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太上皇要把在幼子身上產生的遺憾從小孫子身上彌補,李昭譽心裏越發的忐忑,雖說太上皇已經多年不參與國家大事了,但對帝國的影響力仍在,尤其對皇帝本人有著超出尋常的影響力。


    因為他很少幹預,導致每次真的幹預的時候,皇帝都不會反對。


    “哈哈,你也不用多想,終究皇上才是皇上,你爺爺已經禪位了,他希望的未必能成真。現在情況也不錯,雖然你爺爺今年一直逼著把昭銘過繼給皇上,但終究昭銘還是去了印度,這一去多則十年,少也數年,你爺爺九十二了,未必能到昭銘長大的那一天。


    你還是做好自己的事吧,而不是患得患失的。”李君威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李昭譽稍微寬心了一些,說道:“是,兒子知道了。”


    說著,李昭譽要退下,李君威叫住他:“且慢,且慢,還有話問你。”


    “你母親要跟著昭銘去一段時日,這一去必定是一年半載的。昭銘還小,你母親心疼,可你也是她親兒子,她也掛念著。尤其是你和昭承的婚事,尤其如此。你和那洛姑娘,怎麽著了.......。”李君威原本不想問太多,可架不住王妃總是讓他問。


    那日遊園會,李昭承收獲頗豐,在遊園會上找到了一個姑娘,情投意合。那姑娘屬於功勳之後,其父是一位海軍陸戰隊的少校軍官,在蘇伊士城服役期間,參與處理街頭暴亂,不慎受襲被殺。


    而這位功臣是為了保護帝國僑民中的兒童被殺的,頗有英雄主義情懷。在陣亡後,被追授男爵爵位,由其子繼承。隻不過,他的兒子也不過九歲,而那姑娘卻是長女。


    可那少校也是養濟院出身,無親無故,一雙兒女理應交由妻族照應,當地官署卻發現,孩子的舅舅苛待兩個孩子,而且揮霍撫恤金,結果就是舅舅被抓,孩子送申京照顧,姑娘進了女子學校,小孩則入了少年軍校。


    無論是身份背景還是人品長相,皇室都是同意的,如今已經在籌備大婚了。


    之所以這麽快,一來是李昭承要出征美洲,二來那姑娘竟然懷孕了。這種事,李昭承也隻敢和李君威說,李君威不敢讓王妃和皇帝一家知道,也就隻能盡快大婚。


    如此,李昭承的婚事基本上解決了,日後再有所納,或者其他的,倒也不讓人擔心。


    偏偏是李昭譽,出了不小的狀況。那日遊園會,他隻是走了個過場,準備糊弄過去的,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李昭銘在太上皇的授意下當了紅娘,覺得哪個姑娘漂亮,就塞給人家一張紙條,還說是李昭譽讓給的,上麵就是寫著李昭譽在帝國大學附近那間公寓的地址。


    結果遊園會後,李昭譽頻頻收到一些姑娘的來信,讓他不勝其煩,李昭譽知道自己必須到了要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而其偶然在帝國大學之中認識了一位新入學的學妹,其長的漂亮,談吐得體,衣著樸素,也不知道李昭譽的身份。


    二人結識是因為李昭譽的獨棟公寓對麵是聯排宿舍,住的都是女學生,這位名叫洛青鸞的姑娘在家裏做飯,明顯生疏,把煤氣罐給點著了,李昭譽和李永忠衝進去救火,李昭譽更是從窗戶裏直接把點燃的煤氣罐扔進了下麵的池塘,還把嚇傻的姑娘送去了醫院。


    於是兩個人就認識了,很快確定了戀愛關係,一直到李昭承決定結婚的時候,李昭譽也動了這個心思。


    如此,李昭譽的感情進入了一個特殊的階段,那就是背景審查。


    皇室的婚姻有規矩,不與世家大族、豪富大賈聯姻,當然,這種規矩也有鬆動,但李昭譽這類有誌於皇位的人來說,是必須遵守的。


    這種背景審查沒有什麽章程,隻是必須要做。可以早做,也可以晚做,但不能不做。比如李昭承,和未婚妻確立戀愛關係之前,就對其做了背景審查,確定沒有問題後才確立的戀愛關係,這就屬於早做。


