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邈聽了,心中感動,但隨即搖頭道:“不可,我兄弟二人,家眷皆為曹賊所殺,如今煢煢孑立,了無牽掛。”


    “文舉公卻是不同,你有夫人女郎,家眷眾多,若是惹惱了曹賊,怕不是步邊讓後塵啊。”


    孔融猶豫起來,他要是自己一人確實不怕,但是想到曾經被自己拋棄的夫人女兒,心內便天人交戰。


    自己已經負了她們一次,這次還要因為自己的意氣,把她們一起害死嗎?


    張超見了,也是勸道:“我們兄弟二人,已經和曹賊勢不兩立,但文舉公不同,尚有轉圜餘地。”


    “還請文舉公留有用之身,待來日為我們報仇。”


    孔融送走兄弟二人,默然不語,他呆呆坐在窗前,望著窗外太陽漸漸西斜,終於是下定了決心,把夫人叫了過來,說道:“夫人曾聞今日之事否?”


    孔融夫人說道:“倒是聽了些風言風語,那曹操入城,夫君平日得罪過他,其會不會對咱們不利啊?”


    孔融欲言又止,問道:“咱們女兒呢?”


    孔融夫人回道:“有些不太舒服,吃了藥便睡下了。”


    “說來這兩年,她的情況越發不太好,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說著說著,她的眼眶便紅了起來。


    孔融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才似乎下定了決心道:“你先回去收拾行囊,隨時聽我安排。”


    “到時候萬一事情有變,你帶著一雙兒女,趁機坐車離開。”


    孔融夫人一驚,“那夫君呢?”


    孔融搖頭道:“你不用管我,你也幫不了我什麽。”


    “到時候我會想辦法送你們出城,你們隻需離懷城越遠越好就是了。”


    孔融夫人聽了,更是心慌,“我們往何處去?”


    孔融怔住,是啊,天下雖大,但眼下懷城四麵都是敵人,他們即使能逃出懷城,又能到哪裏去呢?


    他心中也是沒有主意,揮了揮手,“我先想想,你暫且回去收拾。”


    孔融夫人聽了,隻得憂心忡忡地離開。


    孔融目送夫人離開,府外的街道上,騷亂的聲音開始一浪高過一浪,從院牆上麵湧了過來。


    兵士的嗬斥聲,婦人的痛哭聲,男人的求饒聲,武器拔出的鏗鏘聲,砍在人體上的沉悶喑啞聲,轟然炸開的騷亂聲,交相混雜,如同這天下大潮激起的陣陣狂浪,充斥著孔融的耳朵,似乎要將他全身撕裂開來。


    他的腦海中,突然像是湧起了一陣低語,仿佛是祖先穿越時空的教誨聲,將外界的喧囂全部趕了出去。


    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孔融的臉上,漸漸平靜了下來。


    撲哧一聲,一支箭矢擦著馬騰的臉頰飛過,將他驚出一身冷汗。


    他望著遠處挽弓搭箭的段煨,大吼道:“段煨!”


    “不要不識抬舉!”


    “我忍你好幾天了,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馬騰極為鬱悶,他和韓遂往懷城行軍,留下兒子馬超斷後,防備段煨偷襲截斷己方後路。


    卻不成想,段煨連夜趕路,繞過了馬超營寨,卻是堵在了馬騰韓遂的前麵,並在夜裏悍然發動了襲擊。


    夜間混戰極為凶險,馬騰韓遂的營寨差點發生炸營,不過其麾下的西涼軍也不是易於之輩,加上人數遠多於段煨,在馬騰韓遂郭汜三人的竭力維持下,才漸漸恢複過來,讓段煨功敗垂成,暫且退去。


    但即使這樣,馬騰軍也是損失不小,等天亮時,他看到遍地死屍,不禁心痛無比,但如今他也隻能迎著頭皮往前趕路。


    然而段煨就像跗骨之蛆一樣,陰魂不散地跟著馬騰,當夜再次發動襲擊,雖然馬騰等人早有防備,但是段煨軍卻是泯然不畏死,一波波向著馬騰軍發動著決然赴死的衝擊。


    段煨聽到馬騰喊聲,在遠處冷笑道:“馬騰!”


    “你這漢賊,丟盡了我們涼州人的臉!”


    “我和你不死不休!”


    馬騰也是怒上心頭,“段煨,你就是阻住我又怎麽樣?”


    “去懷城的,可不止我一路!”


    “你擋得了一路,擋得住所有人嗎!”


    段煨聽了,也是心裏一沉,他自然猜得到,馬騰韓遂趕往懷城,肯定是和別的勢力有勾結。


    但如今他能做的,也隻能是暫且擋住馬騰韓遂聯軍,這已經讓他拚盡了全力,別的勢力也隻能指望懷城的呂布能夠擋住了!


    他活動了下已經酸痛無比的肩膀,心中已然下定了決心,當下高高舉起手來,然後指向馬騰,對隻有千餘人的手下道:“諸位!”


    “我們麵前的,是世受漢祿,卻背叛漢廷的逆賊!”


    “此賊不死,我們涼州人,世世代代都要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


    “你們說,能留著他們嗎?”


    段煨軍將士齊齊喊道:“不能留!”


