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羅與貝倫伯爵相互看了一眼,二人已經明白了福澤中津的意思。那就是日本百姓希望日本政府在這次外交事件中表現出更為強硬的姿態了,而在貝倫伯爵二人看來,日本已經足夠強硬了,這是一種他們無法接受的強硬,但卻依舊不能讓日本的百姓滿意。


    “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 但我覺得,英國的百姓與貴國的百姓沒有任何區別,我的國民同胞也在期待我能給他們帶去一個好的消息。”貝倫伯爵選擇了強硬的姿態,這與他平日的作風完全不同。


    隻不過,這一次是特殊的,英國國內傳來的命令,貝倫唯一要做的就是強硬, 一直強硬到日本滿足他們的要求為止。


    英國的要求很多,第一就是不承認京都地方政府所給的結論,要求重新調查,首要一點就是,采納阿德裏安夫婦提供的消息,把江川良秀作為此次桉件的主要犯罪者,並且要講起處以死刑。


    而江川良秀身邊那些施以暴力的人,同樣要死刑,具體是誰,英國人不在乎,但這一次桉件,歐洲三國死了四個人,日本至少要死四個人。


    其次日本幕府的賠償和道歉,相對來說,這一點容易達到,但卻是最不重要的。


    福澤中津仔細聽了貝倫伯爵所提出的要求, 他想要用筆記錄下來,但卻被伯爵拒絕了,他堅持認為這是一次非正式的會談,無論說什麽,都不具備法律效力,更不應該因為這次非正是會談,影響兩國和兩個人之間的友好。


    好在,福澤中津非常聰明,用腦袋也可以記下貝倫伯爵提出的要求。


    整個白天,福澤中津都在陪伴貝倫伯爵,致力於給這些外國客人提供良好的服務。他似乎對德川幕府代表團的事一點也不上心,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我以為會在醫院看到您,信綱君。”福澤中津見到後藤信綱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但界港相當繁榮,擁有麵積不小的夜市。二人出現在一處天婦羅小店內,吃著各種各樣的炸串。


    後藤信綱吃著東西,與福澤中津這類接受過傳統教訓的文人不同,後藤信綱雖然出身大名世家,但人生最重要的成長成熟階段卻是在帝國渡過,整個人身上都有一種市井的氣息。


    這是福澤中津自愧不如的地方, 在廟堂,後藤信綱完全就是大家國士的風采,但在市井, 他又毫不露出痕跡的融入。後藤信綱對自己能做到的這一點極為自傲,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強大國家的皇族,也擁有類似的能力。


    “福澤先生,您是一個文人,安排這種奸猾事可不專業,我可不會把自己的小命交給您。”後藤信綱半開玩笑的說。


    今天早上,對德川幕府代表團車隊的襲擊是維新社一手安排的,後藤信綱在福澤中津這裏提前得到消息,而他知道那些百姓會做出什麽,所以本人就根本不在車隊之中。


    “不不不,這個是這樣吃的。”眼見福澤中津麵對滿桌子的小吃無從下手,他連忙幫著調左料,後藤信綱還說:“您的老師木戶先生生前最喜歡吃的就是天婦羅,但是您似乎沒有學到這些。”


    “我還是把貝倫伯爵提出的要求跟您說一下吧。”福澤中津不想與別人討論自己的老師,哪怕是與後藤信綱,事實上,木戶文生這位老師在福澤中津這裏是一個禁忌,他對自己的老師極為推崇,以至於認為隻有與天皇談論他,才不至於讓老師蒙羞。


    其實後藤信綱雖然是維新社秘密成員,但與木戶文生是一代人,理論上是福澤中津的前輩,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福澤中津不願與他談及老師,因為後藤信綱對木戶文生隻有基本的尊重,對他的一些理論和行事,並不以為意,因此總是會說出一些不恭敬的言語,這是福澤中津斷南接受的,與其到時候爭吵,不如一開始就免談。


    後藤信綱忙活著吃東西,福澤中津把貝倫伯爵的要求提了一遍。


    後藤信綱聽完,沒有任何反應,因為這一切都在他本人的預料之中。


    吃了一會東西,後藤信綱見福澤中津不說話,主動說道:“接下來呢?”


