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一陣寒風自牆上小窗吹入。


    二娘正坐在風口位。


    鄭修皺眉埋怨:“你怎麽杵在風口處?”


    二娘唇角一勾,沒答。


    鄭修再次埋怨:“你不會覺得牢裏晦氣,不願進來等吧?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一旁當值獄卒一聽,哎喲不好,暗道這誤會大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二娘那位置正巧能對著鄭老爺沉睡時的絕美側顏。


    獄卒不知該如何解釋,站一旁支支吾吾,怕這位富老爺生氣。


    “二娘怕驚擾老爺,不怪他們。況且,老爺在的地方,即便是這裏,也如同百花盛放,春意盎然,哪來的晦氣呢。”


    二娘輕飄飄回道,獄卒趕緊點頭,打開牢門,讓二娘入內。


    二娘在桌上打開食盒,層層落下,裏麵是一些精致的菜式糕點,都是香滿樓的菜式,仍冒著熱氣。


    “在老爺熟睡時,六哥想來送飯,讓二娘謝走了。”


    “六哥是個好人。”


    嘴裏塞滿珍饈美食,鄭修含糊道。


    “對了,你吃了沒?”


    二娘搖頭。


    “那一塊吃吧。”鄭修邀二娘一同用膳。


    獄卒主動將外麵的凳子搬入牢內。


    二娘落座,隨手塞了一袋銀子。


    獄卒眉開眼笑,心思機靈,速速離開,牢門大敞。


    吃到暢快處,鄭修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笑了:“有多久沒試過僅我們二人用膳了?”


    二娘神情微怔,一時間,真答不上來。


    “我記得小時候,剛用了鄭家的積蓄,盤下香滿樓那塊地。很快就遭到其餘茶樓食肆的打壓,欺我鄭某人年幼懵懂,香滿樓生意慘淡,連下人的月錢都發不出,不得不盡數遣走,就剩我們倆,孤苦伶仃的,天天對著一座空宅。那時,就是二娘你負責給我做飯。”


    “還有爹娘靈位,不算空。”二娘抿嘴,說起孩童時,莫名泛起童心,調皮地回了一句。


    鄭修一愣,然後笑著點頭:“是,還有二老他們看著。”


    “老爺你得多謝二老庇佑,才有鄭家如今的家業。”


    鄭修撇嘴,弱聲辯駁:“庇佑?我鄭某有今時的財富,靠的是努力、奮鬥、拚搏。”


    “是是是,老爺你說的都是。”二娘也不與鄭修爭辯,想起鄭修白手起家時的辛酸處,二娘眼神稍稍迷離,感慨唏噓:“二娘記得,後來老爺你托了人,竟找了宮裏的關係,立下生死狀,向上任戶部尚書借了五十萬兩銀出來。”


    “那叫高利貸。五十萬兩,三個月,還一百萬,抵押的可是我鄭氏祖宅與香滿樓的地契,無論最後是否能還得起那五十萬,戶部尚書那一任戶部尚書可沒安什麽好心,還說是念在老爹的麵子上才借的,分明是圖謀我鄭氏最後的根基。”


    “可老爺你後來,用著五十萬兩,將皇城十大酒肆茶樓名廚盡數挖走,將香滿樓一下盤活了。”


    “他們不仁我不義罷了。”


    “對了,老爺,上一任戶部尚書呢?”


    “也許是心有愧疚,良心譴責,主動卸任耕田了吧。”鄭修眨眨眼,半真半假道。


    在回憶間,午膳畢。


    二娘開始將自己得知的消息一一說出。


    先是近期的生意火爆。


    鄭修點頭。


    然後是史文通的死因傳出,鄭二娘努力忍著笑。


    鄭老爺麵露驚愕,好一會才接受這個“真相”:“這是何等地荒謬啊!”


    接下來二娘告訴鄭修他的匿稅汙名即將洗脫、重見天日的大好消息。


    鄭老爺一聽,心情頓時不好了。


    這牢獄,他其實並沒有那麽想出去。


    最起碼,打通了白鯉村鬼蜮再說呀。


    說不定一打通白鯉村,他就能領悟蓋世神通,遨遊天地自在逍遙?


    最後是有關白鯉村。


    “老爺,你是否記錯了村名?我讓人查了查,在南方海邊,卻是有一個小村,名為‘百鯉村’。”


    “你沒查錯?”


    二娘搖頭:“若真是隱世村莊查不到也就罷了,可百鯉村這名字,屬實罕見。而南方這百鯉村裏,流傳著一個傳說,說是古時有一捕魚人善捕,某日下河捕魚,一網撈起,僅憑他一人之力,撈起了一網紅鯉魚與綠鯉魚,一數,不多不少,恰好滿百之數,紅綠各半。當地村民覺得此為瑞兆,便將村子改名成‘百鯉村’,祈求漁業順利,年年豐收。”


    紅鯉魚與綠鯉魚?


