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諸葛亮此時心情頗不平靜。


    他可以肯定,眼前的袁熙不管其先前經曆過什麽,做過什麽,在某種意義來說,他才是自己見過的真正的反賊。


    諸葛亮從小到大,在各地見過的士族很多,其中所持觀點駁雜,良莠不齊,甚至支持太平道的不在少數。


    但諸葛亮從沒有遇到一個人,觀點如此激進極端,袁熙看似平靜的話語下,潛伏著驚濤駭浪,諸葛亮甚至能感覺到那些話語裏麵蘊含著的執念,這是足以將漢廷天下掀翻的可怕力量!


    他開口道:“公子的意思,我已經大致明白了。”


    “根據公子剛才說過的話,亮試著梳理一下公子的想法,補充公子沒有說完的,請公子看看亮是否理解有所謬誤。”


    “公子覺得,作為一個合格的天子,便應加強皇權,以此需要利用士族,給他們一定的好處,但卻不能讓他們坐大,為此需要限製他們,從而讓他們在天子權力的雖能控製的範圍內。”


    “一方麵讓其代為管理各地,卻不能獨霸一方,一方麵讓其為天子做事,卻也要讓內鬥消耗,一方麵給其好處,另一方麵卻要逐漸削減他們的特權。”


    “公子對於這個度,並沒有信心把握,畢竟從高祖開始,曆代天子其實做的都並不是那麽好,所以產生了種種禍亂。”


    袁熙驚喜道:“孔明果然一語中地!”


    諸葛亮卻差點氣笑了,“使君,你想的也太好了!”


    “曆代先賢都沒有做到的事情,我一個弱冠草民怎麽做得到!”


    袁熙肅然道:“不,孔明,我看好你。”


    “如果你可以幫我的話”


    孔明搖頭道:“不用拿觀星來勸我,星象可看不出人的想法,何況我雖然有些恃才傲物,但還沒自傲到如此地步。”


    “我隻問使君一點,天子就是最大的士族,伱一直想著對士族,豈不是一直在對付自己?”


    “這種自挖根源的行為,何自殺何異?”


    袁熙歎息一聲,“孔明啊,正因為如此,這種事情才必須要做啊。”


    “當天子不想著收斂,而想著無限製擴大權力,為所欲為的時候,誰能製得了他呢?”


    “就像我出身士族,本就是最大的士族之一,若不想辦法改變這種現狀,將來等我的家族成為天下最大的家族,若是後代為禍天下,就像桓靈一樣,誰還能對付得了他呢?”


    “若士族不想著革舊鼎新,不想著遵紀守法,不想著為天下著想,那誰會為天下百姓發聲呢?”


    “史書之上,真的有過寫下平民百姓呼聲的那條竹簡嗎?”


    “將來家族衰敗,亦或改朝換代,我等後代重新變為平民,被新的士族欺壓時,他的聲音又能傳達到哪裏呢?”


    諸葛亮至此,終於完全明白了袁熙的想法,他感覺身體有些戰栗,“所以回到了使君一開始的問題。”


    “士族為什麽有那麽多錢買官?”


    “公子的意思,這是因為一開始的路就走錯了,上位者要做的,就是摒除惡法,縮小所有人的貧富差距,自然也不會有惡果。”


    “為此使君要從土地動手,挖斷他們的根?”


    袁熙連連點頭,“便是如此。”


    “但我糾結的便是,這個度實在不好把握。”


    完全將士族從土地上剝離,固然會削弱其在當地特權和影響,這也是宋朝采用過的辦法,其補償之策,便是高薪俸祿。


    但這樣做的壞處,便是讓宋朝的官員們,成了全員反賊。


    漢唐的地主豪強雖然占有土地,當另一方麵也有守土之責,把占有的土地看做自己當仁不讓的私產,固然可能產生很多負麵因素,但當有外敵入侵的時候,他們是反抗最激烈,抵抗最堅決的群體。


    並涼兵馬這麽能打,一方麵固然是因為其常年抵抗外族入侵,另一方麵,他們腳下的地盤就是自己的,一旦丟失就要餓死,為此而戰,才讓他們爆發出了決死的勇氣。


    曆朝曆代南北兵士的差異便即如此,北方兵多遭外族侵襲,對這種的威脅感同身受,南方兵沒有經曆過被外族踐踏家人性命,搶走賴以謀生土地的痛苦,自然抵抗意誌不堅決,等當其認清真相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南明便是如此。


    這是形式決定的,兩者位置要是互換,可能情況就會完全反過來,就像荊州兵和淮陽兵雖然外戰不行,但一旦有外人入侵家鄉,便會爆發出不下於北方兵的抵抗意誌,這便是切身利益所係的人性使然。


    所以宋朝在剝奪了官員土地後,其抵抗意誌便弱了很多,反正他們換個政權照樣活得下去,為什麽要守土賣命呢?


