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分鍾的車程,出租車停在了人民醫院大門口。程舒也連零錢都顧不上找就衝下了車,跑到門診大廳門口,她想起來也沒問清曉青唐清寧在哪裏?


    拿起手機,她又拔曉青的號碼,可聽筒裏傳來的提示音卻是關機。程舒也急得又拔了一遍,仍然是關機。


    曉青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關機?她茫然地站在那裏。想了好一會兒,她隻能猜測曉青可能把她來的消息告訴了唐清寧,而唐清寧逼著她把手機關了,他要讓她找不到他吧?


    程舒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醫院隻有這麽大,她要找到他們並不是難事。唐清寧是真的不願意見到她吧,所以才會做出逼曉青關機的幼稚舉動。


    可她已經來了,他就避不了的要跟她見麵。抓著手機,程舒也往導診台走去。幾經周折打聽,她在住院部一區的vip病房找到了唐清寧,她走進去時,唐清寧側著頭靠著牆坐在那裏。曉青不在病房,不知道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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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舒也的腳步聲並沒有驚動唐清寧,他保持著側頭掩臉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清寧。”她輕聲喊他,他看起來至少有三天沒洗了頭了,頭發油得都貼住了露出來的那一半額頭,下巴上的胡子也很長了。


    “我讓你不要來,你非來。”他啞著聲音看著牆角的地板說話,明顯的,他知道是程舒也來了。


    “清寧。”她走到他麵前,蹲下身,她看清了他的樣子。眼淚無法控製的就開始往下掉,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呢?那個任何時候都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男人呢?那個在她麵前說起歐陽安安臉不紅心不跳的男人呢?


    他看起來象一條落水狗,毫無氣質。又像是被雨雪凍在了臘月裏的流浪漢,整個人十分落魄。


    讓人無法不憐憫他。


    唐清寧吸了一口氣,他伏到自己的手臂上,將整張臉掩了起來。


    程舒也伸手過去想要拉他的手,他跟觸電了似的縮回。


    “我不來同情你的,也不是來趁機落井下石。”程舒也哽咽著拉住他的衣袖,“清寧,你別這樣。”


    唐清寧仍然不說話。


    “我知道現在是你最艱難最糟糕的時候,可誰活著能每一天都順順利利的?高低起伏是常態,生老病死是規律。”她抽泣著勸他。


    他始終不肯再抬起臉來。


    程舒也起身搬了把椅子過來,坐下來後,她仰頭看了看他頭頂的輸液瓶。既然他不願意說話,那她就陪著他吧。


    “舒舒姐。”程舒也坐了大約十來分鍾的樣子,曉青回來了。


    程舒也看了一眼仍然趴著不動的唐清寧,她估摸著他可能睡著了。打了個“噓”的手勢,她指了指門外。


    曉青點頭退了出去,程舒也躡手躡腳的跟了出去。


    “舒舒姐,你怎麽來得這麽快?”曉青很是激動。


    “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到了家門口。”她扭頭看病房裏麵,“你怎麽把手機關了?”


    “阿寧哥哥,他……”曉青咬著唇,很難過的樣子。


    程舒也便明白她的猜測是對的。


    “阿寧哥哥誰也不讓通知。”曉青拉著她往拐角處走,“按我們老家的風俗,外婆走了,同一族的親人都得來道別。外婆臨終前也叮囑了我,可我沒有辦法說服阿寧哥哥。他的意思是直接送外婆去火化,然後就下葬,什麽儀式都不需要。舒舒姐,要不你想辦法勸勸他?”


    程舒也默了默:“隻怕我也勸不了他,他都不願意我來。”


    “舒舒姐,你和阿寧哥哥是不是吵架了呀?”曉青遲疑著問,“你生寶寶的時候,外婆都打點好了,連機票都買了,阿寧哥哥打電話回來,他不準我們去a城。”


    程舒也這才明白為什麽孩子都出月子了,外婆卻連通電話都沒有,一定是唐清寧跟她說了很重的話。


    “外婆臨終前說了些什麽?”她問。


    曉青的眼中泛出淚光:“叮囑完我後事該怎麽辦後,她就光歎氣,沒完沒了的歎氣。阿寧哥哥來了後,她也是歎氣。阿寧哥哥問她還有什麽心願,她說想回老家,其他什麽也沒說。”


    “外婆的老家在哪裏?”程舒也又問。


    “蔭縣。”曉青說,看程舒也迷茫的樣子,她又補充了一句:“n市你知道吧,蔭縣和n市交界。”


    “n市?”程舒也的心跳了一下,顏家在n市。外婆的老家在蔭縣,那麽,唐清寧的母親故鄉也就是蔭縣。蔭縣和n市交界,會不會因為這樣,她的母親和唐清寧的母親打小就認識?


    “嗯。”曉青擦了一把淚點頭。


    “外婆過世後的手續都辦好了嗎?”程舒也回過神來。


    曉青又點了點頭:“現在就等明天殯儀館的車來了,墓地阿寧哥哥也買好了。”


    “那就好。”程舒也輕聲應道。


    兩個人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曉青移了移腳步:“舒舒姐,回病房去吧,阿寧哥哥現在情緒很不穩定,我有點害怕。”


    “好。”程舒也跟著她往回走。


    可能是因為程舒也來了,唐清寧的情緒沒有再失控,他是異常的沉默著。無論誰說什麽,他都不說話。


    程舒也本來還想勸他去洗個澡,換套衣服,可看著他的神情,她隻能將話咽回肚子。到傍晚的時候,唐清寧輸完了液,走路還有些搖搖晃晃的,他腳步蹣跚地往樓下走。


    程舒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裏,趕緊跟著他往外走。


    “清寧,你去哪裏?”她追上他。


    他死活的就不說話,就這麽搖搖晃晃的,他一路走到了太平間。找了工作人員拿了隔離服,程舒也極力要求,於是她也穿上了隔離服,跟在工作人員身後,兩個人進了太平間。


    外婆躺在冷凍櫃裏,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前。可能從患病到離世中間的時間並不太長,她看起來沒有受到太多的折磨,臉上的表情很慈祥。


    死亡對外婆來說,是歸宿。


    唐清寧扶著冰櫃慢慢的跪一下來,工作人員嚇一跳,伸手去攙他,他揮開了,工作人員便讓到一旁。


    “外婆,我辜負了你。”唐清寧彎下腰磕了一個頭,說這句話時,他的眼淚和鼻涕縱橫,聲音啞得幾乎要聽不清。


    “我沒有做一個好人。”他說完磕了第二個頭。


    “請您原諒我,我不送你回蔭縣。”他磕了第三個頭,起身後,他沒看冰櫃裏的外婆,而是邁步往外走。


    程舒也愣了一下,隻好又跟著往外走。


    唐清寧走到太平間門口時,體力又支撐不住了,踉蹌了一步,他跌到地上。程舒也要去扶他,他狠狠地揮開,她差點被他揮得跌到。


    “我自己能爬起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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