    “這已經是全部的條款了,貝倫伯爵是當著荷蘭領事巴羅的麵提出的,我想事前他們應該達成了一致,但這些要求非常的不合理,除了賠償數額上,雙方還可以談一談,至於其他的......。”福澤中津說著,卻被後藤信綱打斷了。


    後藤信綱說道:“不,我不是說貝倫伯爵的條件,這些在我的預料之中,而且也沒有意義。你知道的,我們本來就不想和他們談判成功。”


    “我們?”福澤中津盯著後藤信綱的眼睛,問道。


    “是啊,我們,你和我,還有你那位已經死去的老師,以及武雄隆永這個西部大名的代表,這就是我們,維新社。”後藤信綱澹澹說道,把調理好的左料放在了福澤中津的麵前,說道:“嚐一嚐吧,這是你老師生前喜歡的味道,大蒜多多的。”


    “當然,我們都是維新社,但信綱君,您呢,您還是嗎?”福澤中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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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便你怎麽以為,但我認為自己是。”後藤信綱說道。


    也不怪福澤中津懷疑,實在是後藤信綱與維新社的關係實在是太微妙了,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沒有幾個,而他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都是有利於幕府的,以至於維新社中很多人都把後藤信綱定義為了幕府黨羽。


    “好吧,您依舊還是那麽自信。”福澤中津感慨說道。


    “現在我需要你告訴維新社的態度,你們幾個所謂的元老,應該有一個態度吧。”後藤信綱說道。


    福澤中津點頭,想了想說:“維新社的決議是,要挑起幕府與歐洲各國的戰爭,這一點,岩倉大人已經向天皇陛下報告了,陛下首肯。”


    “陛下?他的意見最不重要了。”與福澤中津不同,後藤信綱對那位天皇不存在任何一點的畏懼,與福澤中津還有傳統的忠孝思想不同,在後藤信綱眼裏,天皇就是一個木偶,一個花瓶。


    眼見福澤中津臉色有變,後藤信綱收起了一些玩笑形狀,立刻說道:“你們想要什麽形式的戰爭。”


    “我們希望是德川幕府主動宣戰,而非歐洲各國的聯合艦隊抵達後,向我們宣戰。”福澤中津說道。


    後藤信綱托腮幫子,嚼著一塊豆腐,非常認真的思考著,感覺這個要求挺好的。


    在京都事件上,日本表現出了強硬,但那是京都和西部大名方麵,再加上維新社利用報紙引動的民間輿論,事不關己的各方都很強硬,隻有想息事寧人的德川幕府被架在烈火上烤。


    幕府的態度也很強硬,但卻並非發自內心,而是不想背逆整個日本的輿論大勢,而對於幕府將軍德川吉宗來說,是希望息事寧人的。幕府想要這件事和平解決,不想與歐洲三國開戰。


    這是由幕府現在的狀態所決定的,德川吉宗剛剛確定了全麵倒向帝國的戰略,雖然雙方有些波折,帝國沒有拿出德川吉宗以為的誠意,但對德川吉宗提出的要求和長遠計劃,還是給予了最大限度的滿足。


    這讓德川吉宗對幕府領地的深度改革產生了無盡的希望,他認為,隻要十年時間,幕府就可以實現富國強兵。而雖然德川吉宗倒上帝國,但卻加深了與歐洲各國的聯絡,在西部大名派遣使團前往歐洲訪問後,德川吉宗也支持了這樣一支使團,並且籠絡了一批對歐洲有了解人在身邊。


    出乎後藤信綱的預料,德川吉宗在對歐洲各國有了了解之後,得出的結論竟然與維新社一模一樣,那就是隻有普魯士的****模式最適合現在的日本。


    可以說,德川吉宗已經讓後藤信綱開始原本已經堅定的信念開始鬆動了。後藤信綱相信,隨著德川吉宗的改革逐漸推進,其治下人民的思想也會得到改變。最終一切都會如同百川歸海一樣,讓全國形成統一的意誌。


