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聲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深夜裏也很是引人注意的,但外邊沒有暖暖跑進來,內裏薛母依舊趴在桌子上沉沉睡著。


    薛青沒有對此表示疑問,四褐先生也沒有解釋什麽,帶著幾分說不過薛青的氣惱在床邊坐下,打量薛青。


    薛青的精神並不是很好,失血過多疼痛折磨,郭家的金瘡藥等等各種湯藥對她絲毫沒有作用,或者說還沒有起作用。


    薛青可以想像自己的樣子,大夏天蓋著被子躺在床上,慘白的臉,漏陷的眼...真是個小可憐。


    四褐先生嘿嘿笑了,帶著幾分幸災樂禍,道:「神仙下凡,天賦異能,嘖嘖嘖....神仙啊,差點被凡人打死的感覺怎麽樣啊?」


    薛青道:「我是神仙啊,心懷悲憫,捨身飼鷹啊。」


    四褐先生呸了聲,道:「還心懷悲憫,你就是個蠢蛋,早就說了你會惹事,千叮萬囑我前腳走你後腳就這樣了...還好我走得快,要不然肯定會被拖累。」


    薛青想笑,笑了兩聲實在傷口疼,皺著臉道:「先生不要逗我...這時候報復不地道啊。」


    四褐先生將凳子往前扯了扯,順手還從懷裏摸了一把瓜子,道:「快講講,你是怎麽被那個學生戳穿肩頭的?你之前是怎麽想的?那一刻又是什麽心情?」


    薛青道:「還行吧,沒什麽特別感想,一切就是那樣發生了,這大約就是命運。」


    四褐先生嘖嘖嚼著瓜子道:「真是神仙豁達啊...神仙,你這胳膊還有救沒?以後就要成獨臂殘廢了麽?」


    薛青道:「殘不一定廢啊,獨臂嗯,不錯不錯。」她說著再次露出笑,「先生,我還擔心我做周伯通,原來是楊過,這個好這個好。」


    四褐先生聽不懂這亂七八糟的,但大概也理解意思,道:「有病吧。」這話是跟薛青學的,這個學生說話總體來說很溫文爾雅,不像其他的少年人那般粗俗,有病吧這三個字四褐先生分析對他來說就是粗俗的罵人的話了。


    薛青想再笑笑到底是沒力氣,說這麽多話現在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四褐先生道:「真是沒辦法了,收了你這麽個學生。」他站起身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為師不管你對不起束脩。」


    薛青原本黯淡的眼微微一凝,道:「先生要做什麽呀?。」


    四褐先生居高臨下看著她,挽了挽袖子,道:「當然是...」


    薛青打斷他道:「我們年輕人的事年輕人解決,你們老年人就不要參與了。」


    她的話沒說完,四褐先生的話也接著說下去,「...給你治傷了。」說完冷笑看著她。


    薛青也看著他,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就說我是神仙下凡自有天佑。」看到四褐先生瞪眼,又補充一句,「這是誇您呢。」


    四褐先生呸了聲,道:「別打岔,說,到底怎麽回事,你幹什麽去了?」


    薛青道:「跟春陽少爺打賭你不信啊。」


    四褐先生幹笑兩聲,道:「那小子能把你傷成這樣?你是罵我呢還是罵你自己呢?」


    薛青笑了笑,道:「果然瞞不住先生。」停頓一刻,「是,不是春陽少爺傷的我。」


    四褐先生看著她哼了聲。


    薛青看向他,道:「其實,是...雙園裏的刺客。」


    四褐先生審視她,道:「這麽說事發時你果然在場?」


    薛青點點頭,道:「我想去送送蟬衣,因為聽蓮塘少爺說以往那些女孩子都很容易在路途中生病,水土不服想家什麽的,。」


    四褐先生道:「所以你就去藥鋪開了藥,然後和春陽少爺約了他家的車馬行?」


    嗯,所以這世上的事做了就會有人看到,薛青道:「是,不管有用沒用,總想做點事,春陽少爺答應幫我,讓我扮作車馬行的小廝,帶著我去了雙園,嗯,條件是我跟他再賭一次詩詞。」


