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留步。”秋月喚住走到門口的沈惜君,恭敬地遞過一把油紙傘,“這是太後給您擋雪用的。”


    沈惜君示意阿紫接過,頷首道:“請姑姑代本宮多謝太後。”


    “娘娘慢走。”目送沈惜君離去後,秋月回到暖閣的時候,馮川正揭開香爐蓋子往添香,檀香最能寧神靜氣,卻不能令馮川平靜下來,一直悄悄瞅著陳太後,欲言又止。


    “對哀家不滿?”聽到陳太後突然出聲,馮川心中一慌,爐蓋險些掉在地上,在將香爐合上後,他垂手道:“奴才不敢。”


    陳太後拿起青花纏枝的茶盞,慢悠悠地道:“不敢說,而不是沒有。”馮川猶豫片刻,輕聲道:“奴才隻是替太後不值,您辛辛苦苦選了這麽久的人,結果連宮門都沒邁出去,就被皇後一句話打了回來;雖說陛下出征前,讓皇後統管六宮,可也不能這麽過份,說到底,您才是


    真正的六宮之主。”


    陳太後目光犀利地往他麵上一掃,“說了那麽多,無非是嫌哀家對皇後太過客氣,沒替你討還那幾個巴掌。”


    這句話無疑說到了馮川心坎裏,但嘴上仍是道:“奴才萬萬不敢有這樣的念頭。”


    “行了。”陳太後擱下喝了一半的茶盞,突然道:“你真以為哀家想把那幾個人塞到東宮去嗎?”


    馮川被她問得一愣,“那不是太後吩咐的嗎?”


    陳太後冷笑一聲,盯著朱紅殿門冷冷道:“哀家那是做給皇後看的。”


    秋月最先會意過來,“太後早料到皇後會阻止?”


    “哀家是想試一試她,沒想到過了這麽些年,她依舊對哀家百般戒備。”說到剛剛離去的沈惜君,陳太後麵色不大好看。


    “眼下有皇後擋道,要明著往東宮送人是不可能了,隻能另想它法。”秋月思索片刻,又道:“奴婢有個親戚在城裏當牙婆,奴婢可以找她想想辦法。”


    牙婆是指販賣胭脂、花粉等為生的人,但不過這些都是表麵營生,暗地裏兼著給大戶人家選買寵妾、歌妓、舞女等行當,所以這群人瞅著不起眼,其實門路極多。


    陳太後垂目撥動著一顆顆滾圓的佛珠,光影穿過薄薄的燈罩投落在臉上,“不必了,該送的早已經送進去。”


    馮川驚訝地道:“送進去了?是誰,奴才怎麽不知道?”


    陳太後唇角微微一彎,唇角泛起魚尾般的細紋,“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見她不願透露,馮川不敢多問,但這心裏始終跟貓抓一樣,癢得緊,趁著去小廚房傳膳的機會,悄悄問一旁的秋月,“姑姑知道是誰嗎?”


    秋月撐開傘,聲音幽涼如簷外不斷落下的夜雪,“你跟著太後也有些年了,應該知道她老人家不喜歡多嘴的人,特別是在背後嚼舌根子的。”


    馮川被她說得漲紅了臉,尷尬地道:“我就是隨口問問,姑姑不方便說就算了。”說著,他搓著手,小聲道:“姑姑最是大度,又喜歡與人為善,想必不會計較我一時失言。”


    “計較?”秋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是怕我把這事告訴太後吧?”


    “真是什麽都不過姑姑。”馮川訕訕笑著,眼睛一直瞅著秋月,等她回來,後者擺手道:“行了,我沒那麽碎嘴,以後長點記性。”


    聽到這話,馮川鬆了一口氣,趕緊道謝,又殷勤地取過傘替秋月擋住頭頂飄落的雪花,自己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傘外,遇到不平整的路麵,還會細心提醒。


    走了一會兒,馮川輕聲道:“前些日子聽姑姑提起家中父親重病,不知好了沒有?”提起這事,秋月忍不住歎了口氣,傷感地道:“都說了是重病,哪有那麽容易好;說實話,能不能保命都是未知數,畢竟年紀大了,以前家裏窮,父親日熬夜熬,年輕的時候沒感覺,如今老了,這病痛全部


    都冒了出來。”


    “是這麽個理呢。”馮川搖搖頭,道:“我那邊有幾枝人參,雖不是什麽上百年的老貨,可也有七八十年了,比藥鋪裏賣的那些強多了,待會兒我給姑姑送過去,幫老人家補補身子。”


    馮川的客氣令秋月甚是意外,推辭道:“這怎麽好意思,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馮川瞅了一眼四周,確定沒人後,小聲道:“雖然我是齊國人,可現在我是真心一門心思替太後辦事,跟姑姑也算得上是一家人,所以姑姑實在無需客氣。”


    秋月睨了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會套關係,這才幾句話功夫,都成一家人了。”頓一頓,她涼聲道:“你說這麽多,無非是想從我嘴套消息。”


    馮川一臉正色地道:“天地良心,我說的可都是實心話,沒有半點虛情假意。”


    秋月抿唇一笑,“這些話你還是留著討好太後去吧。”


    “太後是主子,姑姑是家人。”不等秋月言語,馮川已是搶先道:“人參我一會兒就送到姑姑房裏去,你一定得收,就當是為了老人家。”


    秋月猶豫片刻,終是鬆了口,“那好吧,我代父親謝謝你。”


    “姑姑客氣了。”說話間,已是快到小廚房,就在馮川準備加快腳步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秋月的聲音,“其實那件事也不是什麽秘密,你仔細想一想太子是怎麽變成如今這樣的,就能估到幾分了。”


    這句話看似說得沒頭沒腦,但仔細一想便明白了過來,隻是……這話裏的意思,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馮川將她的話揉碎掰開,一字一個字的琢磨,半晌,兩道眉毛狠狠一跳,脫口道:“是……”


    “噓!”秋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心裏知道就好,不要說出來。”


    “是是是。”馮川迭聲答應,滿麵感激地道:“多謝姑姑告之……”見秋月麵色不愉,心思一動,已是意識到自己這句話的問題,改口道:“姑姑什麽都沒說,是我自己猜到的。”見他如此知趣,秋月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趕緊走吧,太後還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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