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我死了?!”淳璟瞪著眼睛,嘴巴幾次開合,最後不敢相信,甚至崩潰地張著雙手抱住頭原地轉了一圈,又鬆開瞟了青葵一眼,訕笑出聲,一瞬間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一定顛覆了。


    青葵聳著肩膀歪了歪頭,笑道,“確切地說,是這樣的!”


    “怎麽可能!”淳璟冷笑了一聲,轉身扯住青葵的衣襟,微揚起下巴,威脅道,“我怎麽死的,我自己竟然不知道!”


    青葵說,“人死之後,靈魂會被冥界的小鬼兒拖走,短暫的記憶缺失,很正常!當然,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淳璟看了他一會兒,抬腳走進涼亭,側身在石凳上坐下,一條胳膊搭在石桌上,微微仰頭,靜靜地看著青葵,“洗耳恭聽。”


    青葵吐了一口濁氣,跟著走進涼亭,“你是不是覺得那個小人魚很好,竟然瞞著自己的主子雨籮和跟他們站在一邊的墨未遮把你放了,是不是?”


    “難道不是嗎?”淳璟歪了歪頭,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我覺得雨籮和墨未遮還沒有必要直接殺了我!畢竟我的身份……對他們來說還是很有用的!”


    “事實並非如此。那小人魚是奉命處理你的屍體,看來他並不像他的主人那樣冷血,這才瞞著所有人,把你放在了那石牢裏。”青葵輕輕搖了搖頭,“雨籮和墨未遮……在見識了那麽多人死亡之後,人命在他們眼中很輕賤,身份……對他們來說沒什麽差別,就算你是國王,他們也會像殺一隻雞一樣把你放血。”


    淳璟抿著嘴唇,緊擰著眉頭瞪著他。


    “不信看你的胸口,心髒的位置有一個十字的傷口。”青葵指了指淳璟,為自己的說法找例證。


    淳璟低頭看了一眼,這些天他都沒有檢查過自己的身體,他又抬頭看了青葵一眼,微皺著眉,有些遲疑拉開自己的衣襟,縮著脖子低頭看了一眼,他的瞳孔收縮,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伸出手去,摸了摸胸口紅呲呲剛剛結痂的,沒有完全長好的十字傷口。


    “這怎麽回事?”淳璟不敢相信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我不會真的死了一回吧!這傷口怎麽回事?”


    “你現在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你沒有心跳。”青葵沒有解答,隻是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淳璟舔了舔嘴唇,有些遲疑地把手放在胸口。


    手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響,空落落的,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一顆汗珠從頭頂的毛孔裏滲出來,穿過鬱鬱蔥蔥的發絲,從額角淌下來。


    “我真的死了?”淳璟動的聲音有些沙啞,手指有些僵硬,身體微微顫抖。


    青葵說,“你在那石牢的石壁上是否看到了一個標誌?青鳥撞擊的地方,那個生死循環的標誌,現在的你也算是涅槃重生了,隻不過,靈魂是被強行拘在了身體裏,因為你缺了一部分,你的心髒被取走了,而且已於當日被送往了青丘。”


    “什麽!”淳璟騰地一下站起來,方才的驚恐已被此時的震驚衝散,他伸手扯住青葵的衣襟,咬牙瞪著他,“你知道竟然沒攔下嗎?姐姐看到了會急死的!不對!這就是他們要的,他們要狼族和狐族打起來!這就是雨籮和墨未遮的算計!墨未遮想要為他當日死在戰場上的兄弟報仇,雨籮想要狼族為人魚族償命!”


    “這也是你跟鹹熙想要的結果嗎?!”淳璟的牙齒咬地嘎吱嘎吱響,他緊緊攥著青葵的衣領,猛地把他往後一推,青葵一個趔趄,後退了兩步。


    “這絕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青葵輕輕搖了搖頭,“所以,我們半路截下了你的那顆心髒。狐族是安全的。”


    “那就好,那就好!”淳璟眨巴了兩下眼睛,手按著胸口呼了一口氣,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一樣跌坐在石凳上,雖然沒有心髒,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蹦到了喉嚨眼兒裏,直到聽到青葵的話,才放了回去,他舔了舔因為緊張而有些幹的嘴唇,“但這樣一來,墨未遮和雨籮是不會輕易罷手的。慕容!壞了,慕容還在他們身邊,他們沒達到目的,一定會拿慕容開刀的!”


    青葵說,“放心吧,慕容公子可比任何人都要機靈。”


    “算了吧!他可是受製於人!”淳璟擺擺手,嘲笑他的自以為是,“他身上有牽絲傀儡術,他根本就不能任由自己的想法行動!早知如此,就該一早除了這個禍害!不該聽信她的花言巧語!男人果然總要栽在女人手裏!”


