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第咧嘴說著,但是臉上的淤青是今天剛挨的,每次說話,都是疼痛,周氏看在眼裏,問高第為何與別人打架,聽高第先是因為氣惱張存仁打了架,後又因為和多尼等人慪氣打了群架,氣的周氏坐不住,對著高第就是兩巴掌,痛哭起來:“你到了這裏,還這麽鬧事,如何才能改造好,若總是打架毆鬥,什麽時候才能放你出來啊,那我們娘三個怎麽還有盼頭.......。”


    “那就別盼了。”高第咬牙說道,他深吸一口氣,把心裏的決定說了出來:“你也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頂著個戰犯的名頭,五十多了,新朝說的好聽,學習和改造,卻也多半是說說,我高第這輩子做的孽我知道,我雖然不承認,但心裏也明白,殺了三十回都不為過,你還年輕,就不要再蹉跎了,趁著兒女還小,趕緊找個合適的人再嫁了吧,看報紙說,新朝鼓勵寡婦再嫁的,你就當我死了吧........。”


    “你胡說什麽呢,你隻要聽長官的話,好好改造,肯定能出來,咱們一家團聚!”周氏死死抓住高第的手,執拗說道。


    高第卻是不為所動,搖搖頭:“不可能了,像我這種罪,怎麽處置都不為過,還能苟活都算是幸運了,今天你來了,看我一眼,我也知道我的兒女妻妾多半還活著,沒有株連他們,新朝就算格外開恩了,我也不敢奢望能出去,你聽我的,趁早嫁了,把虎子和英子的姓名也改了,別讓我再牽扯他們了。”


    “誰說你不能出去了!”周氏站了起來,說道:“我來之前,皇後娘娘特意召我入宮交代,我們還見到了皇上和太子了,太子問誰是高第,你知道皇上怎麽說的麽?”


    “怎麽說?”


    周氏說道:“皇上說,高第是關寧軍的舊將,當年的山海關總兵,滿清入關時候降了滿清,為虎作倀,但功是功過是過,雖說功不可抵過,但他當年也是在遼西邊牆打過滿洲的,有投降的錯,也有衛國的功。老爺,皇上這般說你,你又如何完全是死路一條呢?”


    高第聽了這話,嗬嗬一笑,心情暢快了許多:“這麽說,我高第日後史書上也不會隻有罵名了,但也隻有這些了,皇帝不也說了麽,功不抵過,我又如何能活?”


    周氏怒道:“你怎生那麽笨!笨死你了!”


    “你看看這戰犯管理所,拿了一座城來當監獄,還給你們建造宿舍、圖書館和校場,這花費多少,你不知道麽,如果真的要殺你們,隻是走過場,直接扔天牢了自生自滅的也就是了,老爺,皇上說了,要學習改造,這事也是上了報紙的,花了這些錢,宣傳了那麽多,到最後,難道就沒有一個改造成功的麽?如果是那樣的話,豈不是皇上的過錯,皇帝異想天開,靡費國帑,縱容戰犯,這一個個的大帽子,可都是要扣皇上腦袋上的。”周氏自顧自的說著。


    高第越聽越覺得有道理,問:“你的意思,我還真有可能或者出去?”


    周氏說道:“這戰犯改造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是皇上萬歲的君命,是英明的決斷,那就必須要有成果,不管有沒有,都得有,大不了矬子裏拔幾個將軍出來,老爺你想,就算戰犯個個抗拒,三五年下來,總有人出頭不是,隨意選幾個出來,就能證明改造戰犯的政策是英明的,老爺為什麽不當那幾個人呢,老爺,你和那些滿洲王爺們不同,他們再怎麽表現也選不上,您曾經是衛國有功的人,隻要積極一點,總比多尼他們要強的吧。”


    高第聽到這裏,心花怒放,轉念一想,周氏有幾斤幾兩他知道,斷然不會有這些見識的,他問道:“這話是不是皇後娘娘告訴你的,難道搞這個戰犯改造,就是皇上為了顧念皇後娘娘,準備用這種辦法把朱由榔開罪?”


    周氏臉一紅:“不是.......不是皇後娘娘說的,但如果是你猜的那樣就好了,皇後娘娘為何讓我先來探視你,就是因為她不想當第一個探視的人,惹人矚目,如果真的隻是為了解救皇後娘娘的兄長,為了掩人耳目,不也得搭上幾個人,老爺好好表現,去當那幾個人不好嗎?”


