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變得慘淡,思緒也變得茫然。顏月一步一步地走著,卻突然有種在牢中散步的感覺。似乎隨處都藏有盯梢的密探,似乎每件事情背後都有一個秘密一般。有絡腮胡子關進秘道是事實還是騙局,顏月實在猜測不清。就連那絡腮胡子究竟是不是那慕容炎顏月找不到感覺了。如果如此癡情的淩越塵都是假的,這世上還有真東西嗎?顏月隻恨自己曾經在那皇宮中呆了數月,卻一點點心計都沒增長。還惱自己一心學醫,連那絕世武功的皮毛都不曾沾過。更恨自己心腸不夠毒辣,那麽多的毒藥在手卻依舊束手無策。


    顏月想不明白,隻好不想。可才決定不想的顏月又開始想了,想淩越塵,想慕容炎,想絡腮胡子,直想得顏月頭痛欲裂,卻聽到了小允子與翠珠說話的聲音。顏月猛地起身,腦海中卻靈機一動有了主意。當即大聲地道:"翠珠,請小允子屋裏回話。"


    "顏主子,皇上宣主子到馨怡軒。"小允子進門之後卻隻立在門邊低頭垂目地稟道。距離之遠讓顏月無法動手,顏月當即笑道:"小允子公公不必拘謹,我這裏有皇上才賞的一套汝窯茶具,念公公每日侍候皇上辛苦,這就賞了公公吧!"


    “奴才謝主子賞,可服侍皇上是奴才本份,奴才更不敢貪功。更何況主子為皇上治好了頑疾,那才是大功一件,這是皇上賞給主子的,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也不敢要。奴才這就走了,請主子也快些才好。”那小允子卻似猜透了顏月的心思一般,不僅十分果斷地拒絕了顏月的賞賜,就是連給顏月下毒的機會也沒有,那腳下便如同生了風一般地離開了屋子,唯餘下顏月一臉的無奈坐在那裏。


    早有提防,這是顏月對小允子如此表現所下的結論。有什麽樣的奴才便有什麽樣的主子,這般設防的小允子是因為有了淩越塵的交代嗎?顏月突然笑了,不管他是真是假,是好是壞,我以不變應萬變。欠他淩越塵的一切,自己已然還了,至於那無望的感情,自己縱是有心那也是還不了的。


    馨怡軒內一片安然,那淩越塵正手捧著書本靜靜地讀著,夕陽的餘光透過窗欞灑落在她的身上,那蒼白的臉色泛著近乎聖潔的光茫。那靜坐讀書的模樣,讓顏月再度在心中閃現了從當初到現在一直對他的評價,溫文爾雅的書生類型。不過顏月再度犯起了狐疑,這中午才見過麵,這時又宣自己,究竟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呢?


    “月兒,你來了。”淩越塵輕輕地放下那書本,動作之間盡顯對那書本的愛惜。顏月再次在懷疑自己,一個連書都如此愛惜的人,會做出那般草菅人命之事嗎?顏月醞釀顧一番情緒,才保持了平時的語氣與口吻問道:“不知表哥突然相邀,有什麽事情嗎?”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表妹可還記得昨日上午在那茶肆遇到的絡腮胡子?”淩越塵倒是開門見山地問道。顏月能說不記得嗎?昨日他還用那絡腮胡子來試探自己,自己還中了計為了那絡腮胡子闖了地牢,這能不記得嗎?


