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將柳老太爺的煩心事拋下,回到六道泉山下草堂,聚集在這邊的官差學生都已經散去,重新恢復了安靜。


    知知堂的匾額也重新掛了上去,郭子謙負手端詳,滿臉的喜色,道:「許多人都要加入咱們知知堂來讀書,蓮塘少爺回絕了,說讀書茲事體大當靜心,不論在哪裏讀書都是讀書。」又壓低聲道,「此時知知堂揚名,官府表麵上說不管,其實盯上咱們了,所以目前當韜光養晦。」


    薛青含笑點頭,道:「大家齊心協力,知知堂必將鋒而不露。」


    郭子謙又關切的問柳家的事,薛青嘆口氣,郭子謙頗同情安慰太優秀也是煩惱,並表示雖然自己姓郭,但並不介意薛青選擇與柳家結親,道:「你就是娶了誰,也是我大哥。」


    薛青搖頭笑,送走了郭子謙,這邊社學裏周先生又踱步過來了。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他念道,「薛青你既然有此抱負,當認真讀書,靠自學是荒廢,你來跟我讀書,我保你明年縣試必過。」


    薛青有些驚訝。


    周先生輕咳一聲,壓低聲道:「長安縣令是我妻兄...」


    薛青更加驚訝。


    周先生又肅容,道:「當然,是因為你本有才學,你再跟我學幾個月製藝,過縣試沒問題的。」相比於府試道試,縣試要容易,很多時候還會特意給那些垂垂老矣的考生放過,全憑縣尊做主,所以周先生的姻親,再加上薛青如今在長安府才情聞名,肯定不會有人有異議。


    周先生懇切道:「如此你也贏了賭約,從此後能跟著青霞先生讀書...我隻是要與你研習探討詩詞之道,並不耽擱你讀書..何時讀書讀什麽書都有你做主...」


    他的話沒說完,薛青點頭應聲好,道:「我就喜歡周先生這樣的...我以後每日午後會去先生的學堂聽課。」


    果然將過縣試的條件擺出來以後,他就同意了,周先生含笑滿意的離開,隻是有一事不明,他說喜歡周先生這樣的...


    「我是什麽樣的?不會認為我是徇私舞弊之輩吧?」周先生對青霞先生道,有些憂愁,如果不是青霞先生所要求,他是不會說出那種話的...想他周林生潔身自好三十多年。


    青霞先生道:「你想多了,她不是因為你保證能過縣試才同意的,她因為你最後那幾句話,不耽擱她讀書,她自己做主...」說罷搖頭,因為這薛青就沒打算過縣試,就是來混名聲交際來了。


    周先生鬆口氣,又看青霞先生幾分同情,這薛青明明不是青霞先生的學生,但人人都認為他是,所以做的這些事都被算到青霞先生頭上,偏偏青霞先生又無法管束...當初那個賭約人人都笑薛青,現在看來該被笑的是青霞先生...可憐。


    「且不管他要不要過縣試,雖然隻說每日午後來我學堂,也是答應了讀書,我也就能管束。」周先生道。


    青霞先生點頭,道:「就有勞周先生費心了。」


    周先生還禮道:「這個薛青,其實我也是喜歡的,作詩作的真是好....隻是有些雜亂。」說罷告辭而去。


    青霞先生在草堂中默然一刻,起身走下山來,站在不遠處見草堂門前一個小婢蹲著玩耍,打開的門內那少年人端坐提筆寫字,神情專注認真心無旁騖.....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麽,青霞先生心中默念,忽的眼神微凝,做了一個決定。


    薛青抬起頭,微微眯眼看到一個背影施然,此時日光漸斜,深秋的山風吹過,耳邊滿是嘩啦聲,六道泉山五彩斑斕的落葉紛飛,薛青捏著筆起身走到門口,青霞先生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視線裏,唯有暖暖在門前舉著手追逐飛舞的如同彩蝶的落葉。


    救出了蟬衣張攆,殺死了宗周,全身而退,但似乎日子並不就順心如意輕輕鬆鬆了,經過此一事,少年們也長大了,而長大必然不可能事事如意的,無妨,再煩也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總好過當初打打殺殺生死大事,且好好活著便是。


    薛青背對草堂將手裏的筆向後一拋,一聲脆響穩穩的落入筆筒中。


    ...


