沒有深究徹查當年的那起車禍;他也怪自己當時的能力還不夠強大,盡不到身為哥哥的職責,保護好他。


    現如今,他從楚落的口中聽到這件事情,得知了所有來龍去脈的他,隻覺得造化弄人。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司遙是我弟弟這件事情?”司遠的喉頭上下地滑動著,那張原本肅殺的臉襯得尤為幽暗,深邃的瞳孔內劃過深諳的痛。莫名地,還夾雜著一絲緊張。


    “不是。”楚落緊緊地凝視著他的眼睛,緩緩地搖了搖頭,“如果,我在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情的話,我不會主動招惹你,會離得你遠遠的。”


    她的這句話飄忽得幾乎快要消融在了空氣裏,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平靜得很。但是,那微微顫動著的纖長睫毛,卻泄露了她此時複雜的心情。


    司遠聽到楚落的那這句話,鷹雅欣長的身軀不著痕跡地顫抖了下。他的唇畔緩緩地勾起一絲自嘲的笑容,立體的五官輪廓沉浸在光與影之中,剛毅的下巴配合著那緊抿著的唇瓣,身體的線條無一不是在彰顯著掙紮與蒼涼!


    半晌之後,他微微閉目,將所有的情緒全都遮擋在漆黑深邃的眼底之中,凝聲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那次,你帶我去看樓上鎖著的那個房間,當看到哥哥的照片的時候,我才知道,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覺得那麽的熟悉。”楚落的眼神劃過司遠那張僵硬的臉,唇角揚起的溫和笑容似乎暈染著一絲懷念跟感傷。


    看著這般神情的楚落,司遠的心中倏地劃過一股鈍鈍的痛意,想要忽略掉都難。那雙如墨般的黑眸看著坐在病床上的楚落,裏麵掠過受傷的痕跡。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在她的眼中,看著的是自己,還是她記憶中的司遙。意識到這一點,他猛地把頭扭向一邊,眼睛看向地麵上不知名的某處。


    兩人之間彼此沉默著,本應該溫馨美好的氣氛,此時竟變得那麽的尷尬和悲傷。


    “所以,你當初接近我,是故意的,為的就是想要借我的手來給他們報仇?”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司遠這才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喑啞,冷靜之中還夾雜著幾許蒼涼。


    “是。”楚落抿了抿嘴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如果,當初有其他的男人比我更合適的話,你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別人,是這樣嗎?”司遠聽到她的回答,犀利而又灼熱的眼神猛地射向她,眼底的陰霾與胸口的怒火交錯在一起,就連臉上的表情都帶著陰霾。


    楚落靠坐在床頭,烏黑的發披散在她的身後,病號服的領口露出了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俏生生的,美麗動人。看著這般隱忍的司遠,她臉上的平靜表情幾乎要崩裂,心口處絲絲疼痛襲來,卻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是。”


    司遠聞言,身體幾不可察地後退了幾步,幽深的眸子越發得沉冷起來,就連自己也說不上來心裏壓抑的情緒到底是什麽。


    “楚落,我隻問你一句,從頭至尾,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那雙黑眸緊緊地凝視著楚落的眼睛,眼神之中,流露出的盡是不加掩飾的期待和緊張。


    楚落聽到這句話,眼神微動,緩緩地淌過一絲惱怒和嗔怪。不錯,最開始的時候,她接近他的目的是不單純。可是,兩人都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了,他難道感覺不出來,自己對他的心意嗎?


    如果不是因為愛著他的話,她怎麽會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他?怎麽會麵對著他母親的咄咄逼人,自己一再妥協忍讓?除了心中的歉意之外,她還不是不希望看到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嗎?


    如果不是愛著他的話,她又怎麽會答應他的求婚,生出想要跟他白頭到老,為他生兒育女這種想法?


    想到這一些,楚落的心中頓時生出一絲委屈,然後撇開腦袋,置氣般地說道,“我不知道。”


    司遠的心中此時亂作一團,哪裏還有心思去想她話中的真假,隻以為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想法。他的唇畔揚起一絲自嘲的笑意,看上去是那麽的落寞,眼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垂在身側的手掌緊緊攥著,手背處根根青筋暴起,仿佛在隱忍著洶湧的情緒。


    然後,他深深地看了楚落一眼,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病房。他那寬厚的背影,看上去竟透著一絲狼狽和頹廢。


    楚落聽到關門聲,倏地回過頭來,哪裏還有司遠的身影。她的貝齒緊咬下唇,眼眶不期然地漸漸泛紅,流露出一絲委屈。


    司遠看著墓碑上那張照片,臉上的表情已然恢複到了之前的冷靜沉著,“司遙,謝謝你當初救下她。你用生命救下的那個女孩兒,今後,換我來保護她,連同你的那份兒一起。”


    走出墓地之後,司遠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王助理,先將計劃停下來,開始全麵收購蘇氏企業。”


    司遠手裏提著幾個打包盒,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在病床旁邊坐了下來。


    楚落自從司遠進來之後,就一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他,隻是,在想到前不久的不歡而散之後,卻倔強地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司遠打開餐盒,然後戴上一次性手套,動手剝著小龍蝦。他的動作優雅,臉色平靜,絲毫看不出之前陰鬱憤懣的樣子。


    蝦殼剝落,露出完整的蝦肉。


    他重新換上一副手套,拿起蝦肉,遞到了楚落的嘴邊。


    楚落的目光從他的俊臉上緩緩地移開,看向他的手中,然後張口,將蝦肉連同他修長的手指緊緊咬住。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落下來。


    看到這般委屈的楚落,司遠的心裏頓時軟成了一團,柔聲說道,“落落,鬆口。”


    楚落鬆開口,腦袋撇向一邊,故作冷淡地說道,“你不是生氣走了嗎?幹嘛還要回來?”


    司遠用紙巾把手擦幹淨,坐到床邊,不顧楚落的反抗,將她抱在了懷中,霸道而又不失溫柔地說道,“我想好了,不管你愛不愛我,既然你招惹了我,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手了!”


    楚落窩在他的懷裏,心裏的委屈一股腦兒地全部湧了出來,攥起拳頭,捶打著他,“司遠,你混蛋!竟然對我發脾氣,還丟下我一個人!”


    “是是是,我混蛋。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對你發脾氣了,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司遠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麵上閃過一絲自責,還有絲毫不加掩飾的濃濃深情。


    楚落終於安靜下來,想到自己剛才幼稚的舉動,頓時有些羞愧地埋在司遠的懷中,久久不肯出來,悶聲說道,“我想媽媽了。”


    “我知道。等你的傷養好了,我就陪你回m國。順便,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老人家一聲。”司遠輕吻著她烏黑的長發,柔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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