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立朝以來封過很多公侯爵位,秦潭公可以說是很獨特的一個,因為他得來這個爵位是因為名字。


    秦潭公不是他的封號,他姓秦,名潭公,益州秦氏子弟,八歲時被選入宮中為先帝隨侍。


    先帝當時為太子,聽到他的名字就笑,說你這名字起的好,天生公侯,那你就當個公侯吧。


    天子金口玉言,先帝也很在意自己的許諾,在十七歲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履行諾言,於是在經歷一番小兒嬉鬧與天子之威的拉扯後,朝中最終同意了這個封爵,十八歲秦潭公一躍成為大周朝年紀最小的公侯,令人羨慕也是一樁笑談。


    秦潭公之後便離開內廷參軍,武功高超個性驍勇二十年平叛南北擊退西涼,護大周四方平安,攢下戰功赫赫,聞名天下,成為大周朝一等一的王將,不少人說如此戰功當封王,公這個爵位倒是委屈了。


    至此秦潭公這個以名為公的公侯,隻有令人羨慕和敬畏,沒有嘲笑。


    先帝以秦潭公為傲,先帝並不喜好美色,登基以來隻有一後,後納一妃,便是秦潭公的幼妹,秦氏也一躍成為大周最顯赫的家族。


    先帝與皇後公主意外遇難後,正因為有秦潭公坐鎮,手中兵馬劈山斬海,蠢蠢欲動的親王皇親們也隻能做做夢,一直到小皇帝順利出生成長登基。


    當然有不少傳言當今天下姓秦,但其他四位顧命大臣不愛聽這話,讓太後下了詔書秦氏子弟歸鄉種田,除了秦潭公外都不為官,以正清明,宣告了流言不可信。


    先帝在時,秦潭公眼裏隻有先帝,如今眼中也隻有皇帝和太後,對於天子的命令他從無半點違背,許多人相信如果小皇帝下詔讓秦潭公自盡去追隨先帝,秦潭公也眼都不會眨一下,據說其他幾位顧命大臣也很想證實一下這個傳言,但皇帝還小,江山尚未安穩,西涼也在虎視眈眈,朝事不可兒戲玩笑。


    所以秦潭公一直安穩的履行著他顧命大臣的職責,勤勉上朝,敬業值守,以值房為家...所以才布置的像家裏一樣。


    雖然民間傳言是位嗜殺殘暴的武將,實際上見到秦潭公的人都覺得他很溫和,隻大約是在外征戰受苦太多,衣食住行些許奢侈。


    此時見諸官施禮,秦潭公嗯了一聲,微微抬身還禮,道:「是怎麽回事?」


    下首一位麵容白皙精悍的官員忙將手裏的一摞奏章捧來,道:「各方說的都在這裏。」


    秦潭公點頭,這官員將奏章放到幾案上,秦潭公伸手拿起翻閱,屋內便不聞一言,唯有秦潭公開合奏章的輕響。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呼吸之間,秦潭公看完了所有的奏章,道:「這些事是吏部刑部的,當有中書定奪,該請示陳相爺和王相爺...」