    “對,對!”高第一拳砸在掌心,說道:“我知道了,以後絕對不打架了,好好改造,爭取早日出去!”


    雷克生這個時候走進來,對高第說道:“高第時間到了,你回宿舍去,把馬吉翔帶到這裏來!”


    高第不解,自己老婆探視自己,和馬吉翔有什麽關係,周氏說道:“快去吧,妾身在京城的時候,見到馬夫人了,馬夫人有話讓妾身告知馬大人。”


    高第一聽這樣,連忙跑去找馬吉翔了,而周氏則看向雷克生,問:“雷長官,剛才我說的還好吧。”


    雷克生笑了笑:“高夫人果然不負我的囑托,說的很對,這種事說的模棱兩可比說清楚還有用。”


    原來,方才周氏勸說高第積極改造的那部分話不是朱妤姝的交代,而是雷克生的傑作,周氏點點頭,問:“我家老爺,真的有可能從這裏離開嗎?”


    “這還用問我嗎,皇後娘娘肯定交代過您,可惜的是,您與高第還有管理所這幾千個聰明的腦袋都不願意相信罷了。”雷克生微笑說道。


    目前來看,他的計策成功了,高第相信自己積極改造就有可能出去,所以他會表現的積極向上,而雷克生就可以以此獎勵於他,更多的人為了獎勵也會模仿,當許多人加入進來的時候,他們不信也會相信了。


    “高第,見了自己老婆就這麽高興了?”


    “是啊,嘴巴都快咧到腦後跟去了?”


    眾人見到紅光滿麵的高第,紛紛調侃,而高第卻不與他們一般見識,但高第畢竟是管理所第一個有人探視的,紛紛圍了過來,高第見人越來越多,索性攤牌:“諸位,你們都聽好了,以前呢,是我高第做的不對,罵過別人,打過別人,但是以後,我不會再打人罵人了,不僅不會打人罵人,我還會好好學習,努力改造,爭取早已出去,你們知道不知道陛下是怎麽說我的麽,說我曾經衛國有功,哎,我曾經是個有功的人,這些年我犯了罪,我承認,我也改造,我贖罪,我就能出去,對,我隻要好好表現肯定能出去,你們以後都別來招惹我,索額圖告訴多尼他們,我以後不幫著吳應雄打架了,咱們就此罷手。


    我和你們不一樣啊,我是有希望出去的,我是有希望出去的。”


    “這老家夥,莫不是瘋了?”


    “不可能,見了老婆孩子還能瘋了,八成是他夫人從外麵帶來什麽要緊消息了。”


    “對,肯定是這樣的,有機會好好問問他,如果他高第都有機會出去,咱們大部分人都能出去,比他罪過還大的,沒幾十個吧。”


    眾人議論紛紛,高第卻不與他們一般見識,走進了房間,看到馬吉翔,說:“馬吉翔,你跟我來,雷長官要見你,是關於你夫人的事。”


    “我......我夫人.....她們還活著,她來了?”馬吉翔不敢相信。


    高第說:“我不知道,沒見到,但是有關於你夫人的消息,你去不去?”


    “去,我去!”馬吉翔站起來,跟著高第去了。


    來到會客室,馬吉翔和高第走了進來,隻見到周氏和高虎,此刻高虎正拿著一個放大鏡玩的開心,雷克生讓二人坐下,說:“馬吉翔,高夫人在京城時偶然見了你的夫人,有事告訴你,你好生坐下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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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夫人,我夫人他們還活著?”馬吉翔頗為激動。


    當年馬吉翔一家是從滇京被擄走的,繼而又到了南京,洪承疇以其家人性命威脅馬吉翔協助,也正因為如此,即便李明勳勸他棄暗投明,他也是沒有從命。


    “馬吉翔,你坐好,靜心聽!”雷克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馬吉翔連忙坐好了,細細聽周氏講。


    馬吉翔一直以為他一家人死在了山東戰場,因為長期以來,洪承疇都用家人性命威脅他協助軟禁朱由榔,與帝國一方聯絡,給馬吉翔的感覺就是他的家人一直在軍中,隨時可以被處決,被俘之後,馬吉翔幾次詢問同樣被俘的洪承疇,洪承疇都是緘默不言,讓馬吉翔以為一家人肯定是死於亂軍了。


