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不大,但是時候選的很好,正是屋內說話聲音最小的時候,正好發出聲來。


    江如鳶一開始還沒注意,是最角落的幾個人聽見回頭一看,突然“啊”了一聲,才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她的位置是看不到裏頭的,先是那邊的四周人看過去,也是驚訝的輕呼幾聲後,便不做聲,而是怯怯的躲在一邊,像避諱什麽一樣,不再開口。


    江如鳶側頭看過去,卻什麽都沒有,正覺得奇怪的時候,卻是麵前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退開了。


    她輕問了一句,沒有一個人回答,而是等人退開之後,她才發現了其中玄妙。


    在最角落靠近門邊的位置,一個瘦弱的女子跌坐在地上。


    那女子穿得十分厚重,一身白色,側頭背對著江如鳶,她纖細的手,輕輕揉著腳踝,大約是摔著了。


    江如鳶站起來正要問,可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人原是熟識的。


    那正是江柔依。


    而她身邊站著婦人,乍一看還以為是哪裏來的村婦,因為低著頭,又用麵紗遮住了臉,佝僂著腰背全無先前囂張氣餡,江如鳶也是看了一會才認出來,那居然是張玉秀。


    她不知為什麽,突然換了一身粗布衣裳,看著無比可憐。


    她周圍所有的人,都站在角落好像很害怕她們似的,側身躲著,不約而同的當做那兩人不存在一樣。


    “這倒是奇怪了,這大冷天的,姨娘怎麽不進來坐坐。”江如鳶也假裝沒有認出跌坐在地上的是誰,她隻是對著張玉秀說道:“聽說姨娘前幾日病了,本妃這幾日忙著,倒是把那事忘了,姨娘可大好了?”


    “……好,好了。”張玉秀咬著唇。


    她自出生以來,就沒有遭遇過這般屈辱!


    從小她便是父母親的掌上明珠,嫁人時候,因為晚了一步,當了側室也是沒法子的,誰讓那賤女人也有些家底。


    可後來她也是侯府中,獨大的妾室!


    侯爺那時候已經答應了她,要將她扶正的,誰知道,竟然……


    “好了才好,今日可是大好日子,姨娘可別在外麵再凍病了。”江如鳶說著,朝著她的身邊走過去,走近之後,才假裝看到江柔依,驚呼一聲,“呀,這是誰。”


    江柔依紅著眼轉過頭來,她也戴著麵紗,頭發散了下來,幾乎是將整張臉都遮住了,可仍舊是能從她眼角邊上,看出水痘的疤痕。


    那些坑坑窪窪,就算是用現代遮瑕能力強的遮瑕膏都遮不住,更何況,如今也隻能用胭脂水粉稍稍遮蓋,那是幾乎沒有任何作用的。


    五官再怎麽精致的女子,一旦皮膚不好都會顯得醜陋,何況江柔依經過這幾月的折磨,麵容早就已經憔悴了……


    如今一雙狐狸眼中,隻剩下了疲累的血絲,看著如同老嫗,沒有絲毫美感。


    她見江如鳶低頭,眼中閃過一絲怨恨,隨即便垂下眼簾,將她的目光遮住,輕聲道:“姐姐……”


    江如鳶聞言,隻冷笑一聲,“真是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還能看見妹妹。妹妹這是做什麽。怎麽躲在這裏?”


    她說著,抬頭看著張玉秀身後的侍女:“還不快把你家小姐扶起來,諸位夫人可都在,也不來跟大家打聲招呼,真的失禮。”


    她這話,一半是對那侍女,一半是對江柔依所說。


    江柔依憤恨的咬著唇,她什麽時候有過這般屈辱的時候,從前一直都是她站在眾人麵前的!


    但是這一次,她……


    她憂心忡忡的捂著自己的半張臉,若是那件事情不能成功,她這輩子……


    江如鳶微微昂著頭,看著一旁的張玉秀:“姨娘既然在妹妹身邊,怎麽也沒有好好管教妹妹,這知道的人是說姨娘與妹妹大病初愈,身子孱弱,無法周到待客,這不知道的……”


    她說著,轉身便往屋中去了。


    “還以為姨娘和妹妹,是對本妃心存怨恨,故意將這氣發泄在他人身上。”


    江如鳶這話說得巧妙,她隻用了假設。


    這若是旁人說起,也好掩飾。


    張玉秀她們若是抓住這一點來攻擊她,說她言語冒犯,她也更有辯解的餘地。


    “太子妃娘娘說笑了,我……婦人身子欠佳原本是不該出來見客的,隻是柔依知道太子妃娘娘在這裏,若是不過來請安,怕傷了娘娘一片愛護之心,誰知來的時候……一時不察,摔倒了。”


    張玉秀過去也是這些夫人小姐堆裏混大的,就算是現在地位不如從前,該怎麽說話還是沒忘。


    四周的人,就算是不知這幾人曾經發生的事情,見到這狀況,也是不敢上前的。


    於是都緘默著,退到一邊,靜靜的看著這裏會如何發展。


    江如鳶本來也隻是見她們過來,順勢嘲諷兩句,沒想做什麽,如今見狀,也隻冷哼一聲道:“即是如此,姨娘和妹妹的心意,我已經知曉,天寒地凍的,你們身子弱,還是回去休息罷。”


    她連身子都沒轉過來,是背對著兩人說的。


    “是……”江柔依低聲道了一句。


    江如鳶聽她這柔弱的聲音,下意識覺得有問題,轉身一看,就看見她低頭行禮的時候,麵上的麵紗居然就這麽掉了下來!