    夜風呼呼,帶上幾分兇猛,草堂裏門窗緊閉隔絕了寒意。


    四褐先生屈膝斜坐,抿了一口小酒,扔了一顆茴香豆到嘴裏,嚼的咯吱咯吱響,道:「那你驚訝的什麽?」


    薛青一麵低頭看書,一麵道:「我驚訝的他們為了誘惑我被管束,也隻敢開出過縣試的保證,而先生你可是開口就許諾中狀元的...由此可見,他們果然不如先生你厲害。」


    四褐先生幾分得意道:「那是自然,我當然比他們...呸,我可沒許諾,是你誆我的。」


    薛青翻過一頁,道:「明知被騙卻敢應下,那也是真本事在身無所畏懼嘛。」


    四褐先生又得意要笑,眉頭一皺道:「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誇你呢?」薛青讓他當自己的先生何嚐不知道自己或許在騙。


    薛青道:「你我都是神仙在世,誇誰都一樣。」


    四褐先生哈哈笑,將一顆茴香豆拋向她,薛青頭也不抬伸手接住放進嘴裏也嚼的咯吱咯吱響。


    「得了吧,別瞎吹捧了...那是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想考什麽狀元。」四褐先生道,抿了一口酒,「..你也知道我知道..大家裝糊塗怎麽舒服怎麽來罷了。」


    薛青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


    四褐先生啪的抽出一根樹枝打向她的肩頭,薛青甩肩...當然沒躲開。


    「所言極是還不快點讀書...這麽久了才看了這麽一點...」


    「..先生我已經很快了...」


    「...下半夜還要練武..你今晚就別睡了..」


    「...知道了...不要吵...」


    「..哎,哎,柳家要你當女婿的事,你怎麽辦?」


    「..涼拌啊,我這麽玉樹臨風豐神俊逸人見人愛花見...」


    「..嘔...」


    ......


    「沒想到這薛青還挺招人喜歡....柳家的五兒小姐也看上他了...」


    「那五兒小姐可是聰慧又漂亮..知書達理...」


    幾個婦人坐在大院門口牆角,曬著日光趕著冬衣,話說到這裏,咚的一聲響大門被踹開,郭寶兒手中握著馬鞭瞪圓眼看著她們。


    婦人們神情不安的擠在一起,結結巴巴道:「...寶兒小姐...來了啊...」


    郭寶兒道:「你們不要胡說,那柳五兒可沒有看上薛青,那是因為她打賭輸了。」


    打賭的事婦人們當然也聽說了,但作為大人,誰會真的將兒女親事因為打賭就定了啊,分明隻是個藉口罷了,可憐的寶兒小姐...婦人們看著她連連點頭應聲是。


    薛氏母子的家門半開,一個女童蹲在門前跟幾個小孩子玩,內裏傳來男女的說話聲。


    郭寶兒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身後的丫頭扯著她的衣角低聲道:「咱們回去吧...夫人不讓小姐你過來這邊的。」


    薛氏母子這邊的住處郭寶兒的確沒來過...不屑,隻是此時門內傳來的說話聲讓她心裏很惱火。


    「...薛太太,這絕不是開玩笑啊..柳家真心誠意...」


    「...你看這是五兒小姐做的針線...特意給你趕出的一副鞋樣子..」


    郭寶兒心裏呸了聲,柳五兒裝腔作勢,才不會親自做針線。


    「..多謝了啊,真是不行..與郭家小姐的親事已經定了的..萬萬不可...」薛母的聲音響起,然後便是啜泣聲,別的話也說不出來。


    真是沒用啊...郭寶兒摳牆恨恨,這婦人就會哭,哭什麽啊,將柳家的人大罵一通,然後拿起掃帚打出就是了...念頭閃過,一咬牙站直身子,沖內揚聲:「薛太太..你哭什麽啊,需不需要幫忙啊?」


