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凡是海南府派來調查這案件的提刑官,他氣惱地說:“這件事從頭至尾簡直讓人無法相信。”捕快餘忠恭恭敬敬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大人。”


    張子凡繼續說道:“十個人,死了十個,一個活的都沒有。簡直無法理解!”捕快餘忠愣頭愣腦地說:“不管怎麽說,事情明擺著就是這樣的,大人。”


    張子凡說:“去它娘的吧,我覺得一定是有個人把他們都殺了。”


    “我們要調查的正是這件事,大人。


    “對了,從仵作的報告裏能看出點什麽東西來嗎?”


    “看不出什麽特別的。隻知道陸風和元真都是死在暗器之下,前者被擊中頭部,後者是直穿心髒。華雲師太和方玉龍死於中毒。秦夫人是中了迷幻藥後精神過度緊張最後又吃了過量安眠藥所以在睡夢中死去了。秦鍾被人一劍刺死。沈鶴中毒後掉崖而死。南宮錦是溺死的。曹豹是被人用重物擊中後腦而死的。梁飛燕是上吊死的。”張子凡的身子不禁往後一縮,說道:“這是各有死法嘛!”他沉思了一會兒,又氣惱地說:“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沒能從青陽鎮的人嘴裏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可惡,他們肯定知道些情況。”


    捕快餘忠聳聳肩膀道:“他們大都是些本本分分的漁民。他們隻知道這個島上原本住著個人稱清風劍的歐陽尋,另外最近在島上有個聚會,就是這死去的十人來參加的聚會。這是他們能提供的全部線索了。”


    “那是誰主持的聚會,歐陽尋不是已經死了嘛?”


    “我們查到有個叫阿虎的,全名叫黃心虎的是他負責雇人接這十人上島的。”


    “他對這些事說了些什麽?”


    “什麽也說不了了,大人,他死了。”張子凡皺了皺眉頭。“那你們對這叫阿虎的了解嘛?”


    “是的,大人。我們知道點他的事。他的名聲不是很好。十二年前他曾因為在華陰縣犯事,被抓進大牢裏關了幾年,後來遇到皇帝大赦天下,這才被放出來的。出來後他在威武鏢局做了名趟子手,哦,對了他曾跟過曹豹做事。我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他是死在島外的嘛?”


    “是的,大人。”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餘忠道:“半個月之前。”張子凡歎了口氣。捕快餘忠繼續說道:“我們也是經過多方打聽,才證實雇傭車夫和船夫接這些人的就是阿虎。也正是他跟青陽鎮這裏的人們說,清風島上正進行一場賭局,賭的是看看有沒有人能在沒有外界幫助的情況下這個荒島上待一個星期。因此島上如果發出任何求助信號,希望青陽鎮的人都不要理會。”


    張子凡不安地移動了一下身體,問道:“照你的意思,鎮上的人一點都沒有起疑?當時也沒有覺得這事有些奇怪?”餘忠聳聳肩說:“大人,您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清風島本就是個孤島,而且這裏住著個神出鬼沒的大俠。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做個類似的事。也許開始的時候,毫無疑問,當地的人看到島上的事會覺得新鮮好奇,可是慢慢地他們也就習慣了。島上再發生什麽奇特古怪的事他們也都熟視無睹了。您如果仔細想一想,大人,這確實也是說的通的。”張子凡麵色陰鬱,但是還是承認這是事實。


    餘忠說:“至於劉大——就是把這群人送上島去的那個船夫——他倒說了一件對我們有些啟發的事。他說他看見這群人的時候大吃一驚,完全不像歐陽尋的客人。我想正是因為他覺得這些人都是三流九教的人,心中一直好奇,所以在他看到求援的信號的事以後,才違背了阿虎的囑咐,駕著船到島上來了。”


    “他和另外幾個人是什麽時候到島上去的?”“


    信號是一群孩子在十八日早晨發現的。那天不可能出海。他們是在十九日下午風暴剛剛平息一點以後馬上就出海的。他們一點都沒耽擱,所以絕對不會有人在他們登岸之前從島上溜走。暴風雨過後海上總是波濤洶湧。”


    “有沒有可能有人能遊泳逃走?”


    “小島距離海岸有四十裏遠。那天浪還很大。再說岸上還有不少人在觀望,有大人,也有不少孩子。”張子凡長噓了一口氣,問道,“你從房子裏找到的那張畫卷是怎麽回事?從那裏能得出點什麽有用的線索來嗎?”


