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嗎?”


    周八指笑容陰森,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那隻手。


    沒有人知道,周八指背後早已被冷汗沁透。


    “鳳北無意冒犯……”


    鳳北輕輕舒了一口氣,口吻淡然,禮貌說道。


    頃刻間,遮住鳳北右眼的長發被微風撩起,藏在發後的眼睛亮晶晶的。


    瞳孔深處除了“丁未”二字之外,仿佛還藏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鳳北雲淡風輕道:“可你滿口胡言,我不信。”


    頓住的身影重新化作黑色閃電,鳳北一步踏出,白皙五指輕輕扣住周八指那顆錯愕的腦袋。


    ……


    上弦叁,異人,鳳北。


    她是唯一,在夜未央中……不,或者說是在整個奇術師圈子內,眾所周知,無需忌憚規矩與限製的“異人”。


    即便是在異人中,鳳北也是另類。


    換言之,她是另類中的另類。


    是怪胎。


    是怪物。


    硬要說鳳北有限製,她的限製就是無法觸碰他人。


    譬如一把凶兵,若說“凶兵太狠見血封喉”,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算不上限製。


    這宛若詛咒一般的不祥,令鳳北凶名在外。


    直至目前,沒有人能直麵鳳北的“不祥”仍能活著。


    “我周八指,將是第一位!能在鳳北的不祥下存活的人!”


    周八指曾經是混跡於街頭的騙子。


    他曾街頭行騙、拐賣小孩、設局斂財,無所不騙,隻要是能來錢的活計,他無所不作。


    周八指那兩根指頭,也是行騙被發現後,活生生剁掉的。


    他後來當上了夜衛。


    連他自己也萬萬沒想到,竟成了。


    街頭騙子無需再擔心溫飽,啃上了官家口糧。


    更讓周八指沒想到的是,就在數月前,他破格被夜主提拔,登上“下弦陸”的位置。而這個位置空餘了近一年有餘,一眾星宿對此虎視眈眈已久。


    周八指當上下弦陸後,領著高薪俸祿,幹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案子,重大詭案從未派他出手。


    這也沒什麽呀,周八指樂得如此。他更心安理得地吃喝玩樂、浪跡花叢,美滋滋地在滾滾紅塵中逍遙灑脫。


    直到二十天前,夜主一道密令將他平靜而富裕的生活打破。


    他需要去一趟蜀州。


    在特定的時候、特定的地點、騙一個人。


    這個人,叫做鳳北。


    他將自己的奇術稱之為“相信則有”。


    前兩次的心髒是提前準備好的,兩人倒下也有投機取巧的成分,周八指真正的目的,是第三次開盒。


    每一位【千門將】都精通心理博弈,在出發前,周八指做過功課,從一些卷宗記錄中,徹底剖析過鳳北此人的心理。


    根據可靠情報,他有六分把握,鳳北此刻的死穴就是那名為“鄭善”的俊猛漢子。


    嗬……女人。周八指對此深信不疑。


    周八指從施術伊始,就沒想過能徹底騙過鳳北。


    他要的,隻是鳳北一刹那的“動搖”,鳳北隻需看見了盒中物件,有了一刹那的“動搖”,走了【千門將】門徑的周八指,就能使出真正的殺手鐧“有則成真”。


    周八指知道自己有賭的成分。


    【千門將】既是騙子,也是賭徒。他相信,隻要這一次能成功騙過“異人鳳北”,他將能完全推開漆黑門徑中,那扇緊閉的門扉。


    周八指渴望知道,那扇門扉之後,藏著什麽奧妙。


    在鳳北的手按上周八指頭顱時。


    周八指忽然間,覺得周圍的聲音、光影、氣流、味道,一切戛然而止。


    他的五感仿佛被那隻不祥的手,剝奪了。


    沒有人知道被鳳北的不祥帶走是什麽感覺,至少,沒有人能活著口述這種感覺。


    “我輸了……”


    噌。


    周八指眼前一黑,墜入無邊的黑暗中,口中吐出了泡泡,他來到了門徑中。


    那扇禁閉的門扉瀉出了一絲綺麗的光影,周八指一愣,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飄去。


    他推開了那扇門。


    一點點、一絲絲、一寸寸,門扉推開。


    一朵朵嫣紅似血的紅花相連,伴隨著墨汁般如夢似幻的光影,從門扉後蔓延出來。


    哢!