    而洛青鸞與李昭譽的關係單單就壞在了這背景審查上。


    李昭譽沒有像自己的弟弟那樣早做背景審查,是因為他發現洛青鸞住院的時候,來來往往來看望的人沒有什麽勳貴富豪家的女子,反而都是普通家庭的姑娘,而且連牽手都會臉紅的她明顯在私德上也不會有問題。


    所以李昭譽先入為主的把洛青鸞看成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姑娘,但這卻是極大的錯誤。


    事實證明,這個姑娘的背景並不簡單,洛家是南非地區的礦業巨頭,在南非行省和內陸省都有鑽石礦產業,更是非洲開發公司的重要股東,其礦業遍布非洲東部,是妥妥的大資本家。


    而她的母親卻有著勳貴背景,母親高氏的祖父是帝國平海公高明義,這位高明義是帝國開國元勳,第一代海軍軍官,當年在與西班牙海戰中失去一手一腳,人稱半龍,後退役加入了非洲開發公司,非洲開發公司的武裝力量是其一手創辦的。


    勳貴大族外加資本家,洛青鸞把皇室婚姻能觸的紅線都踩了個遍。


    隻不過,在李君威看來,洛青鸞的身世背景還算幹淨,處於模棱兩可之間,倒也算不上不可接受。


    正如安全局提供的背景調查報告中一句話所說:家世是家世,姑娘是姑娘。


    洛家雖然是大資本家,家族在非洲殖民地的礦業還經常與奴隸製、暴力鎮壓這類肮髒事牽扯到一塊,但這與洛青鸞關係不大。


    因為洛青鸞的父親是家族中的敗家子,連參與家族企業的機會都沒有,家族產業其父兄發展起來,他就是靠著家族勢力和財富在開普敦吃喝嫖賭,享樂放縱而已。洛青鸞父親與母親的結合,完全就是為了利益進行的家族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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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洛青鸞對洛家沒有什麽歸屬感,因為在其母親早逝之後,前去南非探親的舅舅發現這個孩子根本不受她那個混蛋父親重視,被後媽欺負的厲害,便做主把洛青鸞帶走,交由她寡居杭州多年的大姨撫養。


    她這位大姨卻是做過已故太後身邊的女官,在杭州女子中學擔任校長,六歲洛青鸞到了杭州,與洛家幾乎沒有什麽聯係了。


    而大姨則因為是平海公庶子的庶子的庶出女兒,按照帝國的降等襲爵法,其外祖父也就是男爵,更已經過世了。而平海公是當年帝國少數幾個因為鎮守之責,不用進京居住的大貴族。這位男爵女兒與平海公家也沒有什麽聯係。


    所以,洛青鸞的背景可以說全是忌諱,又可以說全無忌諱,說白了,值得忌諱的是她的血脈,而不是背景。


    李昭譽猶豫了一會,低下頭,對李君威說道:“父王,兒子與那洛姑娘終究是有緣無分......。”


    “別呀,她家也算不上勳貴,而且她養母不僅和你奶奶認識,還與你大姑相熟,你大姑還想著替你保這個大媒呢。”李君威未免兒子誤解,著意說道。


    “不用了,兒子已經和她說明白了。”李昭譽正色說道。


    李君威輕咳一聲,還是說道:“你如此行事,那必然是與背景調查有關係的,可洛姑娘的背景,也不是不能接受。”


    “父王說起她的養母,兒子看過調查報告。高氏是一個值得尊重的母親,她的一生都為女子解放奔走,和大姑一樣讓我敬佩,若隻是養母有勳貴背景的緣故,我定是要爭取分辨的,可她終究姓洛,哪怕是洛家最不起眼的,甚至不被承認的女兒,我也不能接受。


    若我與她結合,洛家必然找上門來,到時候,無論是承認還是不承認,都會讓皇室難堪,與其到時候難堪,還不如提早快刀斬亂麻.......就是這樣,哪怕當年爺爺沒有定下不與豪族聯姻的規矩,兒子亦不會與其牽扯。”李昭譽說道。


    “避嫌?”李君威問。


    “是,避嫌。”李昭譽索性承認了。


    “我明白了,你去忙吧,雖說與你所做的大事相比,那位洛姑娘隻是一件小事,但事關一個女子,還是妥善處理好吧。”李君威提醒說。


    李昭譽點頭離開了,而王妃則從裏間走了出來,不高興說道:“我是讓你勸勸他的,洛姑娘可是一片癡情,譽兒好不容易動心一次,何必拒絕的如此徹底!”


