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網之中,竟然有一個人。


    一時間,漁民們麵麵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終日在這片海域附近打漁,這種情況是第一次碰到,不知是不是該繼續收網。


    掌船的老李第一個回過神來,他練氣兩層的修為在修真界是墊底的存在,但是在一眾凡人中,算是最有見識的人。


    老李驚疑不定的掃了眼漁網中的人,此女容貌清而不妖,身處水中而衣裳不濕,看上去不似凡人。


    然而漁網隻是一件一級下品的靈器,若她身為修士,又怎會連這都掙脫不了?


    老李心中有了權衡,此女許是帶了避水珠,潛入海中的采蚌女,被他們不小心給網上來了。


    他大手一揮,“她應是附近的采蚌人,誤入漁網之中,先把人撈上來。”


    其他漁民聞言,露出恍然神色,不疑有他的將網撈上了船。


    許春娘聽得船頭老漢的言語,知道自己是被當做在海中采摘蚌珠的采蚌人了,倒也不生氣。


    她在水底之時,原本可以輕鬆將此網掙破脫身,然而那樣做的話,這漁網便會被直接毀去。


    她雖為金丹修士,可也不願恃強淩弱,尤其是仰仗著修為欺負一些凡俗之人。


    是以許春娘幹脆呆在漁網中,靜等收網了。


    正好她從那處水旋秘境中出來,此時也不知身處何處,可以借著采蚌人的身份,向這些漁民問詢一番。


    老李見網中之女並未否認自己的話,心底對自己的判斷更加相信了。


    他主動走上前解開漁網,語氣稍有不滿。


    “小姑娘怎麽跑到這一帶來采蚌了,這片地區雖然安全,可偶爾也是會有一兩隻海妖獸的,而且這片海太深了些,萬一遇到事了可怎麽辦?”


    許春娘沒反駁對方有關她身份的猜測,聞言神色略僵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下次不來了。”


    老李這才眉頭一鬆,臉上帶出兩分和善笑意。


    “正該如此,雖然這林家收的靈石賦稅重,但總不能為了掙點靈石連命都不顧。正好我們準備回去了,你就隨我們一起回吧。”


    許春娘點了點頭,心裏卻對他說的話有些疑惑。


    聽他的口氣,林家似乎是這一帶的修真家族。可修真家族,會向凡人收取賦稅嗎?


    在南沙島的時候,凡人的生活雖然不易,但並不需要繳納賦稅。


    後來去了萍風島,也沒有聽聞過類似的事。


    是以這凡人需向修真家族繳稅的說法,她還是第一次聽聞。


    她未曾言語,可一旁幾位漁民卻是深有感觸,感歎著生活的艱難。


    “每次冒著風險出海捕魚,所得一半都要上繳,剩下的隻夠維持生計。”


    “若是運氣不好,沒得收獲不說,還得花大價錢修複漁船漁網呢。”


    “我們尚且如此,采蚌則更為不易了,終日泡在海上中隻為尋蚌珠,辛苦采得的蚌珠卻舍不得使用……”


    一時間,不少人望向許春娘的眼神中,帶上了同情之色。


    她不覺有些汗顏,連忙岔開話題,“今次的收成如何?”


    說倒收獲,老李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還不錯,有不少大個頭的靈魚,應該能賣上一個好價格。我兒子跟著林家少爺修煉,已有了練氣六層修為。


    隻是這等修為,平日修煉需要不少靈石。他那點俸祿哪裏夠,我能幫一點是一點了。”


    提到有著練氣六層修為,在林家有著大好前途的兒子,老李語氣裏滿是自豪。


    他隻有練氣二層的修為,一則是資質太差入門太晚,二則也是沒有家族幫襯全憑自身打拚。


    兒子有天賦又努力,他自然是要舉全力幫襯。


    這次除了靈魚之外,還運氣極好的,網到了一尾價值珍貴的黑魚呢!


    旁邊幾位漁民聽了這話,又是羨慕又是打趣,“李哥又開始炫耀他那位好兒子了!”


    “老李家兒子八歲引氣入體,如今才十八歲,就練氣六層了,嘖嘖,這要是我兒子,我不得天天誇上天!”


    “小李確實不錯,但是性子未免冷淡了些,有一次我往林家去送魚見到他,連招呼都不同我打呢。”


    “人家是跟在林少爺身邊的人,將來可是大有希望築基的,幹嘛要同我們這種人打招呼啊……”


    許春娘聽著船上的漁民七嘴八舌的說著八卦,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意。


    明明她隻需要禦風而行,或者動用飛梭,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趕去島上。


    可她卻沒有這麽做,而是坐在一艘上了年頭的漁船上,聽著漁船上人們分享著平庸而充實的生活,緩慢卻堅定的朝著目的地行進。


    許春娘八歲入道,修行至今數十年。


    回觀她這幾十年的曆程,不是在苦修、便是在外曆練,幾乎沒有一絲空閑。


    她忽而覺得,偶然像這樣慢下來看一看這片天地,聽一聽海浪拍打船舷的聲音、感受這海風拂麵的溫和,似乎還挺不錯。


    她的心逐漸平靜下來,那種突破金丹後,苦於沒有功法的煩憂消減了許多。


    常言道“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但以天之高曠、海之深遠,便是窮盡飛鳥和遊魚一生之力,都窺不全滄溟的全貌。


    若飛鳥和遊魚心中有執念,執著於飛躍於海天之間,恐怕它們直到累死,都體會不到翱翔和騰躍的妙趣。


    許春娘若有所感,她與這飛鳥和遊魚本無區別,而大道就像是這漫無邊際、深不見底的滄溟。


    都說大道無情,需逆流勇進,可道有陰陽,一張一弛方為道。


    一味的激進,不懂得停下來反省己身,非長久之計也。


    且修行修心,殺伐之道皆為自保,修為才是一切的根基。


    一念至此,許春娘有種豁然開朗之感,自突破後一直壓在她心口的那塊大石終於不複存在。


    大道難行,姑且徐行之。


    隻要每一步走得穩健,便不怕日後無路可走。


    她還很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探索、認識這片天地。


    許春娘感受著撲麵的海風、聽著海浪的拍打聲,再看向這片天地時,心情更加平和了。


    而她體內自突破後,未曾經過功法穩固的修為,也終於穩固下來,如磐石一般固若金湯、無可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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