    一隻身材高大、渾身由蠕動的腐肉組成的人形怪物突然從門扉中擠出,蠕動的血肉構成猙獰可怖的頭顱,嘴巴張開,轉動的利齒暴漲百倍,將慘叫的周八指噬咬碾碎,一點不剩地吞入口中。


    周八指被吞得一幹二淨,一瞬間。


    人形怪物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退回門扉後。


    它的手裏,蠕動的腐肉末端,長著一柄巨大扭曲的斬馬刀。


    ……


    將軍鎮。


    君不笑的“影子戲”中。


    “我輸了……”


    “好美啊……”


    虛鼠眼睜睜地看著鳳北一巴掌,扣住周八指的頭顱。


    周八指瞬間目光渙散,隻說出了兩句話。


    刹那間,周八指的身體,從頭顱開始,仿佛被無形的絞肉機絞殺,化作了整整齊齊的碎塊。


    一個活生生的人,一眨眼血肉筋骨,嘩啦啦變成一地的碎塊,此情此景,無論是誰見了,都會嚇得亡魂盡冒、心神膽寒!


    現場一片死寂。


    連呼吸聲都停止了。


    鬥獬並不是第一次目睹鳳北殺人。


    如此輕描淡寫地殺死一個人,殺得那麽徹底,無論目睹多少次,對任何人而言,都能帶來一種精神上的衝擊。


    “嘔~”


    鬥獬又一次臉色發青,趴地上幹嘔。


    鳳北長發垂下,重新遮住右眼,她看著屋頂上的虛鼠微微一笑。


    “到你了。”


    ……


    鄭修麵沉如水踏出地牢。


    是夜。


    皇城雪落。


    屋頂牆頭,白霜層疊,晶瑩剔透。


    月光灑下,偌大的鄭家如披了一層銀白的紗衣。


    鄭修沒有驚動任何人,更沒有驚動二娘,出了地牢,直接朝半空中吹出幾聲口哨。


    地牢負二層,無間煉獄中,隱隱有慘叫聲傳來,不知今夜被攝入“無間煉獄”中的倒黴蛋是誰人。


    鄭修無心關注此事,吹出哨聲,在庭院中等候。


    一道道守夜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朦朦朧朧,若隱若現。


    他們將鄭修包圍,安靜地等待鄭修下一步指示。


    “辛苦伱們了。”


    鄭修朝影子們點點頭。


    有幾道投在牆壁上的剪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幾聲低沉哨聲吹出,示意老爺不必客氣,都是收了錢辦分內事,既能領工資又能練門徑一舉幾得的事他們巴不得多幹幾票。


    很快慶十三匆匆來遲,平時他不住這裏,有事才來。


    “紅藕家的男人病重奄奄一息,抽不開身,那姓裴的莽夫半夜起身火氣正旺忙著拱人也抽不開身……”


    慶十三出現時有幾分嬉皮笑臉沒點正經的,抽著煙打著嗬欠解釋。但當他看清鄭修那凝重的神情時,慶十三本想多開幾嘴玩笑,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作為流寇界的老流氓,慶十三察言觀色的水平堪稱大師級,一看鄭修的神情就琢磨出別樣味道。


    “出事了?”


    慶十三前一秒還沒個正形,後一秒目光淩厲,煙霧在身旁繚繞,壓低聲音問道。


    鄭修點頭。


    他沒有告訴慶十三遠在千裏外蜀州發生的變故。


    “從這一刻開始,固守鄭家,別讓任何一位夜未央越過鄭家門牆半步。別讓任何一隻渡鴉,飛到鄭家頭上。”


    慶十三臉色一變:“包括……異人鳳北?”


    鄭修搖頭:“不包括。”


    慶十三鬆了一口氣。


    夜未央裏,他慶十三誰也不慫,就慫鳳北。


    他剛才有那麽一刻,還擔心是不是老爺偷偷摸摸拱了四妾的事跡敗露了。


    等會,老爺拱妾,這跟鳳北有什麽關係?


    “渡鴉,飛過了如何?”


    慶十三指了指天上。


    “打下來。”


    慶十三眯著眼睛,沉默片刻,並未多問,而是咧嘴一笑,吐出幾個怪異的煙圈:“懂得叻!”


    鄭修吩咐下去後,轉身往房間走。


    末了,鄭修想起一事。


    “萬一,我說萬一,萬一我這幾日沉睡不醒,不必理會,守住即可。”


    慶十三連聲答應。


    在鄭老爺行色匆匆返回牢房後。


    慶十三坐在階梯上,默然抽煙,看著深夜雪景,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門神。


    “哎呀,老朋友,看來,是你們開始搞事了吧。”


    他想起虛鼠不久前找上門一事,隱約察覺到什麽。


    夜裏隻餘一聲無奈的歎息。


    “昨日出了江湖,發誓不入江湖。今兒回首一看,老子壓根就沒出來過。”


    “唉…都身不由己呀!”


    求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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