    “不能留!”


    段煨大喝一聲:“今日請諸君隨我討賊,今日有死而已!”


    “殺!”


    眾人齊齊發出震天的狂吼,“殺!”


    段煨把手一揮,千餘人的段煨殘軍,悍然對數萬人的馬騰韓遂聯軍,發動了絕死的突襲!


    望著殺氣騰騰的段煨軍,馬騰聯軍氣勢被其所攝,竟然不由自主開始後退,馬騰也是心驚膽戰,大喝道:“列陣,擋住他們!”


    “他們人數少,根本衝不過來!”


    他卻是下意識調轉馬頭,從前陣往中軍退去,他周圍的兵士看了,也不由自主跟著往後退,陣型一時間開始散亂起來。


    段煨見了,哪肯放棄這個好機會,當下大喝出聲,平舉長槊,一馬當先,直直衝入馬騰軍陣之中!


    他這樣衝陣,本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但馬騰軍陣腳大亂,不由自主往兩邊閃避,卻是被他衝出一條通道來。


    段煨遠遠看見馬騰倉皇後退,當即打馬而上,眼見離著馬騰還是十幾步了,郭汜斜刺裏麵衝了過來,舉著馬槊喝道:“段煨,來和我一戰!”


    段煨麵露冷色,“郭汜!”


    “先前挾持天子,雖然不義,但起碼還敢作敢當!”


    “今日卻認賊做父,我都替你丟人!”


    郭汜臉上通紅,剛要說話,段煨已經當頭衝到,長槊直刺郭汜前胸。


    郭汜見了,慌忙側身閃避,同時用馬槊去勾段煨長槊,卻沒想到段煨根本不和他糾纏,兩邊狠狠撞在一起。


    段煨的馬槊刺中了郭汜腹部,郭汜馬槊刺中了段煨胸部,兩人都是吐出一大口血。


    郭汜被被刺地從馬背上飛出,重重落到地上,摔得七葷八素。


    段煨也是身體搖晃,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他卻沒有掉下馬背,而是雙腳牢牢扣在了兩隻馬鐙中。


    他心道凶虎那時送給自己的這雙馬鐙,還真是好用啊。


    不過隻怕自己再無機會向其道謝了。


    段煨感到口腔裏麵全是血,越發頭暈目眩,剛才郭汜那一槊,已經捅斷了他好幾根胸骨。


    段煨望著前方倒地不起的郭汜,一抖韁繩,戰馬飛速在郭汜身上踏了過去。


    郭汜長聲慘叫,但還未等他掙紮起身,段煨身後上百戰馬跟著衝過,將郭汜踏成了肉泥。


    至此,攻入長安,挾持朝廷,禍亂司隸近十年,讓天下談之色變,在曆史上留下惡名的李傕郭汜兩人,終於是就此謝幕。


    段煨竭力穩住身體,縱馬向著馬騰急追,馬騰心膽俱喪,縱馬逃竄,身邊兵士四散躲避,反而顯得其孤零零的。


    馬騰呼叫韓遂來救自己,但韓遂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馬騰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離自己遠遠地的,不由悲從中來,自己何苦去惹段煨?


    眼見兩人越來越近,段煨頭昏眼花,眼前數丈遠的馬騰背影,漸漸模糊起來。


    再給我幾個彈指的時間,我便能件這涼州禍亂的源頭掐死!


    段煨身體不住搖晃起來,他勉力抬手,馬槊離著馬騰的背心越來越近。


    眼見下一刻,槊尖就要刺入馬騰背心,斜刺裏麵卻是衝出一銀盔銀甲的小將,長槍挺出,直接將段煨手中長槊打飛出去。


    段煨身子一晃,差點從馬上掉下去,等他勉強看清來人麵目,不禁喟然歎息,原來是馬超及時趕了過來,這次算是徹底設戲了。


    馬超也是惱怒無比,段煨繞過了他的營寨,連夜突襲,等馬超天明才發現,他竭力趕了兩天,好在是在最後關頭,終於是趕上了。


    馬騰劫後餘生,大喜道:“我兒來得正好!”


    “快將他殺了!”


    段煨拚盡全力抽出腰間的環首刀,心道就是自己全盛時也打不過馬超,看來今日要死在這裏了啊。


    他大喝一聲,舉刀往馬超衝了過去。


    馬超見段煨身受重傷,出刀已經不成章法,當下中心冷笑,把手中鐵槍一抖,迎了上去。


    兩人越衝越近,馬超氣定神閑,看段煨歪歪斜斜當頭砍下,心中冷笑,一槍點向對方喉頭。


    下一刻,段煨手中環首刀旋轉著飛出,越過了馬超肩頭,馬超下意識挺槍刺穿了段煨喉頭。


    背後傳來一聲慘叫,馬超連忙回頭,看到馬騰正捂著被環首刀紮傷的手臂,叫喚起來。


    段煨眼中泛起了濃烈的不甘,身子晃了晃,仰麵栽倒,一蓬鮮血從喉頭噴了出來。


    他身子重重落到地上,這涼州三明之一段熲的族人,徐榮之後,涼州最後一個能被稱作大漢鐵血軍人的將領,就此殞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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