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極,永夜。


    有眉目慈祥,卻失去了希望的婦人手握長笛,坐在冰雪裏吹奏。


    笛音悠揚,隨雪而遠。


    一曲吹罷卻又斷腸,婦人放下笛子,欲語已忘言。


    三年前,她還是掌管九焱的王母;


    三年後,她已經成了空有榮華、卻再無人問津的女子。


    她被供在了尊貴的位置上,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隻不過,她還能做什麽?


    她看似有了天下最大的自由。


    可是,她卻又收獲了天下最大的孤獨。


    婦人正是真炎雪。


    她此時心如死灰,落落寡歡。


    她的男人死了,死在了那場盛大的枯火狂歡之中,原因她很清楚。


    她的孫子真炎滅還是由蠻後照看著,她這位祖母並沒有能真正去幫忙。


    她的兒子真炎煌好似發了瘋一般,每日或是投在修行之中,或是投在狼騎訓練之中,好似在和生命爭分奪秒。


    原因她也很清楚。


    她不僅清楚,還很理解。


    不僅理解,還很心痛。


    有時候,她會想當初若是聽從她男人的話沒有生下這短命的孩子,是否今日還會如此?


    可這沒有答案。


    真炎雪的人生已經停在了這兒,似乎會永遠停在這兒,直到她壽元耗盡,慢慢死去,也不會再有改變。


    而據那位蠻後說,她應該是能進神靈墓地的,因為鎮守神靈墓地的那位“鴉母”也許會看在情分上讓她入內。


    西極的大地上,除了群狼,又多了烏鴉。


    烏鴉們四處飛著,而一些對“神靈墓地”一知半解的蠻子則把“鎮守神靈墓地的小琞”稱為了“鴉母”。


    蠻後也默認了這個稱呼。


    烏鴉,群狼,冰雪,蠻子,永夜,構成了西極特有的一幕。


    真炎雪一直坐著,坐在火的邊緣,沒有人管她,於是她又抓起長笛。


    正吹著,忽地她感到耳朵癢了癢,似乎有隻小蟲子飛到了她耳邊。


    這感覺很神奇,讓她想起之前她獨自跑出西極遇到相公的場景,那時候在山裏,這樣的小蟲子很多。


    她甚至不忍直接拍死這小蟲子,而是任由它在耳邊。


    然後,她忽地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不要引人注意。”


    真炎雪身形一震,有些不敢置信。


    而一切塵封的情緒,忽地被這聲音從回憶裏勾了起來。


    那聲音繼續道:“有很多事,很多秘密。但是,現在這營地裏,你沒有人可以相信。安靜聽我說。”


    真炎雪深吸一口氣,她維持著麵部平靜。


    可她心中卻好似有鼓聲開始擂動,越來越響,響到她身心震動,神魂顫搖;而那無窮的死寂的如同墳墓荒野的心靈上,忽地冒出了綠芽,萌發了勃勃生機。


    一瞬間,許多的感動、委屈以及害怕從她心底湧了起來。


    她輕聲問:“這是真的嗎?”


    小蟲子道:“是真的。


    你的男人比你想的要厲害那麽一點點。


    他沒有死,他就在你耳朵裏。”


    真炎雪眼睛一下子紅了,嘴邊兒都顫抖起來,“你你還能變回來嗎?”


    小蟲子道:“七十二變,什麽都能變,不信你走遠了我變回來和你說。”


    真炎雪並沒有立刻走遠,而是忽道:“第一次見,你叫什麽?”


    小蟲子一愣,道:“王木二。”


    “你陪我去做了什麽?”


    “買鞋,繡花鞋,結果你覺得人家太弱,想不給錢直接搶。


    你這想法可是震驚了我很久,之後我和你回了真炎氏族,一入族就有人來搞我。


    我記得叫真炎蒼耳,結果他把他娘子輸給我了,可我也沒怎麽,還是還回去了。


    我當時就想,這是個什麽種族啊,完全就是未開化的蠻子嘛。


    後來,我展示了一些力量,變成了大長老。


    然後我們去探查不朽墓地,結果又遭遇了刺殺。


    要不是你背著我從不朽墓地跑回氏族,我說不定死在冰雪裏了呢。


    再然後.


    ”


    小蟲子絮絮叨叨。


    真炎雪回憶跟著倒帶。


    人生百年,而真正會被一直回憶、一直感動的其實是隻是那最傻最蠢、最清澈又最衝動的年輕時光.


    她閉上眼,傾聽著這些,唇角時而微彎露出笑,時而柔和而平緩好似沉浸在那時的情景裏,待到全部聽完,卻已淚流滿麵。


    她再無懷疑,起身收起長笛,拄著拐杖,便要往遠而去。


    才走沒幾步,身後便是有兩個女狼騎策著雙頭狼旋風般地掠來。


    待到近了,兩個女狼騎雙腿一夾,收束騎速,恭敬道:“王母,外麵天寒地凍,還請.”


    可她們話音未落,便被冰冷而威嚴的聲音打斷。


    “老身是被囚禁了嗎?”


    兩個女狼騎急忙跳下狼。


    一個道:“不敢!”


    一個道:“蠻後讓我們寸步不離保護王母”


    真炎雪冷聲道:“老身便隻是在氏族附近走走,這都要監視著嗎?”


