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司音有七八年沒有回國了,再次回到家鄉望著事態變遷的土地難免感慨良多。


    一方麵覺得家鄉的變化日新月異,經濟高速發展令人欣喜,有種揚眉吐氣之感。


    一方麵又不喜歡這片曾經一度令她絕望的土地。


    準備辦完手頭上的事情就離開,但人生就是這麽的出乎意料。


    在郊區的野生動物園裏居然遇見了那個思念許久的人。


    女兒!


    楊夫人外表美豔,風韻猶存,在男人為主導的商場中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麵對政治混亂的沙特更是行事果斷,狠辣無情。


    是真正的女強人,掌管著一家市值千億美刀的巨型石油企業,並且個人資產早就突破了百億規模。


    最讓人佩服的是,她今年才剛滿四十一周歲,在如此年紀就擁有了如此財富地位的人非常稀少,作為女人就更加少了。


    唯一不圓滿的便是沒有後代繼承人,這也是時勢所逼。


    可汗家族在新中東戰爭中失去了不少年輕才俊,其中就包括她的丈夫托尼可汗,導致她這個女人衝鋒在前。


    卻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一趟家鄉遊,居然讓她碰上了張承敏這個小丫頭。


    初見第一麵時她還沒有認出來,之後在動物園的管理辦公室內仔細打量。


    這才肯定張承敏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兒。


    準確的說,是遺棄多年的女兒,因為對方跟自己年輕的時候幾乎長的一模一樣。


    根本用不著驗血或者驗dna,隻稍微對比對比眉眼間便能一目了然。


    想當年楊司音還是江東大學英語係的高材生,雙十年華,初出茅廬。


    第一份工作便在實習期間,被學校推薦給了一家總部在首都的大型企業,經過應聘篩選後,外語專業的她成為了江中分公司總經理的秘書。


    本以為憑此能夠改變貧困的人生,讓家鄉的父母過上好生活。


    但她卻低估了人心的險惡,社會的複雜。


    這家公司總部位於首都,是家大型房地產開發公司,旗下的天階樓盤享譽京城內外。


    適逢房企向外擴張的浪潮,這家企業也把目光瞄準了整個東南亞。


    所以她這個會英語的秘書就顯得尤為重要,經常幫助領導翻譯各類外文文件。


    甚至還在總部董事長來臨時,親自隨同接待,看似前途一片光明。


    哪曉得噩夢也隨之降臨,一次接待完外商的夜晚,在江中國賓第一招待所之內,五六十歲的老董事長迷\奸了當時隻有二十多的她。


    那個年代不比現在,單親母親遍地都是,也沒人會因為你單親而口誅筆伐。


    如果事業有成的話,恐怕還會被當作新時代的獨立女性讚頌乃至學習。


    但那是兩千年初期階段,國人的思想並沒有這麽開放。


    大城市如此,小鄉村就更加不用談了。


    因為未婚生子,父母一氣之下與楊司音斷絕了親屬關係。


    罪魁禍首的老董事長又拔\吊\無情,拍拍屁股回了首都,隻把這個二十多歲的大學生當做眠花宿柳的對象。


    楊司音沒辦法,隻能獨自帶著剛出生的女兒,哪曉得屋漏偏逢連夜雨。


    江中分公司因為前景無望被總部裁撤,楊司音這個秘書直接失了業。


    幸好老天有眼,她在失業時居然考上了北清大學外語學院的研究生。


    這個時候便麵臨著兩個選擇,一是留在江中找份工作撫養女兒。


    二則是把女兒交給鄉下的父母撫養,自己獨自前往首都求學,爭取獲得更好的生存發展機會。


    為什麽不能把女兒帶去首都?


    還是那句話,那個年代不比現在,人民的思想還是比較僵化死板,或者說守舊的。


    二十剛出頭的小丫頭片子,帶個不足一歲的小嬰兒一邊上課學習,一邊奶孩子。


    這事要是傳出去了,百年名校的聲譽恐怕都會受到牽連從而毀於一旦。


    帶女兒去首都是不可能的,屬於癡心妄想的執念,唯有把不滿五個月的女兒送回老家給父母養了。


    此時的楊司音與家裏人已經斷了半年多的聯係,斟酌了一個上午,這才冒著風雪趕回家。


    哪曉得人往往倒起黴來,就連喝涼水都塞牙。


    她在未婚生子之後不久,體弱多病的母親就一命嗚呼了。


    舉辦喪禮期間父親又因為村裏的指指點點,受盡了嘲諷以及白眼。


    終究是沒能挺過去,母親二七時,他喝的酩酊大醉,夜晚起床撒尿竟然從豬圈上方一頭栽了下去。


    等被村民發現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早的事情了。


    楊司音的老家在別山山脈一處叫盆子村的地方,因為地形酷似塑料盆得名。


    典型的窮山惡水之地,夏天熱冬天冷,零下上十度不是沒有,再加上那年全國各地拉饑荒,所以天氣更加寒冷。


    這一頭栽進廢棄已久的豬圈裏,腦門正巧撞上了被凍得死硬死硬的夯土,就這樣連個後事都沒交代就撒手人寰了。


    剛到家的楊司音都看傻了,抱著孩子盯著老屋裏的村長以及村書記。


    村長也姓楊,是盆子村的長輩,而村書記則是從鎮子上調過來的年輕幹部,還是名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


    比思想封閉僵化的村民們自然要開明許多,但任是如此,還是抵抗不住民意洶洶。


    那便是楊司音給村裏抹了黑,在古代這種行為是要被浸豬籠的,這會兒是新社會,浸豬籠可免。


    但楊司音家的祖屋以及田地得全部沒收,還給祖宗祠堂,由村裏的長輩平均分配下去。


    這還不止,村裏的年輕人甚至還逼著老村長把楊家三口從族譜上劃掉除名。


    所以說,楊司音幾乎是被趕出的盆子村。


    她此刻已經是山窮水盡了,到了鎮上,買了張回江中市的長途汽車票。


    在車站等車時,耳邊忽然傳來了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轉頭一看是街邊音像店在放磁帶。


    聲音滄浪中氣十足,老天爺也仿佛聽到了,天空之上竟然緩緩飄下了鵝毛大雪。


    這場暴雪下的極大,不僅掩蓋了出發的路,也把楊司音的心給徹底遮擋住了。


    整整三個多小時的路程,她心中卻仿佛經曆了九九八十一難一般,甚至有種想死的心理。


    最終還是決定,為了前途狠心一把。


    望著繈褓中的女兒,楊司音沒哭,反而笑嗬嗬的看著她,說了句:“乖女兒,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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