    餘忠說:“我己經檢查過了。那是一張不錯的畫卷,原本是個山水畫,隻是後來有人刻意在上麵寫下了那些字,至於從哪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張子凡又問道:“畫卷上寫的那些東西呢?”捕快餘忠鄭重其事地說:“我正要說這個問題,大人。”他清了清喉嚨。“我盡可能詳細地調查了那些控告。從最先上島的秦鍾夫婦說起吧。他們本就是江湖人士,聽說很恩愛,這些年兩口子名聲不差。至於那個林勇我也查了,確實是被人殺的,妻子還上吊了,但是找不到殺人凶手。至於是否就是秦鍾夫婦犯下的就不得而知,但是我個人也覺得其中似乎有些耐人尋味的事。但這案子畢竟過去快十年了完全無從追查了。“


    接下來說前大理寺少卿陸風。這個人什麽問題也沒有。他是審理董青的官員。順便提一句,董青是有罪的——這是千真萬確的事。證據是在他被處決後才發現的。他完全罪有應得。但在宣判時都議論紛紛,十個人中至少有九個認為董青是無辜的,他們認為陸風是公報私仇。


    “再說梁飛燕,她原本是在一鄉紳家做丫鬟的。這鄉紳家裏發生過一起溺死案。不過,她好像並沒有什麽牽連。實際上她表現得非常勇敢,跳進蓮花池裏去救人。如果不是及時被救上來,她自己也差一點送了命。”


    “繼續講下去。”張子凡歎了口氣說。餘忠深深吸了口氣:“南宮錦是位名醫,在京城有個醫館。我們沒發現畫卷上指控的那種事。不過追溯到十五年前,他確實在自己老家的一間藥鋪,給一個叫做柳紅的女人動過手術。那女人難產,最後死在手術台上了。或許他當時對這種手術不夠熟練——經驗不多——技藝不精,終究算不上是犯罪。這裏麵肯定不存有動機的問題。“


    接下來說華雲師太,她曾是峨眉掌門,原本確實有個師姐和師妹,不過後來不知什麽原因一個被殺一個跳崖了。事情本身近乎殘忍——但也談不到犯罪,畢竟沒查出跟她有直接聯係。”


    “聽你說的這些,”張子凡說,“似乎反映了一個關鍵問題。這個假借歐陽尋之名的人,插手的正是律法無法觸及或者官府無從辦理的案件。”餘鍾按照名單毫無表情地繼續介紹道:“年輕的方玉龍兩年前初出江湖,四處追緝些江湖惡人,據說江湖巨惡奪命判官就是被他追到的。至於那周文周武確實是被人殺了,但是究竟是怎麽被殺的,又是誰殺了他們的,我們不得而知。


    “我們沒找到有關曹豹總鏢頭的作案的任何明確的線索。他做了幾十年總鏢頭了,兩年前他女婿接手後,才在家中安享晚年的。黃子峰是他的師父。也就是威武鏢局上一任的總鏢頭。後來因為自己一個弟子和黑風寨勾結劫了他的鏢,他隻身去找那叛徒,之後就莫名的死了。曹豹和他之間沒有任何新仇舊恨。事實上他不但是他師父,還是他嶽父。至於這其中還有沒有其他的事就不得而知。”


    “好吧。”張子凡說。


    “我們來說元真和尚。他曾在華陰縣待過,我懷疑阿虎被抓的那件案子他是那個漏網之魚,後來也不知怎麽搖身一變成了少林寺的和尚。此人看起來不簡單,保不準畫卷上說的是真的。”


    “最後再說這個沈鶴,”餘忠猶豫了一下,“他以前和我一樣是個捕快。”張子凡又不覺一動。“沈鶴,”張子凡一字一字地說,“他不是個好人。”


    “您是這麽看他的嘛,大人?”張子凡說:“我一直覺得他不是個好人。但是他非常狡猾,讓他逃脫了。依我看他在方刺史那個案子裏是作了偽證的。當時我就很懷疑,但找不到證據。我派其他人去調查過這件事,也沒發現什麽。我現在仍然相信,如果當時我們知道如何入手,肯定會發現一些線索的。這個人不正直。”兩個人有一會誰都沒開口。最後張子凡又問:“阿虎死了,你剛才是這麽說的嗎?”


    “我就知道您馬上就要打聽這件事,大人。阿虎是七月十一日夜間死的。據我們查到的結果是是飲酒過度,至於其它的就沒什麽發現了。”張子凡慢慢地說:“想知道我在想什麽嗎,餘忠?”


    “或許我能猜得到,大人。”張子凡沉重地說:“阿虎死得也太湊巧了!”


    餘忠點點頭道:“我猜到您就會這麽說的。”張子凡的拳頭砰地敲了一下桌子,喊道:“這太不可思議了——簡直不可能。十個人被殺死在一個光禿禿的小島上——我們既不知道是誰幹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幹,是怎麽下手的。”


    餘忠咳嗽了一聲說:“呃,並非完全是這樣,大人。我們多多少少知道些為什麽。某個對正義懷有怪異想法的人,一心尋找那些法律無法製裁的人。他一共找到了十個人,也不管他們是真有罪,還是假有罪。他滿不在乎……”


    張子凡激動起來。他嚴厲地說:“你說他不在乎嗎?可是我覺得……”他忽然停住了,餘忠恭敬地等著他說下去。張子凡長長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你還是講下去吧,”他說。“剛剛我忽然覺得有了點頭緒,仿佛得到了些—線索。可忽然又都沒了。繼續說你的吧。”


    餘忠繼續道:“十個將被處決的人,姑且讓我們用這個詞——處決吧。十個人都被處決了。那人完成了他的任務。他不知用什麽方法從島上脫了身,銷聲匿跡了。”


