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馬超的心也逐漸冷了下來。


    他和趙雲交手時,因為戰場的劣勢,所以本就處於心理劣勢,於是馬超瞄準的,便是趙雲的手臂和大腿,目的是讓對方受傷無法追擊自己,畢竟兩人勢均力敵,想要殺死趙雲可不容易。


    但馬超卻沒有想到,趙雲看穿了自己心理,選擇用盔甲硬擋,但三槍之中兩槍都是虛招,唯一的一槍則是全力刺中了馬超腹部。


    這一槍很重,馬超腹部本來是有盔甲的,裏麵皮甲,外麵劄甲甲片,尋常兵士十幾槍都難以破開。


    但偏偏不知為什麽,趙雲所用的槍頭極為鋒利,且比一般槍頭扁得多,在趙雲全力一擊之下,直接挑開馬超劄甲甲片縫隙,穿透皮甲,刺入了馬超腹部。


    馬超中槍之後,才猛然醒悟,趙雲槍頭是特製的,他是專門針對自己,有備而來的!


    馬超緊緊捂住腹部,感覺裏麵不斷有東西湧了出來,不知道是血液還是其他什麽,他自從上陣以來,還是第一次受這麽重的傷,同時他的心底也湧起了莫名的恐懼,自己難道真要死在這裏


    不行,自己還不能死,自己還年輕,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自己的雄才大誌,不應該埋沒在這荒涼的北地!


    他的腹部疼痛難忍,便昏昏沉沉起來,耳邊卻聽背後有馬蹄聲傳來,馬超心中悚然一驚,趕緊強打精神,縱馬往西北方向逃去。


    他路上根本不敢休息,總覺得背後有人在追趕自己,這一逃就是七八天,走了數百裏路,胯下的的馬匹早已經疲憊不堪,眼看就要倒斃路旁。


    他卻不敢停下來,因為路上好幾次他宿於高處,遠眺時候,總能發現有晉軍騎兵三三兩兩追擊,這讓馬超心裏如墜冰窖,晉軍這是不見自己屍體不死心!


    於是他隻能不斷逃,不知不覺,他已經逃到了天山腳下,路上他遇到了個孤零零的牧民家庭,帳篷前還拴著幾匹馬,一群羊兒正悠閑地吃著草。


    他進帳篷看時,發現是有男女主人,都是三三十歲的模樣,女子懷裏還抱著個兩歲大的嬰兒,幾人都是麵龐焦黑,一看就是草原牧民。


    他出聲詢問,才知道這家是某個小部落派出來尋找草場的,便說道:“你們知不知道,附近有沒有醫士”


    “薩滿就算了。”


    那戶男主人看著馬超身上血跡斑斑的盔甲和手裏的鐵槍,腿腳有些發抖,但還是鎮定出聲道:“小人聽聞附近的天山半坡,有個中原過來的神醫。”


    “和我們這邊薩滿不同,他用的是中原的法子,采天山藥材熬製,據說治好了不少人。”


    馬超心中一喜,隨即懷疑道:“我也久居涼州,以前怎麽沒聽說過”


    那男主人想了想,出聲道:“這人大概是兩三年前來這裏的,據說脾氣頗為古怪,要不是家裏有等死的病人,一般也不會上山去找。”


