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個小時後,當夏雨熙請假回到母親住處的時候,房子裏空無一人。


    “媽!我回來了,媽?”


    她喊了兩聲沒人回應,難道她這個時間又跑去上夜班了?按理說不應該,她不是要和自己說很重要的事情嗎?


    夏雨熙站在門內細細的回憶著之前的電話,她突然發現母親當時的口吻是有些急迫的。


    壞了,夏雨熙心道一聲:該不是遇到什麽危險的事情了吧!


    雖然,她已經把方靜華所有的債務都承擔了,但那些高利貸是不是又變著法的問她要錢了?


    直到現在,她一想起當時的那幾個黑西服的男人,都會覺得後怕。


    不覺間,夏雨熙的臉色白了起來。


    她顧不上拖鞋就跑去房間,房門推開的時候,她一眼看見原本擺在母親床頭的那一張全家合影居然不見了。


    而後她又發現這房間裏少了些什麽,例如她平時精心伺候的那盆花,自己第一個月領工資後給她買過的廉價手表。


    那些被方靜華認為珍貴的東西好像都沒有了。


    夏雨熙的心往下一沉,緊忙跑去衣櫃旁,居然連她能穿出去見人的兩身套裝都不見了。


    櫃子前的女人吞了吞口水,仍覺得嗓子裏一片幹涸。


    母親應該不是被人挾持去了哪裏,但她是離家出走了嗎?


    夏雨熙緊忙從包裏掏出手機,給方靜華打了過去。


    當電話被接通的一瞬間,她急迫了說了一句,“媽,你在哪?”


    “在哪?當然是在家,夏雨熙你隻關心自己的媽,可曾想過我這個婆婆啊?”


    夏雨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把手機又拉回到麵前,再次確定了電話號碼。是母親的沒錯,剛剛說話的人是婆婆李冉清也沒錯。


    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小心翼翼的,夏雨熙問了一句,“你們……在一起?”


    “嗯,就在魏家別墅呢,你不用擔心,我不是給你媽綁過來的,是好說好商量的請過來的,所以我說你也別矯情了,就趕緊回來吧!”


    這怎麽可能?母親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去那個家?又怎麽會和她在一起?而且魏澤軒不是答應過嗎?他不會在強迫自己的。


    雖然,這次李冉清的話說的算是客氣的,可對夏雨熙卻是一種軟威脅。


    她在電話這邊咬了咬下唇,而後倔強的說道,“那我現在就過去,我去把我媽媽接回來。”


    夏雨熙是了解李冉清的脾氣的,那是個非常會踩著人心理底線的一個人。


    如果她跟你好好的說話就一定帶著某種目的,如果她發脾氣,就是真的從心裏看不上你。可這兩年裏,李冉清好像除了自己的兒子之外,從來就沒看上過別人。


    這讓她怎麽相信,那老人能和自己的母親愉快相處呢?而她在電話裏那麽說,不還是讓自己主動回去那個家裏?


    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厭惡情緒,直至她又一次站在了魏家的別墅裏。


    “小熙呀!你回來了!”


    此刻的夏雨熙穿著一身簡樸的運動裝站在門內,她晚上要打工自然是不需要太多裝扮的,可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方靜華卻像大變活人一樣。


    她應該剛洗過澡,臉上因為護膚品泛著淡淡的光澤,身上也不在是那件碎花的褂子,而是條剪裁很好的高檔真絲長裙,盡管她依舊溫暖的朝自己笑,可那不應該是母親的樣子。


    陪在她身邊的李冉清依舊微微昂著下顎,她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夏雨熙:看吧!我對你的母親很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夏雨熙沒有說話,直接迎了上去,當她抓住方清華手臂的時候往自己身後一帶,“打擾了,我們這就回去自己的家。”


    她生硬的說完話,而後倔強的一欠身,給李冉清鞠了一躬。


    但當她轉身時,卻是母親方靜華牽絆了她的腳步。


    老人手下一掙,站在那裏微微低著頭卻紋絲不動。


    夏雨熙因為她的這種表現瞬間緋紅了臉頰,“媽~”她不解的低呼了一聲。


    “小熙,不是媽媽虛榮,但這麽做對你是正確的,你看你也沒離婚,為什麽就不能住在家裏呢?你婆婆這也是為了你好呀!”


    為了她好?