    而實際上,馬吉翔的家人根本沒有進入山東戰場,而是一直留在淮安一帶被軟禁,山東勝利之後,淮安一帶的偽明軍隊投降,馬吉翔一家被移交當時東南戰區軍隊,因為馬吉翔家人怕遭遇清算和滅族,因此一直不肯說明和馬吉翔的關係,後來在審查中被審查出來,但李明勳早有命令,善待馬家,因此馬家人很快獲得了赦免。


    “既得赦免,也該歸鄉雲南才是,如何還能流落京城,吃用朝廷救濟?”馬吉翔聽到周氏說自己一家八口人在京城過的貧苦,登時不解。


    周氏問:“馬先生當年在雲南時可是與令弟參與滇茶貿易?留有大筆的財產。”


    馬吉翔連連點頭,當年南明尚在,雖說西南已有三藩,但滇京之事多聽李明勳命令,而馬吉翔便是李明勳的馬前卒,為了籠絡差遣朝中官員,李明勳特將滇茶之利許給馬吉翔,而馬吉翔本人自然也會插手其中,讓其弟馬雄飛去了官身,專營此事,適時東南禁海,帝國海外各省隻有大本營產茶,滇茶很快興起,繼而隨著海貿遠售泰西,利潤極為豐厚,從馬雄飛肯花幾十萬兩購買帝國國債就足以看出。


    “先生一家雖得赦免,但聽馬夫人所言,您一家主要財產多在茶行之中,且分辨不清,馬夫人擔心返回雲南,便有禍事,因此不敢返回。”周氏小心說道。


    馬吉翔當年可擔著南明首輔的職位,因此經商獲利這種事一直以馬雄飛的名義進行,這些年被擄巴蜀,又經曆戰爭,兄弟之間如何分賬早就弄不清楚了,如今馬吉翔是人人喊打的戰犯,他兄弟馬雄飛可是未來的國家議員,以馬夫人孤兒寡母,如何能爭得家產呢?


    “那她們想讓我怎麽做?”馬吉翔問道。


    周氏說道:“馬夫人說,您與這管理所的任何一人都不同,皇後娘娘也說過,若是能功過相抵,您對帝國的功可是多於過的,因此您一家人都是認準您是能改造完成,得以赦免的,所以準備在京城等您出來,可一家子在京城生活,實在是困苦,因此讓您想個法子,看看能不能從令弟那裏先要些家產來,供一家人在京中花銷。”


    馬吉翔眼神一變:“皇後娘娘當真這麽說?我夫人和孩子也願意等我?”


    周氏笑了:“您還用問我嗎,當年在青島,若不是您惦記一家老小平安,當今聖上便是安排您棄暗投明,說不定還能封賞個爵位呢,您為了一家人落得這般田地,馬夫人如何舍得棄您而去呢?”


    馬吉翔微微點頭:“對,對,我是該想個法子,也該好好想想,該如何出去。”


    周氏鬆快了一口氣,拿出一張紙條放在了桌上,說道:“這是馬夫人現在居住的地址,您想好了可給她寫信,馬夫人說,過上半個月二十天的,她也會帶孩子來探望您,到時候您當麵說也行。”


    收好了紙條,馬吉翔心裏全是這件事,而探視的時間到了,周氏也是要離開,馬吉翔跟著高第送她上了馬車,出了昌平,才是回來,馬吉翔看了一旁的高第一眼,抱拳說道:“高兄,看來你我不能在這裏渾渾噩噩了,得好好表現,快些出去才是。”


    “那是自然!”高第咧嘴一笑,繼而低聲說道:“你那件事,我仔細想了想,有個法子,不知你願意聽還是不願意聽?”


    “請說!”馬吉翔正愁沒有法子呢。


    高第說:“親兄弟明算賬,你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你兄弟又想參與新朝國政,怕是要和我那老嶽一般,巴不得和你斷絕關係,所以你夫人不回去也做的沒錯,但就算你兄弟現在有權有勢,也不敢招惹你,你就寫信告訴他,若是敢貪了你的私財,你便在這管理所裏把以前做的事全招認了,還要把他牽扯上,另外,還會請求新君免除特赦,這樣一來,你們那些分不清楚的錢就要被新朝抄沒,他不僅失去了進身之階,還會傾家蕩產,嘿嘿,這種情況下,他敢不給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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