    四褐先生哼了聲,道:「你還挺多情。」又沉臉道,「那你怎麽遇到刺客?」


    薛青道:「說起來也怪倒黴,我都沒見到蟬衣,春陽少爺隻讓我躲著,他替我把東西送進去了,因為怕被家人發現,春陽少爺就故意晚走一會兒,我們正要去坐車,那群刺客就跑出來了。」


    四褐先生道:「然後你就行俠仗義了?」


    薛青道:「先生你看我是那種人嗎?」


    四褐先生斜眼看她,道:「按理說...」


    薛青道:「我當然是...」說到這裏嘆氣,「為了保護春陽少爺,我奮力與刺客爭鬥才被傷了。」


    四褐先生嗤了聲,道:「是一起逃跑才被刺傷的吧...」


    薛青道:「細節不重要,總之我是被刺傷了,先生,這是怪你啊,教我的連刺客都比不了。」


    四褐先生再次呸了聲,道:「不是我教的比不了,是你笨。」說罷又重重的哼了聲,「真是倒黴,虧本,收了你這麽個學生,教書還要救命...束脩必須漲了。」


    他嘀咕著再次將袖子挽了挽,從懷裏拿出三個小瓷瓶,眼中滿是不舍。


    「...好貴的..好貴的...千金難求...」


    薛青道:「先生不要囉嗦了,世上哪有比我更貴重的...快些救我。」


    四褐先生瞪眼道:「有你這樣求人的嗎?可憐一些不行嗎?」


    薛青道:「都這樣的還不可憐嗎?快點吧,我快疼死了。」


    四褐先生嘿嘿笑了,「你也知道疼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帶著幾分心滿意足,伸手掀開被子。


    薛青的肩頭單獨包紮裸露在外,為了方便隨時上藥,身上穿著卸去了衣袖的小衫,內裏被薛母裹的嚴嚴實實的,還有斑斑血跡,對外的解釋是身上也有傷。


    四褐先生直接解開了肩頭上的藥布,將一個瓷瓶裏的藥粉撒了上去,又將另一個瓷瓶的藥水倒出來,用手在薛青的肩頭揉按,薛青忍著痛沒有出聲,很快四褐先生就收手站直身子,並沒有再去看其他的傷。


    薛青道:「先生早知道我是女的吧。」


    四褐先生瞪眼;「什麽女的?你可別為了考不上狀元訛我用這種辦法。」


    薛青忍不住笑了,剛張口被四褐先生塞進一個藥丸,藥丸很大噎的她翻個白眼。


    「...先生,救命的藥也該做的好一些,色香味俱全什麽的...」


    「呸,有的吃就不錯了。」


    「先生,你的這個藥很管用吧,我不會死了吧?」


    「不會。」


    「那我的胳膊不會殘廢了吧?」


    「不會。」


    「那我會不會洗筋伐髓脫胎換骨神功大成?」


    「嗬嗬,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嗯,也對,那樣的神藥先生你早就自己吃了。」


    說話聲漸漸的低下去,枕頭上的薛青眼慢慢的閉上,遠處隱隱有雞鳴傳來。


    四褐先生站在床邊收起了嫌棄和嬉笑,燈光昏昏下看著她神情複雜,忽的薛青又睜開眼。


    「先生,我有個秘密告訴你。」她道。


    四褐先生恢復了先前的嫌棄,皺眉道:「什麽?」床上的人又閉上了眼,毫無血色的唇動了動,已經疲憊到極點,聲音弱小幾不可聞。


    四褐先生餵了聲,俯身側耳,「什麽秘密?.....說一半算什麽。」


    似乎聽到他的不滿,閉上眼的薛青嘴角彎了彎。


    「...我...是主角...所以我才會有這麽厲害的先生...」


    這一句後再無聲音,不知道是睡過去還是暈過去了,四褐先生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暗暗的燈下照著他的雙眼有些渾濁。


    「什麽豬腳羊手的....我厲害當然是毋庸置疑的,還用你說。」他道,看著床上的薛青,遲疑一下,有些笨拙的將被角往上拉了拉,退開幾步,再看桌子上趴著的還在沉睡的薛母哼了聲,「真是一群廢物....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說罷甩袖,桌上的油燈瞬時熄滅,室內陷入黎明前的濃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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