    於是宋朝便出現了重重令人瞠目結舌的賣國操作,而相比之下,抵抗意誌強的,大部分都是出身北方,在當地有土地的豪強將領。


    這其實算是一種淳樸的故鄉情節,並不完全是壞事,如同南方宗族一樣,當一個人完全沒有故鄉情結的時候,那才是最可怕的,這表明他會根據好處利害的大小,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包括賣國。


    於是靖康之恥時,金兵才能以遠超現代化部隊行軍的速度,在敵方腹地一路狂泵兩千餘裏沒有迷路,長驅南下,並在打城受到重挫,毫無計可施的時候,恰巧汴京城門大開。


    這種種巧合下的匪夷所思,其背後埋藏的隱情,極其引人深思。


    袁熙是讀過一些曆史,他了解的越多,越明白一個人的渺小。


    在時代和人性的浪潮前,即使身為天子,所能做的事情也極其有限,朝代更替的循環中,很多問題即使是後世也沒有結果,有些事情似乎注定會陷入一個往複不變的怪圈。


    袁熙想嚐試一下。


    雖然不能跳出這個怪圈,但起碼要讓身後的人們,看到盡可能多的可能性。


    他對諸葛亮深深一拜,“孔明可能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執著。”


    “但你可以認為不論是觀星還好,亦或其他原因還好,我覺得孔明是一定能幫到我的。”


    “我麵對的難題實在太難,當世能幫到我的人並不多,但我相信孔明一定是其中之一。”


    “我再次厚顏無恥地請求孔明,即使不是為了我的個人私心,是否孔明能為了一路走來,見過的黎民百姓的遭遇,來嚐試幫幫我?”


    諸葛亮忍不住回頭和黃月英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臉上的動容之色。


    對方的神情,是認真的!


    世上能真正抱持如此想法的人,已經能和上古先賢媲美了,但如果是假的,那他一定是最大的奸佞!


    諸葛亮猶豫了下,出聲道:“亮才疏學淺,雖曾跟隨叔父做事,但深知治理一地之艱難,亮對使君內情並不了解,軍師一職,萬千性命操於己手,萬一行差踏錯”


    袁熙微笑:“我的監軍兼義弟陸伯言,也曾如此說過,後來他做得很好。”


    “我相信以孔明之才,不會比他差了,何況我的謀主奉孝先生想找個弟子,所以我想邀請孔明過來看看。”


    “我對於每個來投奔我的人都說過,若是我其後做了任何違背道義,讓掾屬心生不滿的事情,其都可以自由離開。”


    “以我袁氏的名義發誓。”


    諸葛亮一時間思緒萬千,從琅琊城中遠遠看袁熙一麵起,最近已經四年了。


    這四年間,對方崛起的速度極快,快的讓諸葛亮都感到意外,而最讓諸葛亮意外的是,如今對方胸中所懷的誌向。


    如果是真的,他一定會改變這個天下。


    想到關於袁熙的傳言,其所做的事情,以及在自己麵前的表現,諸葛亮已經初步了解了,袁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在其麾下做事,一定會很有趣吧?


    若其是大奸大惡之徒,自己被其騙了的可能.


    算了,就賭這一次,若是錯了,隻怪自己有眼無珠好了。


    諸葛亮隻略一猶豫,當下對袁熙拜道:“如此便請使君多指教了。”


    袁熙一怔,隨即狂喜,他強自壓抑心中激動,深深一拜,“需要孔明指教的,是我啊。”


    諸葛亮坐直身子,歎道:“主公別對我期望太高,我未必能比前人做得好。”


    “周八百年,漢今五百年,之後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


    袁熙微笑道:“無妨,軍師盡管去做,高處不勝寒,既然身居高位,便明白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已經做好了身死族滅的準備。”


    “在幾千前的歲月中,一個家族的興衰,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我隻管身前身後百十年,之後的事情,交給有誌向的人做好了。”


    “華夏傳承代代流傳,前人雖逝,總會有後人站出來的。”


    諸葛亮聽了,再深深一拜,“若這是使君真心話,亮會全力襄助主公成就宏願。”


    袁熙臉現激動之色,成了!


    此時諸葛亮似乎也放下了心中重擔,對袁熙出聲道:“亮想問主公一事。”


    “主公的觀星之術是否真的算無遺策?”


    “是主公自悟,還是從何學來?”


    袁熙心道這問題確實不好回答啊,但他也不準備瞞著諸葛亮,便換了個說法道:“觀星之術,也隻不過是一種說法而已。”


    “我確實能偶爾預感道一些將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情,但不一定很準。”


    “怎麽說呢,就是我有時候會知道茶杯會落地,但落地後會發生什麽,是摔碎還是完好無損,這就是我無法預見了。”


    諸葛亮聽了,驚訝道:“這已經足夠了!”


    “若是找到合適的用法,是能改變天下大局的!”


    “有空亮一定要請教下主公。”


    袁熙尷尬笑道:“沒問題。”


    他心道問題大了,圓一個謊言,就要好幾個謊言,想要騙過諸葛亮可不容易啊。


    正在這時,有侍衛進來,說劉備已經到了城外。


    袁熙聽了,對諸葛亮笑道:“正好,軍師請隨我一起去見玄德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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