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位叫薩拉特的謝裏夫是有怨念的,這些怨念並非是針對紹傑,而是針對代表奧斯曼帝國的阿瑪爾帕夏和來自內誌地區的沙特家族,隻不過,一切的怨念都因帝國而起,這也是為什麽他來到了這裏找帝國的代表紹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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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瑪爾帕夏所在的科普魯律家族在帝國的支持下,再次掌握了奧斯曼帝國的權力,並且進行了多次政治、經濟改革。阿瑪爾帕夏本人更是這些改革中最重要的參與者。


    從一個宗教人士的角度來講,什麽改革促進技術發展、財政收入增加都是毫無意義的,他們唯一注意到的就是這些改革的進步性。毫無疑問,越改革世俗化就越強,尤其是與漢誌地區近在咫尺的西奈行省,簡直不再像是一個天方教的國度,一切的宗教都流於形勢。


    宗教的本質是控製人心,西奈行省的那些教徒,雖然穿著白袍,口誦經文,但心中已經堆滿了金幣銀元。這對天方教的宗教領袖薩拉特來說是很難接受的。


    而在阿拉伯半島上,帝國快速擴張著。從阿曼的馬斯喀特先占領了波斯灣的西海岸,然後快速向內陸擴張。這種擴張具有很強的排他性,也就引起了半島上阿拉伯各族的反抗,其中反抗最嚴重的就是沙特家族。


    但反抗是徒勞的,沙特家族一步步被趕入沙漠深處,向北是奧斯曼帝國的領地,奧斯曼帝國雖然在半島上靠著羈縻政策統治,拉攏各部落的上層,可不代表他們與這些部落首領友好,更談不上拿出土地安置沙特家族。


    於是,沙特家族隻能向西躲避,當抵達塞拉特山所在地方的時候,就進入了哈希姆家族的統治的漢誌地區。


    紹傑坐在了薩拉特的對麵,用作誠懇的語言說道:“薩拉特大人,請你一定要相信,驚擾您的安寧生活,並非是我們的計劃。”


    “如果我不相信你們,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裏。紹傑閣下,這不是信任的問題,而是如何解決問題。”薩拉特無奈說道。


    對於帝國,薩拉特還是信任的,原因很簡單,帝國對哈希姆家族是很友好的,雙方的合作很深入。


    二十多年來,帝國在本國範圍內進行宗教改革,其中一個很重要的舉措就是切斷本國與麥加等聖城的聯絡,建立中華化的天方教。這種政策一開始備受中東地區的各方的反對,甚至有教徒前往伊斯坦布爾,要求對帝國發起‘聖戰’。


    但是,奧斯曼帝國秉承與帝國友好的關係,聖戰是不可能進行的。在此之後,帝國與哈希姆家族建立了聯絡,比如在印度洋上,帝國就為前來朝聖的教徒提供各種便利。


    而這種合作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深入,薩拉特用十幾年的時間對帝國進行了解,雖然很多人對他說,帝國在阿拉伯半島上的擴張是對哈希姆家族的威脅,但薩拉特認為不是,因為他明顯感覺到,帝國喜歡的是阿拉伯半島上的土地,而非人。


    在這個時代,阿拉伯半島有超過四百萬人,但主要集中在漢誌地區和也門地區,其餘加起來也不到五十萬,而在帝國立足後,原有的五十萬原住民也逐漸被替代。


    事實也是,帝國並未有統治也門和漢誌地區的計劃,由此為基礎,哈希姆家族才願意與帝國友好,更有甚者,帝國占領亞丁後,為了與也門地區發展合作,主動找上了哈希姆家族,靠宗教的影響力實現了與也門地區的和平,而哈希姆家族的勢力也走出漢誌地區,走進了也門。


    紹傑擺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您知道嗎,裕王爺聽說了這件事,狠狠的批評了我,認為我和前任蘇伊士領事在阿拉伯半島的活動破壞了帝國與哈希姆家族的關係。所以我也很想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您能說服阿瑪爾帕夏同意,我甚至可以直接從印度洋艦隊調遣陸戰隊,上岸保護聖地,保護薩拉特大人您的安全。”