    青葵說,“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公子在裏麵許久,想必餓了吧,主人已經吩咐我在仙味居定了酒席,就等公子入席了。”


    淳璟哼了一聲,啪地一聲打開墨色骨扇,“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吃飯!”話是這麽說,他的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朝著青葵伸手邀請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到出口的時候,青葵突然拉住了淳璟的胳膊,淳璟腳步一頓,皺著眉頭回頭看著青葵,他肚子裏的饞蟲已經控製不住了!


    “幹什麽?”他說。


    青葵陪著笑,解釋說,“為了安全,公子還是易下容,這張鏡椿的臉用得太久了,該換張新的了吧。況且,鏡椿已經死在了去雲澤蒼域的路上,這是王城之內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淳璟摸了摸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這張臉他很滿意,所以用得久了些。很少有一張麵具能讓他連著用過一個月的,在這上麵他一向很挑,而且喜新厭舊。


    他遲疑了一會兒,抬手在臉上輕輕一抹,一張長相硬朗,下巴上流著一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的臉就改在了原本的鏡椿的臉上。這張臉很健康,小麥色,看起來很男人,這是他以月泠大哥的臉為模型做的,但也大刀闊斧地進行過修改,眼角更加狹長,鼻子更挺,有很重的異域風采,絕跡看不出是月泠的臉的輪廓!


    青葵看了他一會兒,微微挑了挑眉。


    “怎麽?不好?”淳璟看他露出詭異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有些沒信心,但他知道自己的手藝,一挺胸,眯著眼睛瞪著青葵,威脅道。


    青葵抿了抿嘴角,一抬手變出一套長衫,寶藍色的華服,“如果是這張臉,再穿您身上的這身兒,就有點兒不倫不類了,試試這件兒吧,幹淨的,先前幫您準備好了的。”


    淳璟用扇子把它挑起來看了看,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抄起那套長衫去換裝。


    青葵披著鬥篷跟在小胡子帥大叔後麵,頭也不抬,默默地跟著。


    淳璟搖著扇子,大咧咧地往前走,他很少扮演這樣的角色,跟他本來的身份有代溝,他邊打量著周圍大的鋪子,邊回頭瞥了青葵一眼,“這也沒怎麽變,這買扇子的還在買扇子,買點心的也還在買點心!”


    青葵沒有說話,依舊低垂著頭。


    “誒,我說,你說我的靈魂是暫時拘在身體裏的,那我能吃東西嗎?這具身體是活的還是死的?有沒有消化功能?”他把手放在鼻子下麵,“我是有呼吸的呀!那就奇怪了,我沒有心髒,怎麽呼吸的呢?沒有心髒,就是死人了吧!”


    淳璟嘰裏呱啦地說個沒完沒了,他突然停住腳步,扭頭看著青葵,“既然你說你們把我的心髒找回來了,那幹什麽不快點兒幫我安回去?安回去,我就是個完整的人了!”


    青葵忍受不了淳璟的絮叨,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這要講究個機緣,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淳璟沒聽懂,但還是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拖長了聲音,“哦……”


    他一轉身看到賣玉的那個攤位,攤位後麵的卻不是彼時跟他對過暗號的青丘的暗探。他緊走兩步,走到那攤位前,伸手拿起桌上的玉,清透的玉質隻屬於青丘。


    “這兒原來的老板呢?”淳璟伸手拉住站在後麵的老板的袖子,緊擰著眉頭,沉聲道,“前幾天我來這兒,老板還不是你!”


    “大爺弄錯了,這兒一直是我在擺攤兒!幾十年了!”老板往後退,想要掙開淳璟的手,但淳璟怎麽也不肯鬆,他有些害怕,隻當自己遇到了一個神經病。


    淳璟一手扯著老板的袖子,一手伸進懷裏,摸出那枚玉玲瓏,“這個!前幾天就是這兒的一個老板給我的!”


    “大爺你弄錯了。”看到淳璟逃出來的東西,那人反倒不慌了,他上前兩步,朝淳璟拱了拱手,“我這兒隻賣翠玉,不賣瑪瑙!大爺你可以去前麵去看看,可能有人認得這東西。”


    “我弄錯了嗎?”淳璟還是不死心,抓著老板袖子的手沒有鬆,扭頭看著一直站在邊上,沒有開口說話的青葵。


    青葵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前麵就是仙味居了。”


    淳璟又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確定對方不是他要找的人,便抬步往仙味居走,但還是一步三回頭,心中充滿疑問,卻沒有答案。這玉玲瓏他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人家給他的時候確確實實是翠玉色的,怎麽會變成紅的了呢?


    他坐在仙味居的樓上,桌上的飯菜冒著騰騰的熱氣,香氣撲鼻,他卻不知為何沒有胃口,他坐在窗口,望著窗外,猛地發現一個問題!他一路走來,整條街,一個人都沒有!


    “青葵!”他震驚地扭過頭尋找青葵,卻發現原本讓人垂涎欲滴的盤子上全是跳動著的,熱氣騰騰的心髒。


    青葵?哪兒有什麽青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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