    她從來不覺得李冉清對她好過。當初李冉清從中撮合兩人的婚姻,夏雨熙的確是非常感激的,但她那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棋子罷了,拴著魏澤軒的棋子。


    如果沒有李冉清,魏澤軒就不會在這兩年裏百般折磨,所以夏雨熙該謝謝她嗎?


    印象裏,她從沒對自己說過一句貼心的話,隻有不停的警告和威脅自己,是誰給了她這個落魄的千金一個安穩的住處,一個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名分。


    這並沒有讓夏雨熙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幸福,反而一直都有種吃人家嗟來之食的、乞丐般的尷尬。


    思及此,她撲朔了兩下睫毛說道,“如果真的是為了我好,請尊重下我的想法,就連魏澤軒現在都不會強迫我了,就再沒有人能強迫的了我。”


    一半是請求,一半是警告,如果李冉清能聽的懂的話。


    “你!”


    李冉清在身後高聲一句,而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又激動了,就緩和了下情緒,“你這個孩子啊,怎麽就不開竅呢!你就算不顧你自己,也得看看你媽媽,她還能在那個破房子裏住嗎?你這顆孝心還有嗎?”


    夏雨熙有沒有孝心,不是別人嘴裏說出來的。


    她揚了揚頭說道,“我媽媽的事情我會自己安排好的,就不用操心了。”


    話畢,她再次拉扯了自己的母親,“走吧,跟我走吧,算我求你行嗎?”


    如果方靜華再掙紮一下,夏雨熙會覺得自己這點自尊心就都沒有了。


    正逢此時,魏澤軒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了門裏,他先是在低頭換鞋的時候看見了兩雙不屬於這個家裏的鞋子,一抬頭,正看見樓梯下僵持著的三個女人。


    男人微微蹙了眉心,但也是同樣猜不透這是什麽情況。


    “你們……”


    三個女人同時轉頭過來,臉上的表情各自精彩著。


    李冉清為自己再一次幫助了兒子而有些自豪著,她索性雙手抱在胸前靠在了樓梯口就看著這幅圓滿的畫麵,而夏雨熙因為憤怒霎時間紅了臉,隻有方靜華快步走過去,拉上了魏澤軒的手臂,“你媽說,是你讓她把我接過來住的,澤軒,謝謝你並沒有生我的氣。”


    對於這種脅迫,自己的母親還在道謝,夏雨熙感覺好像是被人狠狠甩了巴掌在臉上。


    可她又不懂,魏澤軒為什麽要生母親的氣?


    不管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什麽,今晚她是不會讓方靜華住在這裏的。


    夏雨熙跟著走過去,盯著男人的臉質問道,“魏澤軒,這就是你承諾我的結果嗎?你說過不會再強迫我,也不會再用任何方法逼著我回來。”


    魏澤軒的確說過,而且為了信守承諾,他忍著不去見夏雨熙,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他們為什麽全部都在這裏?


    男人思考著,漸漸的把目光平移到了李冉清的臉上,見她一副洋洋自得模樣,魏澤軒大概猜出了幾分。


    這並不是他的本意,而且今天的方靜華又也要去dubo,魏澤軒是真的不想再過問這個老人,又怎麽可能這麽做。


    但母親的黑鍋,還得他來背。


    因為不管事情到底是怎麽樣,夏雨熙相信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做的吧!


    轉而魏澤軒說道,“讓她回來是有原因的,你先聽我解釋好不好?”說著話,他就打算把夏雨熙拉倒一邊去。


    畢竟有些不光彩的事情,他不想讓李冉清聽到,那樣隻會讓母親更加看不起夏雨熙的,除此之外沒有一丁點的好處。


    夏雨熙猛然甩開了魏澤軒的手,“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我現在就想把我媽帶出去,你應該沒有意見吧。”


    魏澤軒的咬肌動了動,卻在夏雨熙麵前有些窩囊的說不出一句話,而後男人側身,竟讓出了一條路。


    “兒子!你瘋了嗎?不是你說要把小熙找回來?現在又在幹嘛?”


    “媽!”


