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淅淅瀝瀝敲打在窗戶上,薛青放下手裏的書卷,揉了揉眼。


    「餓了嗎?做了蒸餅。」一旁坐著戈川立刻放下手裏的針線問道。


    薛青點頭道了聲好呀,戈川便歡喜的起身端了過來,兩塊蒸餅兩碗茶湯,二人對坐。


    「娘,今天的蒸餅有點甜啊。」


    「加了飴糖啊,不好吃嗎?」


    「好吃啊,隻是我更喜歡鹹的。」


    「那下次做鹹的給你。」


    說到這裏戈川停頓下,看著對麵的少年人,薛青大口慢咽,吃的時候神情專注,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嗯,大概是吧,這些日常瑣碎的事戈川也沒注意過,因為天天在身邊看得到,隻是接下來有一段要看不到了,甚至可能會永遠看不到。


    「青子,你真的願意去嗎?」她忍不住問道,鼻頭有些酸澀,「你也說了,很危險的,或許是陷阱……」


    薛青道:「不願意啊。」旋即又一笑,「娘,其實我先前也不願意讀書的。」


    不願意嗎?一開始的時候是說做樣子,但後來她讀的很用功不是作假,戈川不解的看著她。


    燈下少年端起茶碗抿了抿,道:「其實我願意像郭子安郭子謙,甚至郭寶兒那樣,每日隻頑劣吃喝,那樣的過得多輕鬆,然而不行啊,我們孤兒寡母必須為生計奔忙,雖然不公平,但人和人的確是不一樣的,要過的日子也不一樣,不願意並不能改變什麽。」看戈川一笑,「每個人的身份都註定了,但命卻不一定註定,所以有些事必須做,這樣才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娘不也是這樣嗎?篤大人,鐵匠叔,以及那些已經喪命的夥伴們,大家難道不知道危險嗎?」


    戈川看著她隻覺得滿心的敬畏又酸澀又莫名的激動,覺得世間事突然沒有什麽可擔憂的,坐直了身子應聲是。


    薛青道:「娘不用擔心,有篤大人在,貨郎叔他們也跟著去。」


    貨郎可以去做買賣,齊嗖和鐵匠在長安城不起眼消失了也沒人在意,妙妙可以去探望在外的男人,隻是戈川薛母的身份無法離開。


    「我可以陪著你去嘛,兒行千裏母擔憂嘛。」戈川道。


    薛青道:「兒行千裏母擔憂,也沒有跟著去呀,做些衣服鞋子給我就可以了,帶著娘去考試,別人會笑你我的,更引人注意。」


    戈川自然明白,也隻是說說而已,嘆口氣喝茶湯,道:「那我快給你做些衣服鞋子。」


    薛青笑道:「娘,衣服鞋子是誰都可以做的,娘要表達對我的不舍嗬護,可不是用這個,母親牌毒藥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好東西啊。」


    戈川一怔旋即咯咯笑起來,一拍桌子道:「說得對,青子你放心,我縱然不去,我也能一個人抵的他們十個。」


    薛青也一拍桌子道:「所以怕什麽,打不過我們可以毒翻他們呀!一個抵幹十個!」


    風吹開了窗戶,雨水刷刷聲更密,笑聲隨風散在雨中,隔壁小床上睡著的暖暖翻個身伸手抓了抓臉蛋也咧嘴笑了笑,不知道做了什麽美夢。


    雨後天明,夏日難得的清新,府學宮裏的積水早早的被清掃幹淨,門前車馬停下,二十個被選中參加君子試的長安府生員魚貫而入,長安府為這些考生準備的考前輔導就在府學宮,有年紀大的白髮老翁,有年紀小的十幾歲少年不等,有麵色歡喜的,有端莊矜持的,有神情木然呆滯的…..


    張雙桐拍了下柳春陽的肩頭,柳春陽似乎嚇了一跳回頭。


    「你歡喜傻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精神點。」張雙桐道,「不要浪費了你祖父的錢。」


    他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四周的人聽到了不由側目,哪有這樣赤裸裸說出來的,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


    薛青看向身後,裴焉子正緩步而行,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也看過來,神情依舊。


    薛青落後一步,站到他身邊,低聲道:「焉子少爺,你為什麽會來參加這個?」正如大家所說,裴焉子沒有這個必要啊,連過三級的誘惑與他無用啊,他隻需要躍一級就可以了。


    想到前幾次裴焉子對她的助力,薛青不得不多想一下是不是自己人,她相信篤不會瞞她,那裴家或者是四褐先生那般獨立的另一方勢力?又或者是篤也不知道的京城那位大官的人?