    “朕看表妹與他似乎是舊交,所以昨天就把他請進了這大虞城。誰知這廝說什麽也不說出他的身份,隻說與表妹是舊識,說見到表妹一切都清楚了。朕倒是奇怪,他與表妹究竟是怎樣的舊識,所以昨晚安排了那場戲,表妹果真為他進了那地牢。”淩越塵突然笑了,那笑容中充滿了玩味,卻讓顏月覺得特別得陌生。這樣的淩越塵讓顏月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顏月隻能怔怔地盯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朕昨日問了表妹,表妹說不認識那個男子。而那個男子卻堅持要見到表妹,朕一時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幹脆讓表妹與那男子見個麵。表妹好好認一下,若真是有人對表妹別有用心,朕一定會治了他的罪。”淩越塵的聲音不大,語速也不快不慢,可聽得顏月汗毛直豎。顏月不知道為什麽,盯著淩越塵那溫柔的容顏,顏月的心中卻有著說不出的害怕。


    此時此刻,顏月說不出任何其它的話來,一切隻有等著,等著淩越塵的下一步。隻是淩越塵的話說到這裏也就戛然而止,然後他輕輕地拍了拍巴掌,室外有腳步聲飛快地離去。


    顏月機械地等著,不得不說顏月的偽裝絕對不行,那緊抿的雙唇,那緊握的拳頭,那僵硬的站姿無不表現出顏月此時的緊張與在意。顏月甚至在心中祈求那個人可千萬不要是慕容炎,即使他曾經那麽深深地傷害了自己,可畢竟他的安危關係到大戎朝今後的命運,更關係到兩國的關係。


    一串腳步聲音傳來,顏月的心卻沉了下來。眾多的腳步聲中有那麽獨特的一個,顏月即使不回頭也知那個腳步聲是誰的---慕容炎。隻是他究竟為何而來,是為了證明自己被淩越塵劫來,好問淩越塵要這大虞城嗎?


    “表妹,你看一下,認識他嗎?”淩越塵慢慢地開口,眼睛卻盯著那絡腮胡子的表現。


    顏月胡作鎮靜地回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絡腮胡子,心中驚濤駭浪,臉上卻維持著僵硬的平靜。果然是他,確定是他。縱然他是來捉顏月以交換大虞城的,顏月也不想說出他的身份來。微笑地綻放笑容,輕聲曼語地問道:“表哥,我不認識他。他是誰呀?這年頭冒充官親可是死罪一條的,這位大哥莫不是認錯人了?”


    “如今朕已如了你願,見到了朕的表妹,這時可以說出你是誰了。”淩越塵的臉上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隻是那微眯的眼睛,那輕蔑的笑意,卻讓顏月覺得一陣陣的心寒。顏月突然有一種可怕的認識,就是這個淩越塵一定早就懷疑眼前的絡腮胡子就是慕容炎了,隻是他還缺少最可信的證據罷了。


    顏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想說什麽,可此時那緊張的氛圍卻讓顏月說不出話來。想要看看那廂慕容炎的舉動,卻不敢抬起頭,生怕自己的眼神會出賣自己的心思。可顏月的耳朵卻靈敏地捕捉著周圍的一切動靜。


    嗤的一聲,如乍一劃響的火柴,如沸水遇到了滾油,如寶劍輕輕出鞘,又如那女子輕輕的一笑,顏月的心都繃在了一起,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聲音。可接著淩越塵的話卻傳到了耳中:“慕容炎,朕早就猜到是你,隻是不知你還有這般的易容術,連朕的身邊最高明的易容師傅都瞧不出來。”


    顏月隻覺一顆心都沉到了穀底,慕容炎,果然是慕容炎。雖然那摘掉麵具的臉有些憔悴,雖然那臉上的胡須似乎有好些時日不曾打理,雖然那臉頰似乎消瘦了許多,可他依舊是慕容炎。隻是打量著他時,顏月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冷冷地盯著他,盯著他焦躁的眼眸,而他就那般神色複雜地與顏月對視著,聲音苦澀而沉重地道:“月兒,是我。”


    “月兒也是你能稱呼得嗎?”沒等顏月再開口,淩越塵已然暴嗬道。顏月聽著,竟不由得展顏而笑道:“皇上真是奇怪,我不叫月兒呀,皇上不是賜了我的名叫慕容雪嗎?不知皇上此來所為何事?是想斥問表哥沒把大虞城給你當聘禮嗎?如果這樣,那我告訴你,是你的下屬保護不當,我被人劫持被差點喪命,是表哥救了我的命。若沒有表哥,此時你麵前的人早已命喪黃泉了,所以這大虞城不應當再給你了。”