    魏澤軒突然暴怒一聲,止住了老人的說話,他朝李冉清看過去的時候眼底微微紅著,如果沒有她今天的亂來,或許再過幾天,自己和夏雨熙的關係再次有緩解也說不定。


    可這麽一鬧,真的完了。


    為了夏雨熙,魏澤軒覺得這段時間以來,他什麽都可以忍了,就算她說刻薄的話或是大發脾氣,也都是因為自己之前太過分了。


    但有一件事,他不能忍。


    那就是不能再讓方靜華這個當媽的人,去傷害自己的孩子。


    “小熙,你若要走,我不攔你。但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說清楚的。”魏澤軒有些忌憚的看了看方靜華,又朝遠處的李冉清瞄去一眼。


    盡管,她不願意和麵前任何一位老人撕破臉,可更看不得夏雨熙在中間吃更多的虧。


    他說,“你的母親現在真的不適合再自己獨住了,除非你有時間能24小時……陪著她。”


    夏雨熙一歪頭,緊縮了眉心,“你說什麽?”


    她雖然不理解魏澤軒話裏的意思,可方靜華再清楚不過。


    她剛才被李冉清一路哄到了魏家,居然把這件事情給忘了。這不行!如果要說出來,也得自己親口說。


    所以方靜華激動著就開口了,“小熙,是媽對不起你,這幾天你不在,我……我又去賭了幾把。”


    偌大的客廳裏,突然靜的好像時間停止了一般。


    夏雨熙隻覺得腦子裏空白了一片,而後木訥著轉過了身。


    她緩緩的朝自己的母親搖著頭,滿臉寫著不敢相信。


    夏雨熙的這副模樣是真的給方靜華嚇到了,她緊忙拉住女兒的手臂哀求道,“媽知道錯了好嗎?是我一時頭昏想幫你撈些錢來還債,對不起孩子,媽真的忽略了你的感受啊。”


    麵前的夏雨熙,有些機械般的緩緩低了頭,她先看到了自己身上這身從早市討來的廉價衣服,又看了眼自己的手。


    可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接把雙手攤開展示在了母親的麵前。


    夏雨熙今年不過26歲,本該細膩而柔軟的手心,因為每天握著生鐵的炒勺幾個小時,已經磨出了水泡和繭子。她的指尖有剝蝦時劃破的無數個細小的口子,又被油漬長時間浸過,讓那些口子發紅、漲開,久久不能愈合。


    如果,母親能理解這樣的一雙手都是為了兩人能過上好生活,她心裏會因為自己而痛嗎?她會因為再次dubo而感覺羞恥嗎?會因為今天在魏家的表現而覺得丟人嗎?會嗎?


    所以說,魏澤軒沒有錯,李冉清也沒有錯,根本就是自己一臉清高人模狗樣,卻被母親狠狠的扇了一記巴掌,她還裝什麽裝?


    突兀的,夏雨熙撕裂的喊出了一聲,就像是心底最沉重的那份壓力瞬間爆發了出來,她是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魏澤軒兩步跨上來,從身後緊緊的抱住了夏雨熙。


    他抱得很緊,可依舊阻止不了她周身的戰栗。


    “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讓我好好的為自己活一次呢!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夏雨熙的哭聲撕心裂肺的。


    魏澤軒緊緊擁著她,用下顎抵住了女人的發頂,他大手反複的摩挲著夏雨熙的手臂,嘴裏一遍遍說著,“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你值得最好的生活,相信我。”


    許久,這客廳裏再沒了聲音。夏雨熙哭到嗓子啞了,哭泣也隻有大口的喘息。


    身邊是默默流著眼淚的方靜華,遠處是和兒子同樣一臉肅嚴的李冉清。


    可以說,今天的事情,是李冉清第一次在心裏觸動,雖然她理不清這中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夏雨熙那孩子的確是倔強到骨子裏的人,這一點她還是認可的。


    “好了好了。”李冉清終於開口說話,“夏雨熙你可以走,去過你想要的生活我不管了還不成嗎?但你的母親最好留在這裏,就聽澤軒這一次勸吧。如果你不願意讓她白吃白住,就在這裏幫幫工什麽的,我們就當個平常人去對待著總行了吧!”


    夏雨熙止住了哭聲,她吸著鼻子依舊說不用。


    “那你打算把她安置到哪啊?還回去之前那個房子嗎?”


    雖倔強,夏雨熙麵對現實卻再一次陷入了無可奈何。


    她這兩天本打算和賀一唯說搬家的事情,隻是因為手裏攢的錢還不夠才沒有提,可她不想欠了人家十萬之後連房租都欠下,突然就出現了這麽個事兒,是真的覺得走投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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