    “可問題是,阿瑪爾帕夏是不會同意的。”薩拉特說。


    帝國與奧斯曼曾經就駐軍問題進行了過協商,原則上,奧斯曼是不允許帝國在其國內駐軍的,隻有在蘇伊士城算個例外,但也隻是以領事館安保人員的身份駐紮了一個連的禁衛軍。


    紹傑又問:“薩拉特大人,沙特家族給你們造成的擾亂很多嗎?是否威脅到您和聖裔們的安全。”


    薩拉特聽了這話,搖搖頭,簡單解釋了一下。沙特家族雖然來自荒漠,但也不敢招惹擁有千年勢力的哈希姆家族,隻不過,沙特家族出現在漢誌地區,就會施加宗教影響力,哈希姆家族的壟斷宗教的權威就會受到挑戰。


    紹傑仔細聽了薩拉特的話,實際上,這些事情他都已經從各方得到了消息,其本身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機密。


    “作為帝國的使者,其實我不被允許過多的幹涉您的決斷,但作為晚輩,我可以提一個不成熟的小建議。”紹傑試探說道。


    薩拉特說:“你說就是,建議在你,決定在我。”


    紹傑笑了笑說:“沙特家族就是一匹餓狼,加入您能給這匹餓狼栓上繩子,就成了一條獵犬。餓狼徘徊在家門口,時時刻刻要防備,可獵犬送出去,還可以替主人撕咬敵人。”


    “敵人?”


    “利比亞地區來的那些殖民者。”紹傑解釋說。


    “你的意思是,以聖戰的名義把沙特家族送過去。”薩拉特問。


    紹傑說:“據我所知,沙特家族因為一直在對抗帝國的問題上得不到阿瑪爾帕夏的支持,對奧斯曼帝國也有很多不滿,所以帕夏出麵是不行的,您可以出麵,先把沙特家族給招安了,再送往前線。”


    薩拉特聽了這個建議,不由的心動了。最近阿瑪爾帕夏連續派遣了使者前往麥加,就是希望作為聖裔的哈希姆家族出麵,聯絡各地的宗教人士,發起對殖民者的聖戰。薩拉特代表哈希姆家族答應了,隻是並未用心去做。


    “很難,紹傑閣下。作為謝裏夫,哈希姆家族對蘇丹的忠誠就包括不組建私人軍隊。”薩拉特說道。


    “凡事都有例外,您支持阿瑪爾帕夏,帕夏就該給您這點特權。”紹傑小心說道,見薩拉特猶豫,紹傑說:“按照我們東方的說法,師出有名,哈希姆家族組建軍隊,也該如此,所以,我建議您主動找到帕夏,然後告訴他,您支持他修築聖地到伊斯坦布爾的鐵路,為了鐵路修築維持秩序,您需要組建一支小小的武裝部隊。


    聖戰加鐵路,兩個條件,足夠打動亟需支持的阿瑪爾帕夏了。”


    薩拉特仔細思考紹傑的提議,雖然覺得有道理,但他可不認為紹傑是為了奧斯曼,為了他的哈希姆家族。


    “紹傑閣下,我現在越來越懷疑貴國在奧斯曼帝國的立場了。”薩拉特說道。


    紹傑笑了笑:“我們在奧斯曼帝國沒有立場,奧斯曼帝國是我們的朋友,卻不是一個好朋友。”


    薩拉特點點頭:“是的,蘇丹是我們的保護者,可他也不是一個好保護者。”


    二人由此打開了話匣子,薩拉特著重問了關於地中海公司在北非地區殖民的事情,顯然這位老者也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而他也想借機做一些事情。


    突尼斯,哈邁。


    哈邁是位於突尼斯的南部,撒哈拉沙漠的邊緣,是突尼斯前往的黎波裏地區的一條商路的分支,也是內陸一塊土地肥沃的綠洲,這裏是一個兩千人末的小鎮。


    在幾個月的時間裏,哈邁城頭變幻大王旗,奧斯曼帝國、荷蘭、葡萄牙和地中海公司都在這裏進行過統治,每次持續的時間都補償,還未穩定,就被更迭,而每一次都伴隨著鮮血。


    事實證明,地中海公司比代表奧斯曼帝國的突尼斯軍團更有實力,最終這裏升起了地中海公司的旗幟,接受殖民者成為了保護者。


    而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大片的霧氣因為綠洲的濕潤而在周圍升騰,緩緩向四周擴散,綠洲的田地、小鎮都被濃霧籠罩,隻有高高的旗杆探出濃霧,有綠洲就有植被,越是植被茂盛,霧氣也是濃鬱,在哈邁,幾乎每個夜晚的後半段都是如此。