    張子凡說:“第一流的遁身術。不過你要知道,餘忠,世上沒有不可能解釋的事。”


    餘忠道:“大人,您是不是認為如果這個人沒到島上來,自然也不可能離開這個島?據有關人的敘述,他從沒到島上來過。這麽說來,惟一的解釋是,這個人就是十個人中的一個。”張子凡點點頭。餘忠熱切地說:“我們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大人。我們仔細考慮過。現在我們起碼不像清風島案件剛剛發生時那樣在一團漆黑中了。


    梁飛燕留下一本日記,華雲師太也有日記。老陸風寫了一些雜記——全是有關律法的,用詞比鉸隱晦,但內容卻非常清楚。沈鶴也留下這樣的一些雜記。這些證詞情況沒有什麽出入。死亡的順序是這樣的:方玉龍,秦鍾夫人,曹豹,秦鍾,華雲師太,陸風。陸風死了以後,梁飛燕的日記上記述了南宮錦夜晚離開了房子,沈鶴和元真和尚跟隨他也出去了。沈鶴在他的便箋上也有這個記載,隻這麽一句話:‘南宮錦失蹤了。’”


    “大人,根據這些記載,我們似乎可以得出這樣一個可以解釋這一疑案的結論。南宮錦是淹死的,這一點您應該還記得。假定南宮錦是瘋子,他完全有可能殺死其餘的那些人以後自己跳崖自殺。或者死於泅水遊往陸地的途中。


    “這個結論看來還說得過去——但可惜它不能成立?


    “是的,大人,完全不能成立。首先,根據仵作的檢驗結果,仵作是在七月二十日清晨到達島上的——這些人至少都死了二十個時辰以上了,或許比這還更長些。仵作所能判定的也就是這個。但是他肯定的說南宮錦的屍體是在水中浸泡了四至五個時辰以後才衝刷到岸上來的。由此可以推斷,南宮錦一定是在十六至十七日夜間某一時刻掉進大海的。我來解釋一下為什麽要這麽說。我們找到了屍體衝上來的地方——屍體卡在兩塊礁石之間,石頭上還掛著一些碎衣服和頭發等等。他一定是在十六號夜間漲潮時擱置到這裏來的,也就是說在子時左右。在這以後,風暴就停了,後來最高的水位要比這裏低得多。您也許會說,南宮錦首先幹掉了其他三個人才跳進大海。可這就又有一點解釋不通了:南宮錦的屍體是被拖到潮水衝不到的地方,而且筆直地停在地上——整整齊齊。這就不容置疑地證明了一點,南宮錦死後島上還有人活著。”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這件事究竟該怎樣解釋呢?


    十七日清晨的情況是這樣的:南宮錦失蹤(淹死)了,還剩下三個人,元真和尚、沈鶴和梁飛燕。元真是被暗器殺的。他的屍體也在海邊。就在南宮錦屍體的近旁。梁飛燕被發現吊死在自己的房間裏。沈鶴的屍體在海上,離他不遠還有個木盒。”張子凡打斷他的話頭,高聲問道:“那木盒裏有什麽!”


    “有數張麵值不低的銀票,另外還有一本名為清風十四式的劍譜。現在讓我們逐個分析一下這幾個人的情況吧,大人。我先說說元真和尚。我們假設是他把沈鶴推下懸崖的——以後他又給梁飛燕下了迷藥把她吊死。最後他走到海邊,用暗器自殺了。如果是這樣,那又是誰把他身邊的暗器拿走的呢?因為暗器最後是在房子裏的樓梯口發現的——在陸風的房門口。”


    張子凡道:“上麵留下手印沒有?”


    “有,大人,有梁飛燕的。”


    “天哪,那麽……”


    “我知道您要說什麽,大人,您想說可能是梁飛燕幹的。是她用暗器把元真打死,然後帶著暗器走回屋去,把沈鶴推下懸崖,最後自己上了吊。這一切聽上去還說得過去,但是有一點:她房裏有一把椅子,椅子上留有一些和她鞋上沾的一樣的水草。看來當時的情況是她站在椅子上,把繩圈套在脖子上,然後踢開了椅子。“可是我們發現那把椅子並沒有翻倒,而是同屋內其它幾把椅子一祥,整整齊齊靠牆放著。這肯定是梁飛燕死了以後,別的什麽人放的。“現在隻剩下沈鶴了。假如您告訴我他用暗器殺了元真和尚,讓梁飛燕上了吊,然後走到外麵,自己跳下懸崖——我可絕對不會相信。正常人不會這麽做,而且深鶴死之前中毒了——再說沈鶴也不是這種人。我們了解沈鶴——他絕不是那種主張伸張正義的人。”


    張子凡說:“你說得對。”餘忠接著說:“因此,大人,肯定此外還有一個人在島上。這個人幹完這些事之後又做了善後的工作。問題是,他一直在哪兒藏著呢?他又到什麽地方去了呢?青陽鎮上的人異口同聲地說‘在救援的船到達島上之前,不可能有人離開島。’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打住了話頭。張子凡道:“如果是這樣……”他長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又把身子向前傾了傾。


    “如果是這樣的話,殺死這些人的究竟是誰呢?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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