    馬超點了點頭,便捂著腹部回身邊走,走了兩步,卻是猛然站定,握緊了手裏的鐵槍。


    那男主人反應也是快,當即抽出腰間的短刀就要撲上來,馬超卻是頭也不回,一槍反刺而出,將男主人麵門紮穿。


    那女子發出一聲悲號,卻是伸手抓向掉落在地上的短刀,馬超輕輕一槍,便把她手掌釘在地上。


    嬰兒掉在地上,頓時大哭起來,女主人見狀,隻得跪在地上,拚命叩頭哀求起來。


    馬超隻猶豫了一下,便又是一槍刺出,從女主人頭頂貫入。


    他抽出槍頭,對著地上的嬰兒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槍收了起來。


    他走到火爐旁,提起土罐,往嘴裏灌了幾口奶茶,又扯下火爐上方掛著的幾條肉幹,然後大踏步走出門去。


    門外他的戰馬早已因為連日奔逃,站都站不起來了,馬超見狀,便直接解下轡頭馬鞍,放到了牧民馬上,然後縱身上馬,向著男主人指著的方向往天上而去。


    他知道自己殺死男女主人,晉軍追兵也會遲早發現,不過死人不能開口,多少能為自己爭取幾天時間吧


    馬超騎馬在天山上轉來轉去,腹部的傷口這幾日已經不怎麽疼痛了,但他卻不敢掀開傷口,免得情況惡化,路上他遇到了幾次山民,最後終於是問明了那中原來的神醫所在。


    因為臨近目標點,他也不敢隨意殺人了,畢竟這麽近的距離,出現死人反而容易暴露,於是他一路追尋,終於是在山腰某處發現了一所小院。


    此時已經臨近冬季,天山早已經下過了雪,馬蹄不住打滑,等走近小院的時候,馬超卻聽到呼呼的舞槍聲音。


    他策馬來到樹枝圍成的小院前,發現這院落裏麵隻有兩間小小的茅屋,院落裏麵最為顯眼的,是中央一座小小的磨盤。


    馬超看到的第一眼,就確認這主人肯定是中原人士,因為關外牧民,是絕對不會用磨盤的。


    發出聲音的,則是一個七八歲的少年,正拿著一條木槍舞動,其倏忽左右,腳步極為靈活,頭頂上熱氣蒸騰,顯然是活動了一段時間了。


    馬超隻看了兩眼,臉色便即有些變化,他看得出這套槍法極為不凡,裏麵隱隱還有些自己熟悉的影子。


    他於槍術一道眼光高明,同時也看出了這套槍法的的弱點,其好像更加側重於步戰和小範圍的輾轉騰挪,雖然槍法奇險,但總不像是戰陣正道。


    馬超心裏警覺起來,中原來的醫士,怎麽會這種槍術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遠道而來的客人,你身上血腥氣很濃,是一路殺人過來的嗎”


    那少年聽了,當即停下槍,後退幾步,護住了草屋入口。


    下一刻,便有人走了出來,懷裏還抱著一個嬰兒,馬超定睛看時,發現竟然是一個女子。


    隻不過這女子臉上,卻是布滿了傷疤,她將懷裏的嬰兒交給了少年,說道:“你先進屋去。”


    那少年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提著木槍,繞到了那女子身後,卻是沒有進屋,而是死死盯著馬超,湊近楊鳳,悄悄說了句話。


    那女子卻是隨手拿起門後的鐵槍,出聲道:“你是魏國派來的”????馬超卻是死死盯著女子的臉,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你是……楊鳳!”


    “晉國黑山校尉楊鳳!”


    那女子也不否認,挺槍冷笑道:“我殺的魏國將領不少,有人找上門來也不奇怪。”


    “不過看你這樣子,怕是受了不輕傷吧”


    “帶著這種傷勢,即使是趙雲也不一定拿下我,何況是你”


    馬超卻沒有回答,兩人就這麽挺槍相對,氣氛逐漸緊張了起來,兩條槍漸漸蓄勢,隨時都會一觸即發。


    正在這時,少年環抱中的嬰兒哭叫起來,少年見了,連忙往屋裏走,一邊嘟囔道:“剛喝過羊奶又餓了。”


    他回屋裏點燃火爐,將冷了的奶灌入銅壺,不一會,奶香味就傳了出來。


    馬超聞到味道,肚子不由自主咕咕叫了起來,先前搶的肉幹早已經讓他吃光,如今他大半天沒吃飯,早已經腳步虛浮,能夠站著,其實已經是在艱難支撐了。


    那邊楊鳳見了,便豎起槍,冷笑道:“都這樣了還死撐,真以為我不行了”


    “快滾吧!”


    馬超咬了咬牙,出聲道:“我受了傷,是來求醫的。”


    楊鳳哂道:“就憑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殺伱就不錯了,還想著讓我救人”


    “沒門!”


    “而且你一臉死相,隻怕命不久矣,還是給自己找個墳地吧!”


    馬超緊握槍杆,“你能看得出來”


    “我還能活幾天”


    楊鳳看了看,出聲道:“你腰背佝僂,怕是腹部受了傷,但雙目臉頰赤紅,顯然是內髒感染,而口角歪斜流涎,應是感染入腦,已經無藥可救了。”


    馬超這才驚覺,他用手臂擦了一下嘴角,發現果然是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控製不住口水了。


    他忍不住慘笑道:“沒想到,我馬超英雄一世,卻死的如此窩囊,真是可笑,可笑啊。”


    楊鳳卻是眼神一凜,出聲道:“你還真是馬超啊”


    “冀州之戰時候屠了幾十個村莊,然被老家天水冀縣被晉軍報複屠了的那個”


    馬超聽了,麵色猙獰道:“正是!”


    “怎麽,你家人也被我殺了”


    “你要報仇,打馬過來便是!”


    楊鳳聽了,不屑道:“都這樣了,還嘴硬。”


    她站起身,走出小院,往一旁小道走去,口中說道:“跟我來。”


    馬超見楊鳳做了個請的手勢,猶豫了一下,便拄著槍杆,踏著積雪跟著走了過去。


    剛才乍聽楊鳳說自己命不久矣,馬超心情激蕩之下,反而冷靜了下來,既然已經快死了,那自己還在乎什麽


    兩人沿著山道走了兩裏地,轉到一片山坳處,楊鳳指著遠處一塊石碑道:“那是你夫人楊氏的墳墓。”


    馬超吃驚地睜大眼睛,他一步步走過去,發現石碑上刻的字是,弘農楊氏之墓。


    他大腦一片空白,“這……”


    楊鳳輕聲道:“當初冀縣被屠,你夫人有孕在身,逃跑時遇到我徒弟,在他幫助下活了下來。”


    “之後兩人在城中躲避逃難,之後逃了出來,後來被我尋到,帶到遠離戰亂的天山,在此定居。”


    “再後來你夫人難產而死,於是我便把她葬在了這裏。”


    馬超心頭一跳,“剛才那嬰兒……?”


    楊鳳道:“是你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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