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課講完,嚴先生在堂前喝小童送來的茶水歇口氣,薛青如同往日那般收拾書本要離開,因為先生在課堂裏,蘇方等人並不敢大聲喧譁,隻衝薛青擠眉弄眼低聲起鬧。


    「...講講唄怎麽打的...」


    「...你的胳膊殘廢了嗎...」


    薛青沒有理會他們,剛要走,見嚴先生放下茶杯,道:「接下來講第十卷,都把書拿出來。」


    第十卷?薛青停下腳。


    蘇方咿了聲已經開口:「先生,不是已經講過了?」


    嚴先生眼皮微抬,道:「講過你就會了?好,你來跟大家講講。」


    蘇方立刻縮頭在幾案上開始翻找書卷不說話了,薛青也坐了下來,這第十卷正是她受傷後歇息缺課的一卷,嚴先生是特意重新給她講的吧.....所以當個教書先生真的很好,她將來也會當個很好的教書先生。


    一堂課結束,薛青離開時對嚴先生施了一禮,嚴先生也不知道看到沒看到,隻耷著眼皮。


    拄著木拐行走在社學裏的薛青很是引人注目,有好奇的有指指點點的神情不屑的,但更多的是主動打招呼說笑的。


    「...行不行啊三次郎,用不用扶著你。」


    「..不用啊我傷的是胳膊又不是腿腳..」


    「...哈哈哈三次郎你說話真逗...」


    這話到底哪裏逗?站在山林裏看著被少年們擁簇著說笑的薛青,門童很是不解,跟人打架傷了胳膊是什麽榮光的事嗎?這些學生們怎麽不譏嘲反而對他這麽友好?


    「...少年人喜歡打架唄,覺得他厲害?」另一個門童道。


    先一個門童搖頭道:「不對,應該是他跟春陽少爺化幹戈為玉帛,大家覺得他講義氣。」


    小童聳聳肩頭道:「真是不太懂這些年輕人。」因為他還是個小童。


    先一個門童看著薛青已經走出了社學,便對他道:「我去看看...先生答應了薛母讓他住在社學,他雖然最終不住咱們這裏,但還得看著點,要不然出了事那婦人肯定要來鬧。」


    想到上一次那婦人在這裏一哭二鬧三上吊,門童打個寒戰,忙點頭:「你快去,我自己守著門就可以。」


    門童便跟了過去,遠遠的見薛青走到草堂,一個小女童蹦蹦跳跳接過來,端茶倒水,不多時又有一個少年坐著馬車來拎著一個大大的食盒,三人在草堂裏說說笑笑的吃飯,那少年拎著食盒離開,女童繼續蹲在草堂前玩,而薛青則走向另一間草堂....


    「暖暖我睡覺了,你自己玩累了去屋子裏鋪了蓆子睡啊。」那少年打著哈欠說道。


    睡覺嗎?午覺嗎?也可以理解,雖然現在過了炎夏了,但他畢竟受了重傷才好些,門童撓撓頭走開了,但下午過去一半了也不見這少年來。


    「或許在自學吧。」另一個門童道。


    「他缺課很多的,還不趕快補。」先前的門童道,一麵從社學門口的台階上站起來,「我去看看。」


    門童再次來到草堂前,見那女童還蹲在門前玩,草堂裏並沒有學子苦讀的身影,他躡手躡腳的繞到另一間草堂後,從窗子裏看了眼不由愕然。


    那少年躺在其內擁被酣睡。


    這午睡也太久了吧?難道是要睡一下午?既然如此還不如不來社學呢,何必做出這般苦讀的樣子,門童搖頭離開了。


    一直睡到夜色降臨,薛青才醒過來,薛母早已經讓人送來了晚飯以及明早的飯菜。


    暖暖已經吃過來,給她熱了飯菜送到草堂裏。


    「你去歇息吧,我吃過飯要讀書了。」薛青道。


    小孩子貪睡,暖暖打著哈欠應聲是便去睡了,草堂裏的燈火挑亮,薛青坐在幾案前拿起筷子,四褐先生從外邊走進來,拉著臉坐下來,直接端起一盤鹹肉倒進米飯裏。


    薛青道:「先生午飯在哪裏吃的?」


    四褐先生扒拉這飯菜含糊道:「不用問這個,午飯我就是吃了,晚飯也要多吃。」說著將一盤鮮魚又分走半條。


    薛青將另一半撿到自己碗裏,道:「說過好多次了,老年人少吃點對身子好。」


    二人拌著嘴將滿滿的一桌鮮魚鹹肉蔬菜花米飯吃光,又為誰去洗碗爭執幾句,最終薛青尊老自己去洗了,收拾好進來看到幾案上擺了厚厚一摞書卷。


    四褐先生斜倚剔牙,道:「來吧,這是你今晚要讀的書。」


    薛青道:「俗話說貪多...」


    四褐先生呸了聲,「閉嘴,收起你的俗話...不是書卷多,是你讀的慢。」


    薛青翻看一卷開始念。


    「太慢了...讀快一些。」


    「先生,讀快一些能記住嗎?」


    「我讓你讀你就....學生啊你試試,試試就知道了,且不要那麽多話。」


    「先生,我的話哪裏多,這是好問…」


    「學生,先生我錯了…」


    六道泉山投下濃墨的身影將山下的街市府學宮都籠罩,草堂裏的明亮的燈光也變得如同天上的星辰忽隱忽現。


    .......


    天光漸亮,綠意樓裏的喧囂也沉寂,春曉懶洋洋的倚窗由小婢梳頭。


    「姐姐,這可沒有多少天了...過了初六媽媽就要定下十五帶誰去介園了。」小婢道,「那薛少爺可靠不可靠啊...聽說很窮的,別是騙錢的。」


    春曉嗯了聲,道:「他可靠不可靠我還真不知道,我隻知道焉子少爺很可靠,他看重的人總不會錯吧。」


    小婢要說什麽,春曉猛地向窗外探身,小婢措不及防差點揪下她的頭髮,春曉也發出一聲痛呼,但顧不上嗬斥忙對著樓下揮手。


    小婢跟著看去,見樓下上次來過的那個郭家少爺也正揮手。


    春曉來到草堂前就聽到室內傳來琴聲,曲調幽雅,浮著的心頓時便落定,她通音律隻這一段琴聲就知道這小少年沒有敷衍,信步走來,對草堂前的小女童做了個莫要出聲的手勢,悄悄的站在了門口,一眼就看到並肩而坐的兩個少年。


    琴聲錚錚,歌聲也隨之而起。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這一開口春曉便聽的入神,歌聲卻又停了。


    「...樂亭你適才不是說這裏要改麽?」


    「..我想了想不改也好...你且聽我唱完...」


    琴聲再起,歌聲再起,一個唱的認真,一個聽的認真,不時的相對一笑,或者眼神交流搖頭,琴聲便再停下,二人議論幾句....


    春曉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打擾了,以往在男子們中間她都是中心,男子麽當然都要圍著女兒家轉,隻是此時此刻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不,並不是第一次,那次這薛青與蓮塘少爺一起也是讓她覺得這般。


    看來她不僅吸引不了這位青子少爺,而且有他在的地方自己也吸引不了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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