    事實雖然並非如此,可淩越塵潛往蓉城救顏月是真。顏月如此說隻是告訴那慕容炎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再要那大虞城了。這番話一出,那淩越塵臉上的笑意變得溫暖了許多,而慕容炎的臉卻是一陣紅一陣白,似乎是羞愧難當。


    就在顏月以為他會羞愧離去時,他卻再度開口了,雖然聲音有些沙啞,可卻清晰地傳到了顏月的耳中:“月兒,我不是來要大虞城的。是這件事情我後悔了,所有的事情就此作罷,請月兒跟我回宮。”


    顏月仿佛聽到天方夜譚似的,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慕容炎自稱“我”稀有之極,這般虔誠的態度前所未有,還說要自己回宮,真是世界奇聞,更是天大的笑話。顏月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越是失態,竟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直笑到最後才指著慕容炎斷斷續續地道:“慕容炎,為了一個大虞城,你想把我誆回去,再與表哥進行交換是嗎?想不到你一個堂堂的皇上,為了江山居然玩起了戲子的勾當。”


    而那廂的淩越塵也鄙夷盯著慕容炎,有那麽片刻,慕容炎的臉都成了豬肝色,盯著大笑的顏月高聲道:“朕隻說一次,你信與不信在你,如果你願意,一切回到從前。當年淩越塵為你獨闖大戎皇宮,今日朕為你獨闖大戎府,朕隻想告訴你,朕對你的在意不比那淩越塵少。”


    果然慕容炎就是慕容炎,他的溫柔與疼惜隻是那麽片刻,高傲狠絕暴虐才是他的本性。如果他若是一味地低聲下氣,顏月還真得不信他。可他突然轉變了口氣,顏月不禁有些信他。不過此時此刻他縱是真又如何,一切都過去了,曆史不能翻篇,河水不能倒流,真得一切都回不了頭了!


    在顏月的思慮之間,淩越塵卻溫柔地開口道:“月兒,你我走到今天都不容易,活著,幸福的活著,這是表哥對你最大的期望。如果月兒覺得跟他幸福,那表哥絕不會勉強月兒留在表哥身邊。所以這件事還是月兒做決定吧!”


    顏月沒想到淩越塵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從不計較自己大戎皇宮的經曆執意相娶,從不吝嗇半壁江山到舍命相陪,他的目的卻隻是想給自己幸福,枉自己剛才還曾懷疑過他的溫柔與真情。此時此刻,顏月都為自己曾經對淩越塵的懷疑而汗顏。


    而那廂的慕容炎也滿懷希望的期待著,分別這麽久的日夜夜,幾乎每晚她的影子都出現在自己的夢間。悔恨每日煎熬著慕容炎的心田,恐慌也沒日沒夜地折磨著慕容炎。怕顏月她出事,怕顏月她移情,怕此生再也見不到她……拋去朝政不顧,獨闖大虞城府,街頭偶遇,隻身進府,隻為一個目標,見到她,告訴她,自己還要她。隻是此時顏月的沉默讓慕容炎心慌,再看看那溫柔俊美的淩越塵,慕容炎自慚的同時更加得恐慌……


    在兩位帝王期盼的目光下,顏月終於開口了:“慕容炎,你不覺得好笑嗎?如果你想用我交換大虞城,已然不可能。如果你想說對我有情,那請更不要再說,因為那隻讓我感到惡心!我絕不會跟你走,縱便是死也不會跟你走!更希望上天保佑你我從此再不相見,永世不得相見!”


    那聲音很輕,卻重得讓慕容炎兩腿發軟,沒日沒夜的奔波,夜複一夜的思念,換來的隻是“惡心”與“永不相見”……淩越塵依舊笑著,慕容炎卻轉過了身子,腳步發飄地向外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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