    她自己仿佛也很吃驚一樣,伸手去撿那麵紗,誰知沒來就刮了一陣風,那薄紗竟然被吹走了!


    她錯愕的抬頭,滿臉的傷痕就這麽露了出來!


    “……”江如鳶也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臉上的傷疤,那傷痕看起來醜陋,卻意外的……不是十分嚴重。


    而且她蹙著眉,泫然欲泣的模樣,居然透出了十分的可憐。


    四周響起低聲抽氣,她先是一愣,隨後立刻捂著臉,蹲在地上,不一會便傳來了低聲啜泣。


    江如鳶見狀,也是一愣。


    不過她沒有心軟,隻是冷笑一聲說道:“原來妹妹臉上傷還沒好,怎麽就這麽出來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蹲下十分優雅的從衣袖中抽出來一塊手帕,遞給她。


    “這時候,可不是能隨意出來的。”


    她低聲說了一句,語氣不輕不重,正是介於教育與責備之間。


    不過一句話,就輕易的將她“刻薄長姐”的形象,轉換為識大體的太子妃。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江柔依才伸手,想要拿手帕的瞬間的,竟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之下,伸出另一隻手,狠狠的猛推了她一把!


    江如鳶一下子來不及反應,隻能盡力穩住自己身體,不讓自己跌坐地上。


    而就在這一刹那,江柔依就像是見了鬼一樣,驚叫一聲,再度跌坐地上,看她的樣子,卻好像是這一次是江如鳶故意推了她一樣。


    “你……”


    “姐姐,你為什麽……”


    她們二人幾乎同時開口,江如鳶看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一下子明白過來。


    可這一次江柔依卻聰明了許多,並沒有借機陷害,而是見好就收。


    她止住了話頭,接著抬眼咬唇看了她一眼之後,就一下推開了要過來扶自己的侍女,翻了個身,就跑了出去。


    “柔依……”張玉秀在一邊呼喚了一聲,然後也露出了悲痛的神色。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用一種,好像忍著巨大難受的姿態,朝江如鳶行了個大禮,就打開了想要過來攙扶自己的侍女,自己一個人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正妃……”綠銀過來將江如鳶扶了起來,她憂心又奇怪的往外看了一眼,皺著眉頭,想開口說什麽。


    江如鳶隻是對她搖了搖頭,這時候氣氛已經完全改變了。


    即便是那些人不說,她也能感覺到她們的目光,那帶著些許責備和輕視,卻又極力克製著,不敢將自己的不滿表露出來的目光,已經完美的顯示出,江柔依這一次的勝利。


    她心中冷笑,不過,對此並不在意。


    她原本就沒有將這些人的看法放在心中,自然也不會在這時候想辦法解決。


    她隻是疑惑,江柔依的用意。


    如果僅僅是想讓她在這些人的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應該不會用這種方法。畢竟她不是一個聰明人,更不是舍得的人。


    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她想著,突然轉過身,對旁邊站著不敢說話的侍女問道:“怎麽沒有看好你們家的四小姐?”


    “啊?”那侍女好像完全沒有料到她會這麽問,驚訝的半張著嘴。


    “我是說,侯爺應該下了命令,讓她們靜養的,怎麽讓她們出來了?”


    江如鳶這時候顯示出了十足的耐心,她認真看著那侍女,抿著唇:“她們的傷,還沒好吧。”


    那侍女聽見這話,才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低聲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話,奴婢們也勸了小姐,其實小姐並不是不顧惜自己身子的……”


    她說著,竟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這動作可是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過,她卻好像完全不在意。


    “小姐隻不過是聽說太子妃娘娘過來了,所以想過來……但沒有想到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求求您一定要原諒四小姐,受傷之後,小姐整日在家中以淚洗麵,她已經改過了!”


    她說得十分悲切,抬起頭來,甚至已經掛上了兩行清淚。


    “她原本是想著太子妃娘娘,也是臉上受過傷的人……不,是,小姐是說,想過來拜見娘娘,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老爺也責罵了她許多次……”


    四周已經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江如鳶隻當不知,她仍低頭看著那侍女。


    那侍女不敢抬頭,所以不知江如鳶的表情。


    她隻是入戲的壓低聲音道:“其實,我們小姐也是想,太子妃娘娘可否看在姐妹一場,告訴小姐治療臉上疤痕的方法,她畢竟是個女子……”


    她這話還沒說完,江如鳶卻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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