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裏門窗打開,涼風習習。


    張雙桐一如往日躺在蓆子上但沒有睡去而是打著哈欠。


    張蓮塘看著薛青,道:「你問了一句很快嗎。」又看向楚明輝楊盛子,「還有你們,你帶頭喊無辜,你喊希望府學到時候能幫張攆作證...我以為你們也是跟著熱鬧,現在看來你們不止是看熱鬧啊。」


    楚明輝瞪眼道:「是跟著湊熱鬧啊...大家都在喊啊,隻不過我聲音大又喊得快嘛。」


    少年楊盛子眼珠轉了轉道:「..好吧,蓮塘哥,我們承認,跑到這裏來不是讀書,我們的確是來說張攆的事的...先生們不讓湊這個熱鬧,但這個熱鬧實在是太大了,我們也想湊一湊啊。」


    今日大課之後青霞先生要求大家不要再議論張攆之事,免生口舌是非,但學生們又怎麽忍得住,聚眾躲起來找個地方偷偷的議論也是很正常的。


    張蓮塘道:「這個理由不錯,你們幾個我信了。」他又看向薛青,「你呢?」


    楚明輝瞪眼道:「我們都一樣啊。」


    薛青笑了,道:「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幫幫張攆。」


    張蓮塘皺眉道:「所以這一段社學裏的熱鬧是你們煽動的?」


    楚明輝道:「什麽叫煽動啊,我們可沒有...」


    薛青接過話,道:「我和張攆在一個班,班裏的同學都因為他嚇的不敢來上學,謠言也越傳越盛,所以我想做些什麽。」


    楚明輝點點頭道:「對啊,我們隻是打聽了一些張攆的事,然後告訴大家,讓大家知道他不是刺客兇徒,也好讓大家放心,我們可沒有煽動什麽,蓮塘哥,就是去先生們跟前我們也敢這樣說。」


    其他的少年們也紛紛點頭應聲。


    張蓮塘笑了笑,道:「是,我說錯了,你們不要急。」說罷坐下來,「我對這個熱鬧也感興趣,大家繼續說罷,我也聽聽。」


    楚明輝看了眼薛青,薛青道:「如今這樣挺好,先生們也都知道了,許諾會去官府作證詢問,那張攆將來被查問時就有作證了。」


    一個少年道:「我們也可以作證。」


    薛青點點頭,道:「是,那大家就等著好消息吧,嗯,我會和我們班的同學去告訴張老爹,讓他也安心的...時候不早了,大家還是回去準備上課吧。」


    楚明輝等人應聲是起身。


    「蓮塘哥你們不走嗎?」一個少年還問道。


    張蓮塘道:「我告了假要回去,等車來接。」


    楚明輝等人便告辭離開了,從打開的門可以看到楚明輝經過暖暖身邊時叮囑幾句什麽,張蓮塘收回視線笑了笑。


    張雙桐在蓆子上閉上眼道:「總算能睡覺了...車來了叫我。」將袖子蓋住頭睡去了。


    薛青道:「要喝茶嗎?那邊有茶爐茶具...蓮塘少爺自便。」


    張蓮塘起身走過去,果然開始燒茶,薛青繼續低頭寫字,草堂裏安靜平和,片刻之後張蓮塘將一杯茶遞過來,薛青道了聲謝,放下筆。


    張蓮塘也飲了口茶,道:「你上次說過一句話。」


    薛青道:「什麽?」


    張蓮塘道:「你去介園燈會的時候,我說我以為你這次不會來,你現在一做事我就有些害怕。」


    是有這麽回事,薛青笑了笑,道:「這你都記得啊。」


    張蓮塘道:「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似乎聽起來有些古怪,「...你說的話又不多。」他補充一句,接著道,「不要說這個...你後來答了一句,那我還上學啊,你害怕什麽?」


    薛青笑了道:「你害怕什麽?」


    張蓮塘看她一眼,沒有回答,而是問道:「要是社學出麵去過問張攆的事,但大家還是等不到好消息呢?」


    薛青將茶一飲而盡,道:「我將不畏世情之難,官威之險,定要與張攆討回一個公道。」說罷茶落在幾案上錚錚有聲。


    先前對旁敲側擊嬉笑迴避不談,沒想到此時答言如此痛快,張蓮塘神情微怔,看著麵前的少年,少年麵色白皙,雙目明亮,形容纖弱,但此時眉眼之間氣息淩厲,恰似林間的青竹,看似淡雅卻枝幹峻拔細葉如刀。


    張蓮塘又默然,這少年本就是個兇悍之人,從第一次見他,到後來的蹴鞠場,再到最近的介園三步成詩,皆是不動則已動則洶洶。


    張蓮塘道:「為什麽呢?」


    薛青道:「隻因為不公道。」


    張蓮塘道:「天下不公的事多了,難道你都要管?」


    薛青道:「先管眼前,再談天下。」一副少年雄心勃勃的樣子。


    所以到底是少年人....張蓮塘愕然褪去,失笑,道:「你呀,不要胡來。」


    薛青道:「當然不會胡來,隻不過是講理罷了,蓮塘少爺放心。」


    張蓮塘撫著茶杯道:「你做事,其實我還是放心的,現在看來,你早就想好了...怪不得介園中來勢洶洶。」一進門就作詩然後又主動站出來與廖承段山應對,更非常痛快的三步成詩,這足矣讓他一夜成名。


    那日來介園中的人不是富貴就是讀書人,在這些人中留下驚艷才絕的印象,再不會把他當做市井中那個被嘲笑的攀附他人的鄉下少年。


    年少有才,進退得當,這是士人眼中的印象,士人眼中的印象也是一個人的定論,大人們對薛青如此印象,又直接影響到少年孩子們,不管懂不懂詩詞,也不管是不是佩服薛青的才學,大人們交口稱讚的,孩子們必然也要奉為寶典,看看如今社學中學生們對待薛青的態度就知道了。


    張蓮塘看著麵前的少年人,忽的想到他第一次站到蹴鞠場上的樣子。


    「我再看三次就好...」


    「三次,我就可以跟你們一樣好。」


    蹴鞠,作詩,兩件事已過,這就是要是第三件事了,不知道此次事過後,這小少年又會變得如何。


    張蓮塘一笑,將桌子一拍,道:「那就走吧。」


    睡著的張雙桐被驚醒,道:「車來了嗎?」一麵坐起。


    張蓮塘笑道:「來了。」起身告辭,張雙桐起身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飲而盡對薛青擺擺手,兄弟二人便走了出去,薛青站在門邊相送,一麵微微的出神,山上傳來鍾聲,這是下午的課開始了,她嘆口氣,抬手喚了聲暖暖。


    暖暖應聲跑來道:「少爺要睡覺了嗎?我會看好家的。」


    薛青笑著走向臥房,忽的又想到什麽停下腳,道:「暖暖,我給你一個忠告。」


    暖暖歪頭看她。


    薛青道:「不要吃別人給的東西。」


    暖暖大驚,那日子還有什麽樂趣?看著薛青打著哈欠離開,愁眉苦臉的蹲在草堂前,少爺是不是嫌棄她吃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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