    而深夜,濃霧,正好殺人放火。


    當天快亮的時候,一頭駱駝從濃霧之中踏步而出,馱著一個狠辣的男人,他手裏拿著望遠鏡,觀察著這座小鎮,隻有駱駝偶爾晃動,鈴鐺作響,在這濃霧天氣,也傳不出多遠。


    然而,望遠鏡都是多餘的,濃霧讓視野被限製在二十米之內,拿起望遠鏡隻是這個男人習慣性的動作罷了。


    看著霧氣之中若隱若現的建築,男人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這個時候,一群駱駝騎兵趕到,看到哈邁小鎮,隊伍裏發出了躁動不安的聲音。


    “你在猶豫要不要約束軍紀對嗎?”熱普卡提江來到了男人麵前,輕聲問道。


    阿裏點點頭,他與自己的手下,用五十天的時間橫穿了半個撒哈拉沙漠,很多人死在了沙漠之中,而現在走出了沙漠,需要一場狂歡來振奮軍心,來安撫貝都因人敏感的神經,而這場狂歡隻能由哈邁來提供。


    但是,這會爆發大規模的搶劫、屠殺和強奸,阿裏沒有選擇,在穿越沙漠的最艱難的時候,他隻能漫天許諾,來激勵自己的手下,到現在,他還欠著每個士兵五十個金幣,二十頭駱駝,還有一次徹底的狂歡。


    一個貝都因騎兵靠了上來,他已經拔出了彎刀,看向哈邁小鎮的眼睛裏閃爍著貪婪和瘋狂,剛剛從死亡之海裏逃出來的士兵,此時需要宣泄,而不是來自將軍的命令,這個騎兵用彎刀指著霧團頂部飄蕩的殖民者旗幟,說道:“貝伊,您看,這是異教徒控製的軍隊。”


    這句話就是貝都因人最後的退讓了,也讓阿裏徹底丟掉了最後一點包袱,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踐行承諾,這把彎刀可能就會砍向自己。


    “去吧,殺死異教徒,懲罰背叛者。”阿裏吩咐說道。


    貝都因騎兵們哈哈大笑,一個個提起兵器,驅動駱駝,向著哈邁小鎮衝了過去。


    阿裏苦澀的笑了笑,對熱普卡提江說道:“兄弟,看來我失敗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原則的。”


    “最大的原則是活下去。”熱普卡提江一路上親眼看到了這些部落士兵的變化,他理解阿裏的無奈,隻能緩緩說道。


    哈邁小鎮周圍想起了沉悶的蹄聲,貝都因騎兵發出尖銳的怪叫,衝進了小鎮,立刻掀起了血腥的殺戮。


    這注定是一場屠殺,鎮子裏人,但凡是反抗的,無論當地人還是殖民者的駐軍,都會被無情的殺死,尤其是殖民者居住的一處旅館,衝進去的騎兵屠殺了見到了一切生物,不論是殖民總督的家眷還是本地招募的仆役,統統被砍死,就連小孩都不意外。


    而更多的則是強奸和劫掠,被沙漠折磨了幾十天的士兵瘋狂的發泄著,一直持續到了白天。


    阿裏沒有參與,他和熱普卡提江在天亮後走進了小鎮,看到的是滿地的血腥,街道上到處被殺死的人,反抗的會被殺,逃跑的會被殺,隻有屈從的人才能活下來。


    “我以為你會用你的相機把這些拍攝下來。”阿裏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熱普卡提江,說道。


    熱普卡提江慘淡一笑:“我以為你會為你今日的行徑找一個借口,或者做一些掩飾。”


    “真是一件不愉快的事啊,熱普卡提江兄弟,對於這類不愉快的事,你平時都是如何處理的呢?”


    熱普卡提江說:“忘掉它,不要再提及了。阿裏將軍,給你一個小小的建議,你應該有一支職業的、規範的軍隊,貝都因人是一把好劍,但卻是一把雙刃劍,我不希望有一天,看到你被貝都因人給害了。”


    阿裏重重點頭,他深以為然,但他不認為這是貝都因人的錯,實際上,如果這支軍隊全都是他在上埃及的那支軍隊,當走出沙漠,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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