    裴焉子看她一眼,道:「寫詩演禮騎馬射箭就能過關,何必去做文章費神。」


    薛青看他,道:「我知道焉子少爺你不傻,隻是這樣是不是有點沒誌氣?少年人的驕傲什麽的,你是一步一個腳印紮紮實實考出來的功名,不是靠這種雜耍科舉得來的功名。。」


    前邊有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轉過頭來,神情惱怒:「什麽叫雜耍!」


    薛青施禮道:「作詩,我們少年人作詩叫雜耍。」這位老者應該不是詩才出眾才被選中的。


    老者瞪了她一眼,轉過頭去,加快腳步走開了,似乎很嫌棄跟薛青靠近:「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沒有君子風範了,根本就不懂何為君子,世風日下,一代不如一代啊。」


    裴焉子道:「人生的誌氣就是不傻,大路通天不走,非要歷經磨難,就為了讓別人看著佩服開心?不是傻是什麽?」


    薛青點頭道:「你說得對,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說話間前方已經到了府學宮的正殿前,知府李光遠帶著一眾官員以及青霞先生已經等候,二十人停下嘈雜站好聽李知府講話,李知府的話很簡單先是恭喜被選中的人,重申他們是長安府君子六藝中數一數二的人才,本不需要再接受指導,但一來事關重大要更嚴謹,二來也通過這一段學習讓大家變得熟悉,畢竟到了君子試中他們同為長安府的學子就是一個整體雲雲,再然後對二十位學子進行了簡單的介紹,好讓大家熟悉起來。


    薛青由此也知道那位頭髮花白的老者姓陳名尋,是位隱士,茶道棋藝造詣很高…..說了隻有作詩是雜耍嘛,沒有冒犯。


    接下來府學宮的官員給大家介紹請來的先生,除了青霞先生,另有四個重金請出的大儒,分別在琴棋書畫等等方麵有大聲望,以及還有從軍營請來一個馬術箭術高手,最後李光遠表達了對大家君子試中取得好成績,為長安府榮光,為大周榮光的殷切希望,便看著二十人走進了府學宮內準備好的學堂。


    「時間不多了。」李知府看著明媚的晨光感嘆,曙光就在前方。


    ……


    ……


    五月的京城天氣悶熱,夜空翻滾著烏雲悶雷滾滾,片刻之後雨如黃豆從天而降,大雨驅散了夜市,城門便早早關上,但沒有多久就被叫響。


    京城城門守衛可不是其他地方的守衛那般可以被隨意呼喝,幾個守衛帶著幾分惱怒提燈向外看,準備斥罵叫門的人,但觸目所及一片漆黑,比夜色還要黑。


    「什麽鬼….奸細亂民嗎?」一個守衛罵道,要給外邊的人先扣上一個罪名,但下一刻就被身旁的人攔住。


    「快開門。」那人顫聲道,「是黑甲衛。」


    這話讓氣勢洶洶如猛虎下山的守衛頓時變成了小綿羊,急急忙忙的打開了城門,點燃了燈火照亮了路,列隊在一旁恭迎。


    黑影出現在城門洞,七匹馬拉著兩輛車,因為大雨蓋著雨布,鼓鼓囊囊不知道拉著什麽疾馳而去了。


    「是人。」一個守衛低聲說道,適才大著膽子瞄了眼,看到了一雙黑皮靴,這樣被摞在車上很顯然不是活人了。


    大晚上的拉著什麽人的屍首進京?


    馬蹄在大雨中停在刑部外,刑部的大門也已經被拉開,火把照的裏外通明,有人從刑部中走出來,為首的黑甲衛沒有下馬,道:「以往我們黑甲衛就地死就地燒埋,不知道段大人為什麽要我們將死去的人送回來。」


    站在廊簷下的段山道:「因為我要找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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