    那就不是了。


    鄭修當時也覺得“白鯉村”這名字古怪。村莊命名還是存在規律的,要麽姓氏,要麽某山某河,要麽吉祥如意,大抵寄托了某種心願,求個心安。


    “這白鯉村,還需繼續查麽?”


    鄭修如今也不確定白鯉村是不是在這個世界,那王蒼雲的職位也是古怪。禦前帶刀侍衛?


    大乾哪來這玩意。


    鄭修懷疑他進的白鯉村,又是另一個平行時空了。


    他反而覺得這個推測靠譜,穿越者嘛,一回生二回熟。也許是巧合,王蒼雲幾人的服飾畫風,與大乾有著相似之處。


    於是鄭修搖頭說暫且不用。


    最後,二娘借著二人獨處,摸出那根中空管子遞給老爺。


    鄭老爺沒有避諱二娘,當著她麵兒打開,既然老爺不避諱,二娘也好奇那是什麽。


    一看,上麵盡是一些東南西北中發白。


    麻將牌?二娘麵色古怪,聚寶盆中是有這麽幾桌,還是老爺幾年前鼓搗出的,短時間內風靡全城。


    二娘怔眼,湊近些,壓低了聲音:“你讓慶十三傳的便是這些古怪消息?”


    鄭修沒有回答。


    端著下巴,沉思了很久、很久。


    人無打虎心,虎有傷人意啊。


    二娘知道慶批?


    鄭老爺在心裏親切地稱呼慶十三的雅號,看來慶十三應是主動在二娘麵前表明身份了。


    於是,鄭修心神領會,也湊近鄭二娘,說悄悄心裏話。


    隨手在絹布上點了三下,讓二娘記住,鄭老爺同時囑咐二娘到錢莊取三十萬兩銀票,交給慶十三,無需多問。最後鄭老爺神情凝重叮囑:


    “你就告訴慶十三,將這仨歪瓜摘了,要保熟。”


    二娘記下,沒有多問,隻是好奇,這三十萬兩交給一個車夫,到底要做什麽。


    臨走前,鄭修想了想,仍是吩咐二娘親自辦一件小事:改賬本。


    摘瓜疑慮未解,改賬本的吩咐更讓二娘驚呆了,以為老爺腦子出了毛病,再三確認,又捏了捏自己的臉,確認並未做夢,總算信了老爺的鬼話。


    臨走時,二娘順手將身上的碎銀打點獄卒們,在一眾獄卒歡送中踏出獄營,慶十三摳著腳丫子抽著旱煙在候著,仿佛今日打定主意要當二娘的專屬車夫了。


    “慶大哥,我們去錢莊,有勞。”


    “哎!掌櫃的客氣!”


    坐上車,慶十三穩穩地向前奔行。二娘正猶豫如何開口,慶十三背對二娘主動問起:“老爺可有吩咐?”


    二娘便小聲將那幾個東南西北中告訴慶十三,末了,二娘將鄭修的話一字不差地轉達:“老爺說,將這仨歪瓜摘了,要保熟。”


    “哦豁?這是要下田叻?”慶十三車開得很穩,笑聲朗朗,說完這話,一路上慶十三再沒說其他了。


    直到鄭二娘聽從鄭修吩咐,將三十萬兩銀票取出,親手交給慶十三時。


    正蹲在一旁如同普通行腳般不起眼的慶十三,這才眉開眼笑,眯著的眼睛睜開幾分:“老爺大氣!這瓜,保熟兒!”


    ……


    先不提讓慶十三那邊準備動手摘瓜。


    鄭修這邊。


    他萬萬沒想到這鬼蜮,原來真能掛機呀!


    抽空進去瞄了一眼,他仍躺在地上,好端端的,無事發生,一切平安。


    看來隻要化身沒死,他意識抽出時,化身在鬼蜮中將會呈靜止姿態。


    人不能動,那進度呢?


    鄭修稍作思考,做了一個簡單的試驗。


    點亮油燈。


    過了一會再進,燈芯短了一截。


    挺好,進度能推。


    鄭修回憶了一下“規則書”,規則上並沒有提及兩邊穿梭時的規則,大多隻與搖點相關。


    又總結出一道隱藏規則,鄭修心情不錯。


    “氣氛挺和平啊。”


    鄭修在鬼蜮中,村屋內翻了一個身,又跑出來,繼續掛機。


    意識離開後。


    時間流逝。


    屋內的油燈,無風搖曳。


    屋中壯漢,躺地板上,一動不動,呼吸微弱,宛若熟睡。


    下一秒,燈滅了。


    啵~


    一根如木棍般粗壯的手指捅開紙窗。


    一顆血紅色的眼珠子,伴隨著粗重的呼吸聲,突兀移到破洞後。


    “呼——”


    腥臭的濁氣呼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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