    “這已經不是感情的問題了,你兒子要當皇帝,就算當不上,也要在政治上施展自己的抱負,他就必須和資本家劃清界限,這是底線。帝國兩代君王,爹爹那一代是防止資本家奪權,皇兄這一代是與資本家進行鬥爭,在內部,我們的主要敵人就是資本家。你的兒子若與資本家不清不楚,他如何能當皇帝?


    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哪有那麽多的兒女情長。在昭譽的眼中,他的政治生命大於一切,別說那個洛姑娘,就是你我,也比不上。”李君威對王妃說道。


    王妃不解:“這孩子怎麽會成這樣。”


    “你以為天下哪有那麽多像我這樣幸運的人?一生逍遙自在,昭譽愛江山不愛美人,是因為這美人與江山不可兼得。”李君威也是有些無奈。


    “哼,他倒是想當個好皇帝........,現在不要人家洛姑娘,將來豈不是連你我都拋到腦後?”王妃更加的不悅,顯然對兒子重視政治高於感情這種事不滿:“那洛姑娘那邊怎麽辦,我瞧著那姑娘真的挺好的,對昭譽也是真心的。”


    “你怎麽問我啊,我怎麽知道?隻能由著昭譽自己去解決。”


    “你就慣著他吧,讓他在外作踐別人,早晚也要作踐你自己身上。”


    “我也就是說說,未必是真的。這種事,一定要往壞處想,但要往好處做。”李君威連忙寬慰妻子,雖然嘴上盡可能說著俏皮話,但李君威心裏已經泛起了嘀咕:“李昭譽真的能成一個好皇帝嗎?”


    李君威在這件事裏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李昭譽似乎很不想與資本家扯上關係,而這恰恰是一個皇帝所不應該做的,不論帝國的輿論環境對資本家多麽的惡劣,但資本家在帝國是事實存在的,而且是帝國政治力量之中非常重要的一支。


    一個皇帝,應該在各種力量中調停、操控,而不是與其中一股為敵,切斷聯絡。


    但李君威也理解兒子為什麽會這樣,如果說帝國的資本家的輿論環境惡劣的話,那在裕王府這個小環境裏簡直就是十惡不赦。李君威的一切負麵消息和政治敵人都與其有關。


    這是帝國政治平衡的必然,畢竟裕王代表的是軍事貴族,本身就與資本家爭權奪利。可這卻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李昭譽,而隨著成長,李昭譽去了歐洲,見識了當時歐洲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荷蘭的狀況,見識了資本家對工人的剝削和壓迫,又在巴拿馬親自與資本家們對線,讓他對資本家更多了痛恨。


    可在李君威看來,這是不對的。說到底,李昭譽是傳統軍事貴族,與資本家獨立是因為爭權奪利,但麵對其他階層的挑戰時,傳統軍事貴族與資本家又是最堅定的盟友關係,畢竟雙方都是這個帝國的特權階層和既得利益者。


    確實,李君華執掌帝國的三十多年裏,利用工人階級壓製和平衡了資本家,但李君華何嚐不是利用資本家壓製軍事貴族和極端民族主義者呢,由此才形成了貴族—資本家—工人和平民,這樣穩固的三角形狀的政治關係,而如果仇視資本家,與資本家對立,那這種政治平衡就會被打破。


    隻是李君威不知道的是,他的兄長李君華早就注意到了,甚至把李昭譽叫到身邊,親自教導了他,讓他借助東方同盟體係的經濟合作,主動與資本家接觸,探尋其正當利益與非法利益的邊界,但顯然,李昭譽通過一個機巧辦好了這件事,卻沒有去做更為重要的事。


    但李君威知道也沒用,因為他從來也不擅長與那些家夥打交道,又如何教自己的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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