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燁……”沈爸爸的聲音極具顫抖。


    自稱是沈燁舅舅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他隻知道沈燁這個人,平時也隻是在雜誌電視上看到有關於他的采訪,此時此刻親眼見著了,情緒難免激動。


    沈燁則是不知該說什麽,所有剛才聽到的事實,一時半會不懂得如何消化,就像當初確定尹曼青是他妹妹,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時那樣,震驚,慌亂到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可如果不是真實的話,他怎麽會在這裏,養育了他多年的父親又怎麽會受人要挾出現在這。


    “阿燁,我是舅舅,我是你媽媽的哥哥,當初你媽媽離開時你才幾天大……”


    “夠了,你別說了。”沈爸爸火氣滲人,心下還抱著僥幸心理,沈燁應該沒聽到,實際上,他就算暫時把沈燁舅舅打發走了又怎樣,事情已昭然若揭。


    沈燁坐進車內,一言不發,並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有滿肚子的疑惑待解,卻不清楚該從哪一個問起,沈爸爸同樣麵色難看,伴隨著沈燁的靜默不語,他存有的點滴僥幸已逐漸散去。


    許久,車內才響起了他的聲音,“當作今天沒有來過這裏,當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以沈燁的身份生活下去,你是我的兒子,是小曼的哥哥,這個身份永遠不會改變。”


    當時沈爸爸將沈燁當成替身替代他死去的孩子,的確是萬不得已,但是後來他也後悔過自己對沈燁父母親的做法,因為對他們一家人有所虧欠,也因為沈燁由小到大,不斷表現出來的聰明資質,他的出色和優秀,令沈爸爸自然而然的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去對待。


    當初用沈燁替換自己死去孩子的事情,隻有少數人知道,知道此事的人後來因沈爸爸給足了封口費移民出國了,沈爸爸異想天開的想著這件事情永遠不會有揭穿的一天,沒想到當年沈燁的舅舅又冒了出來……


    如果沈燁舅舅隻是要錢還好解決,偏偏他是有目的而來,是尋仇而來。


    聽聞,沈燁臉上的嘲諷不由自主的泛出,“沈燁的身份……”


    他淺笑了笑,笑靨裏牽扯出無盡的哀傷,“在你心裏,我會為了沈燁這個身份,當作什麽也沒發生,什麽也不去理會,繼續像寄生蟲一樣吸著沈家的血,肆無忌憚享受富裕奢侈的生活。爸,你是這樣想的吧?”


    以前,從來沒有覺得一聲“爸”的稱呼,竟是如此的艱難,這一刻總算體會到了,盡管還談不上對沈誌興恨之入骨的地步,可是,他生活在沈誌興的陰謀裏二十幾年,把自己的殺父仇人當成是最尊敬,最敬仰的人對待,沈燁隻覺他自己的人生可笑至極。


    他簡直就是笑話的化身,一個笑話緊接這一個笑話,接二連三的發生在他的身上……


    如果這個時候,他隻不過不是沈家的孩子,沒有任何複雜的過去,沈燁會很欣然,甚至十萬分喜悅的接受事實,可惜偏偏,一切是那麽的不同尋常。


    “過去有些事情,我很抱歉,但對於你,我是真心真意把你當成親生兒子看待,當成親兒子栽培,希望能彌補我的過失。以前你爸和你媽是沈氏的員工,尤其你爸更是我的得力助手,你很像你爸,聰明,睿智,能幹……當時的沈氏還遠遠不如現在發展得強勁,有一些和國外的貿易往來雖然來錢快,但並不是通過正當方式得來的,也想過有一天會東窗事發,卻沒想到那麽快。”


    “上頭一步步的查下來,查到了我們公司,查到了我的頭上,讓你爸去替我扛下所有的罪,是經過他本人同意的,雖然我有歉意,在這個事上很愧疚,可當時我別無選擇,子齊的爸爸一心一意要和我爭沈家的繼承權,隻要我稍有差池,我在沈氏的地位就不保,才會出此下策,我承認我是自私了,但是阿燁你比我明白,出身豪門,生在豪門之家,有哪一個人能一身清白的在豪門內立足,你做不到,我也同樣也做不到。”


    “我太太生孩子時難產,當時處於昏迷狀態的她,一點兒也不知自己的孩子在出生時便因缺氧窒息身亡,我們那時很期待渴望孩子的出生,最後讓你代替他,並不是因為無計可施,也並不是因為非你不可,若是想找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代替我的孩子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我選了你,是因為我覺得我應該充當你父親的身份,代替你爸爸用心的將你撫養教育成人。”


    ……


    沈爸爸說了很多,言語很沉重,似乎明白否認根本已經不可能,沈燁如果想要弄清楚當年發生的事,憑借他的手段和聰明,調查清楚一件事情根本不在話下。


    與其說開了,他倒不如坦誠的向沈燁承認事實的原委,隻是有些事情,他也避重就輕的幾句話帶過了。


    “一句抱歉,一句虧欠,就可以輕輕鬆鬆的把過去所有的一切抹去了?”