    又一位官員站出來道:「隻是,廖內監要請調兵平叛,需要公爺您定奪呀。」


    大周兵馬不管營兵還是禁軍都在秦潭公掌管之下。


    秦潭公點點頭嗯了聲,再次翻了翻奏章,道:「我是一直不太知道這件事..這些奏章你們都看了吧?」


    在場的人皆應聲是。


    秦潭公道:「長安府說兇手已經抓住,廖承段山說真兇還在逃,所以為了這抓嫌犯的事鬧起來了。」


    在場諸人開口。


    「..段山仵作手段不會出錯,奏章中也列明疑點,絕非這個書生鍾世三和匪盜方七八能做到。」


    「..如此周密刺殺兇徒人數肯定不少..廖內監大肆搜捕也是理所當然..」


    「..長安府李光遠不製止罷市,妄圖威脅,其心可誅。」


    「...還有林樾,竟然帶著學生以請願之名行脅迫之事...」


    「..廖內監有不妥之處,隻是當時事態緊急,他們人手不足,來不及審問從犯嫌犯也是情有可原...」


    「..此番民亂很顯然是有人在後操控...當嚴查不怠。」


    秦潭公抬手,諸人議論聲頓消,看他再次翻了翻奏章,道:「我再斟酌....請刑部尚書宋大人來。」


    諸人應聲是施禮退了出去,大約是雖然布置的華麗但值房到底是太小了,眾人走出來之後忍不住齊齊的吐口氣,身形舒展。


    「這長安府太大膽了...」


    「絕不能縱容,否則四方效仿成何體統。」


    幾人一麵低聲說話一邊沿著長廊走去,迎麵有兩個官員急匆匆過來,見到他們停下腳問道:「幾位大人,可曾見內閣的文書,剛送來的,王相爺要看。」


    這邊的一個官員笑了,道:「真是巧了,剛送到秦公爺那裏。」


    那官員聞言麵色不虞,道:「那是我們中書的,當由相爺們過目,再稟明陛下朝議。」


    這邊的幾位官員哦了聲,道:「那你們去跟秦公爺要吧。」說罷繼續說笑了越過這兩人走了。


    那兩位官員站在原地麵色一陣青一陣白,正遲疑要不要前去,身後傳來腳步聲,二人忙回頭看去,見一位身材瘦小四十左右的男人揣著手疾步走來。


    這男人穿著大紅官袍,卻似乎衣不合體,飄飄蕩蕩撐不起來,麵容倒也是白淨,隻是一雙眼總是不自覺的左右亂看,添了幾分窺探之態,不像個官員,倒像個油滑老吏。


    是的,他本就是個驛吏.....縱然紅袍加身似乎也改不了出身,兩個官員每次見到都冒出這個念頭,想來不止他們,整個朝堂的人都會如此想。


    他們尚在怔怔,來人已經露出笑容主動的打招呼:「華策兄,順之兄。」就像熟稔的老友。


    兩個官員忙施禮:「宋大人。」


    刑部尚書宋元宋大人,並不是他們可以稱兄道友的。


    「怎的如此愁眉苦臉,有什麽事,說出來,看小弟可能幫忙?」宋元笑道,就像街頭閑漢那般張口義氣。


    兩個官員遲疑一下,道:「我們中書的奏章,送到秦公爺那裏,不知道看完了沒有。」


    宋元哈哈一笑,道:「如此小事...我正要去見公爺,我來替你們問。」一麵拍了拍二人的肩頭,「等我給你們送去。」


    兩個官員忙連連施禮:「不敢不敢,大人讓人來叫我們就可以。」


    宋元已經道:「些許小事不要客氣。」揣著手向前去了。


    看著宋元走開,兩個官員站直身子同時鬆口氣,對視一眼。


    其中一個道:「怪不得人都說路遇有三怕,秦潭公的狗、閻王爺的笑、屎殼郎的兄弟道...奇怪,明明是熱情和氣,怎麽讓人心驚膽戰呢?」


    另一個道:「大約他高興時叫兄弟,不高興也叫兄弟,兄弟在他眼裏隻是東西,不是人。」


    .....


    宋元邁進了秦潭公的值房,原本揣著的手已經放下,肩頭聳起,本就幹瘦的人又頓時縮小了一圈。


    「公爺,小的...」他邁步進去恭敬的施禮,尚未說完,就被秦潭公的打斷。


    「子敬,你如今是尚書了,要有尚書的樣子,小的這個稱呼不要再用了。」


    宋元站直了身子,看著麵前坐著的秦潭公,鄭重的應聲是,但下一刻又矮下身子滿臉笑道:「在外人麵前小的當然知道,在公爺麵前,小的永遠是當初大人麵前的小驛丞。」


    秦潭公隻低著頭看奏章,對於他的獻媚沒有厭惡也沒有歡喜,道:「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宋元都沒聽清,怔了怔,下一刻噗通就跪下來,大驚道:「公爺,小的哪裏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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