    假設德川吉宗真的把自己治下領地變成了普魯士那樣,後藤信綱是願意支持他統一日本,而不是堅持寄希望於西部大名聯盟。


    這就是他與岩倉友山、福澤中津這類的人的區別,後藤信綱要的是一個強盛的統一的日本,誰來掌握這個日本,他不在乎,天皇也好,將軍也罷,都是可以的。


    而岩倉友山和福澤中津不論是出於個人利益還是忠孝思想,隻能接受天皇掌權。


    德川吉宗想要維持一個和平的狀態,給他充足的時間進行改革。因此希望京都時間圓滿解決,但是後藤信綱不這麽認為,現在的幕府領地充斥著腐敗與落後,一次不足以傷筋動骨的戰爭,是可以讓德川吉宗更清醒的認知自我的,後藤信綱認為,這有助於推動德川吉宗的深入改革,讓改革更快一點,也更猛一點。


    “主動宣戰很困難,德川吉宗連戰爭都不想要,我不認為我可以改變他的思想。事實上,在他為改革構建的理念中,歐洲各國是重要的合作夥伴,是向中國方麵施壓的一張牌。”後藤信綱主動說道。


    “不需要您做什麽。”福澤中津說。


    “好吧,您能理解我改變不了他,我就放心了。”後藤信綱微笑說道。


    但福澤中津接下來的話讓他詫異,福澤中津說道:“您理解錯誤了,我說的不是你需要您改變德川吉宗,而是說,不需要您在這場談判中做什麽。”


    “什麽意思?”後藤信綱一下子警惕起來,他離開維新社的核心太久了,擔心會發生什麽重大變故。


    福澤中津說道:“信綱君,我與岩倉大人已經定下了一個計劃,這個計劃裏需要您的配合,但您的配合就是什麽都不要做,照常與歐洲各國談判就行,一切都由我來做。”


    “我是幕府的代表,如果讓我與歐洲代表談判,什麽都不做或許真的會解決這件事,您或許不知道,德川吉宗的讓步可是相當大的。”後藤信綱說。


    “他能讓步多少?給多少賠償都不足以讓英國人滿意,他們要的是償命。”


    後藤信綱點頭:“這一點也可以滿足。就連江川良秀都可以。”


    “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殺死江川良秀?”這是福澤中津所沒有想到的。


    後藤信綱嗬嗬一笑:“未必是殺死,或許江川良秀不想見到將軍為此苦惱,選擇自己結束自己的性命呢?”


    福澤中津大驚失色,如果江川良秀死了,哪怕名義上自殺,貝倫伯爵要求中最困難的那一個也就算達成了,至於其他的武士,那就更簡單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正如後藤信綱所言,或許真的會達成一致。


    “所以,您確定我什麽都不需要做嗎?”後藤信綱饒有興致的問道,在他聽到自己什麽都不需要做的時候,心裏是不滿的。長久以來,他活躍在日本最高的政治舞台上,從未被人這樣無視過。


    他的地位,他的權柄,他的能力,都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福澤中津說:“看來,我要與諸位元老再商議一下了。”


    後藤信綱嗬嗬一笑,說:“似乎有些晚了,不過沒有關係,我想到一個不錯的辦法,但風險需要您來承擔.......。”


    說著,後藤信綱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給了福澤中津:“我的辦法寫在了這裏麵,您可以和岩倉大人、武雄隆永一起看,我想你們三個決定了,也就算是維新社的態度了。”


    “那我現在可以看一看嗎?”福澤中津問,但已經開始拆解書信了。


    後藤信綱直接按住了他的手:“不,必須當著武雄隆永和岩倉大人的麵拆看。”


    “這是什麽緣故?”


    “因為我擔心您會退縮,你不是我,也不是武雄隆永,你缺少奉獻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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