    沈燁低沉的說道,言語不激烈,但臉龐上明顯隱忍了深濃的傷痛,他無法接受這樣的道歉。


    沈爸爸發愁,攢緊的眉宇之間有真誠的懇求,“你心裏有恨有怨,我都能理解,可是,念在你在沈家和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的份上,念在你媽媽和我都很疼你的份上,還有你看在小曼的份上……能不能今天的事當作沒發生?我們努力了那麽久,不能把沈家的繼承權白白的交給你叔叔和子齊。”


    沈爸爸的懇求,沈燁聽不進去,腦海中不停的繚繞著剛才舅舅所說的話,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不肯承認自己尊敬了這麽多年,敬仰了這麽多年的父親,竟然是仇人。


    他的心裏壓抑著團團的怒火和燥動,這一切來得太快,他接受不了,“你也是害死我親生母親的人吧?”


    其實,這個問題是不是都已沒有了太大的意義,可沈燁卻想知道為什麽父親替他頂了罪,還要將母親趕盡殺絕。


    沈誌興沒有直接回答,但冗長的沉默等於是默認了事實,他也想否認,想像剛才那樣在沈燁舅舅麵前臉不紅,心不跳的否認所有的事,卻偏偏在沈燁身上,他沒辦法對他說謊了。


    是他害的,他無從辯駁。


    沈燁親生父親頂替坐牢時,手中還藏有一份關於沈誌興犯罪的重要文件在沈燁母親那兒,似在防備沈誌興,但沒想到就是這一份重要的文件卻讓沈誌興起了歹毒的心,想讓這個秘密永遠藏起來,逼沈燁母親就範時,逼死了她……


    “阿燁,我說多少對不起你,也補救不了過去所犯得錯誤,你要報複也好,要我的命也罷,我都沒關係,但是求你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沈氏,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你不是沈家的血脈。我知道你愛小曼,心疼小曼,因為愛她,你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就當是為了小曼,替她做最後一件事情好不好?永遠守住這個秘密。”


    沈爸爸沒辦法的情況下,隻能拿小曼出來給沈燁壓力。


    他是愛尹曼青,這一輩子最最深愛的人,最放不下的人就是尹曼青,但是不代表為了她,他可以連自己是誰,自己的殺父仇人是誰也能忘了……


    拂去了沈爸爸傾覆在他手背上的掌心,他做不到,思緒混亂得打結了,狠狠的擰在一起。


    他要如何守住這個秘密?


    就算看在尹曼青的份上,他不去恨沈誌興,不去恨沈家人,卻也沒辦法當作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你下車吧。”沈燁不想見到沈爸爸,口吻裏有了深濃的陌生感。


    “阿燁……”


    “下車吧,暫時我不想見到你。”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的人,他沒辦法去很恨,但同樣不能因為養育了他,可以把過去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無動於衷。


    沈媽媽讓她來跟蹤沈爸爸,原以為肯定不是個什麽事兒,最終卻鬧出這麽大件事情出來。


    沈爸爸這件事情藏在心裏二十幾年,奮力瞞著沈家上上下下這麽多人,瞞得很辛苦的同時,也很疲倦,愧疚的心理無時無刻不伴隨他左右。


    這個時候把事情剖了出來,沈爸爸雖擔心沈燁,但心裏反倒沒以往壓抑,“爸求你最後一次,別告訴家裏任何人,你還是和付婉訂婚,結婚,一起白頭到老。至於小曼……以後,她也會有屬於她的幸福……”


    沈爸爸依然堅持讓沈燁和付婉在一起,如今在當年事實真相暴露之後,即使他和尹曼青不是兄妹,但若是未來有一天在一起了,沈爸爸難以保證沈燁不是因為報複而選擇了尹曼青。


    沈燁想得沒那麽多,顧慮得也沒那麽多,思緒混亂得猶如闖進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織網裏,透不過氣來,試圖努力掙紮出去,卻越掙越難受,越難受越想逃離。


    他更好比是陷入了迷宮,在繁複的回行宮裏跌撞得生疼,窒息得快身亡了卻還是找尋不到一條出路,一條能夠指引他接下來怎麽做才是最好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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