    身邊的丫頭以及院內的人都嚇了一跳,薛母哭的聲音都停下來,有些不可置信:「..是寶兒小姐嗎?」


    腳步聲向門邊走來...郭寶兒將馬鞭在手裏一晃,做出邁步的姿態,咯吱一聲門被展開,薛母看著她神情驚訝:「您..」


    郭寶兒道:「我正從這邊走過...哭什麽啊。」瞪圓眼看著薛母身後跟來的一男一女,「..在我家還會被人欺負嗎?」


    您去哪也不會正從這邊走過啊,薛母失笑,但小孩子的把戲也不揭穿,應聲沒有沒有。


    郭寶兒道:「..薛青讀書去了?好好讀書啊。」


    薛母應聲是,攀談這種事郭寶兒可不擅長,又覺得自己這樣很沒麵子而惱火,甩著鞭子向前走去....這邊薛母連留都沒有挽留,郭寶兒將鞭子在手裏攥緊咬牙,豎起耳朵聽身後又傳來的說話聲。


    「..薛太太,您不用急...我們不會為難青子少爺..」


    「..是啊青子少爺不是說過,考中了狀元才與郭小姐成親...我們五兒小姐說了,青子少爺若中了狀元,自然當一諾千金與郭小姐成親,她不會有半句閑言..她隻待青子少爺不中狀元..才與之成親...這樣,太太和青子少爺不用為難了吧?」


    薛母的哭聲頓時停下。


    郭寶兒大怒,柳五兒卑鄙,薛青怎麽可能中狀元!


    ......


    柳春陽低頭走在院子裏,耳邊猛地聽到女聲喚哥哥,頓時心裏一驚,頭也不抬的加快腳步,但身後的人已經小跑追上。


    柳五兒麵色泛紅,微微喘氣,弱不禁風欲倒。


    柳春陽不忍直視,抬手先道:「這件事你不要找我,我幫不了你...」想到這裏又惱火,「當初要不是你誑我,我也不會去和那薛青打賭,輸給他...」如果不是那時候丟了麵子記在心裏,也不會後來被他誘惑再打賭去雙園...也不會經歷那麽可怕的事...


    柳春陽紅了眼眶...可怕...那麽可怕的人。


    柳五兒手掩著心口拍撫,張口欲言。


    柳春陽再次打斷,道:「你也不用擔心,隻要你別讓他喜歡上,他對郭家小姐情有獨鍾的話,肯定能考上狀元。」所有人大概都不信薛青能考上狀元,但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薛青多可怕...妖怪一般的,又有什麽做不到?


    柳五兒杏眼瞪圓。


    但也不好..她可別因此故意去惹怒薛青讓他討厭自己....那可真是要命了,柳春陽忙又道:「你可別胡來自作聰明去惹他..你..」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總之...認命吧。


    柳五兒看著他,輕喘一口氣,道:「哥哥,你怕什麽?我都不擔心不怕。」


    柳春陽怔了怔。


    柳五兒小手輕擺,杏眼閃閃,道:「我是要請哥哥幫忙,告訴那位薛青,好好讀書,不要為這件事心煩,考中狀元呢他自當一諾千金,考不中呢,我柳五兒也必然一諾千金願賭服輸..」


    柳春陽眨了眨眼,道:「聽不懂。」況且柳五兒你什麽時候是一諾千金願賭服輸的?


    柳五兒嗔怪的喊了聲哥哥,道:「我的意思是我同意這門親事啊。」


    柳春陽驚然道:「為什麽?」


    柳五兒道:「當然是我喜歡他咯。」說罷一笑搖搖擺擺走開,走了一段回頭見柳春陽還呆立在原地。


    婢女掩嘴笑:「嚇壞春陽少爺了。」


    柳五兒笑而不語。


    婢女道:「小姐,你真不生氣啊...郭寶兒還遞話來要與你再賭一次,真是丟人。」


    柳五兒抿嘴笑,道:「我為什麽生氣?這件事,一是能讓郭寶兒急了,二是能祖父樂意,我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啊。」


    婢女委屈巴巴,道:「可是那薛青...」


    柳五兒斜了她一眼,道:「那薛青,那薛青怎麽了?老太爺還不如你聰明嗎?他看上的人會是一般人嗎?你們傻不傻啊。」


    婢女哦了聲幾分恍然。


    柳五兒又道:「就算薛青是一般人,祖父不是啊,我乖乖聽祖父的話,祖父會虧待我嗎?」


    婢女一臉佩服:「小姐你真厲害。」


    ...


    ....


    (感謝秋霧零南、sumiregusa打賞一萬起點幣麽麽噠,不想斷開了,合一起吧,新劇情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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