    那兩人忙道:“不是不是,不是監視,蠻後隻是擔心您”


    真炎雪重重敲了敲拐杖,然後在地上劃了一道痕跡,然後淡淡道:“老身現在說,不許過線。”


    她氣度中自藏威嚴,一言發出,令人難以違背。


    兩個女狼騎露出苦色。


    真炎雪又放緩語氣道:“火旁太熱,老身隻是在附近走走,一個人走走,你們不必擔心。”


    其中一個女狼騎道:“可是,您萬金之軀,您.”


    真炎雪道:“當初我赤足,背著老蠻王走在風雪裏,千裏萬裏,尋得歸路,哪裏是什麽萬金之軀?


    去告訴蠻後,老身隻是想到處走走,沒想給她惹麻煩。”


    一個女狼騎道:“那您等我先去匯報一下,很快,很快就來.”


    說罷,她急忙上狼,轉身旋風般離去。


    真炎雪平淡地看著她遠去,原本毫無希望的眸子重新變得安靜和充滿耐心。


    不一會兒,那女狼騎回來了,恭敬道:“王母,蠻後雖然擔心您,可卻絕對沒有束縛您的意思,您.您不要走太遠。”


    真炎雪點點頭。


    她轉身,臉上浮出冷笑。


    她拄著拐杖,漸去漸遠,待到真炎氏族的枯火如豆,她到了一座隱蔽的冰岩後,才輕聲道:“就這兒吧?”


    小蟲子“嗡嗡”飛去,在她麵前搖身一變,化作了個少年模樣。


    少年依舊,熟悉的麵容,雄偉的氣魄,強壯的軀體,寬闊的肩膀。


    在真炎雪發愣的時候,少年已經將她摟入了懷中。


    真炎雪終於反應過來了,她那雙手也抖抖霍霍地繞過少年有力的腰肢,纏在了他身上,然後讓自己緊緊緊緊地靠向了他。


    一種安心的、柔軟的感覺從真炎雪心底浮起,而她耳畔傳來溫柔的聲音。


    “我還在。”


    李元柔聲說著,然後又道歉,“請原諒我隱瞞了事實,那骸骨是我特意留下的。”


    真炎雪曾經是傻大妞,可在經曆了不朽墓地的謊言,誕下了天生聖王,滿口謊言編纂《古陽經》,銅戎氏族叛亂,蠻後奪權等一係列事情,她早已褪去了曾經的那份傻氣,所以.她自然沒有半點恨眼前男人,反倒是輕聲讚許道:“還好你隱瞞了事實。”


    若不是李元隱瞞,她便是有再強的演技也無法瞞過蠻後。


    而瞞不住蠻後,那一切.便會產生連鎖反應,恰如導致雪崩的一小撮雪花。


    兩人相擁,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要做什麽?”


    真炎雪的聲音平靜而陰柔。


    李元出現的一瞬間,她又重新抓住了某把鋒利無雙的刀。


    李元道:“這三年時間裏,煌兒和蠻後做了什麽,你.知道吧?”


    “知道。”


    真炎雪眼睛一亮,又忽地笑了起來。


    李元奇道:“怎麽了?”


    真炎雪道:“你真是狡猾的像個老狐狸,我見過大周的手談,手談裏若是某個子兒被提掉,那便是空了。


    可現實裏,我這顆被提掉的子兒其實一直都在。


    可誰有會想到一顆已經死了的棋子還能死灰複燃?”


    李元滿懷歉意道:“你不會怪我吧?”


    真炎雪道:“不僅不怪,我還更加愛你了。我的男人是世上最優秀的人。”


    李元摸了摸臉,笑道:“被你誇得臉紅了。”


    真炎雪也笑了笑,然後開始娓娓道來。


    無論是她看到的,聽到的,還是觀察並且推斷到的,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毫無隱瞞地告訴了李元。


    沒有人會對她防範。


    蠻王不會。


    不僅不會,還會在短短的相逢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為蠻王對這位母親充滿了愧疚。


    蠻後本來會,可後來也不會了。


    不僅不會,甚至蠻後為了讓她安心,還把她和蠻王的計劃說了許多給她聽,因為蠻後還期盼著這位王母能夠去敲開“鴉母”的大門。


    可這一切的信息,一切的不設防,此時都便宜了李元。


    時間緩緩過去,李元一邊聽,一邊露著思索之色。


    待到真炎雪說完,他已經知道了很多事,再結合他自己的信息,他甚至猜到了自家小兒子在哢布羅兒、那個西極的沉眠之海修行地魂之法。


    “現在,我該怎麽做?”真炎雪問。


    李元柔聲道:“幫我繼續看著,聽著。然後等我來接你。”


    “嗯!”


    王母擁住麵前男人。


    這一刻,她已擁有希望。


    李元離開真炎氏族,便向沉眠之海飛去。


    從真炎雪的話語裏他可以知道,如今的蠻王每隔一個月都會去往那裏修行。


    而上一次見麵,蠻王居然給了她陰惻惻的感覺。


    那麽雄壯魁梧陽剛的一個兒子,居然周身散發著冷氣。


    不僅如此,蠻王還裹著厚重的鬥篷,鬥篷裏整個兒鼓鼓的,有一種詭異的隆起感,好似有什麽東西正要從鬥篷裏內鑽出來一般。


    由此,李元直接推出了蠻王在修行地魂之法,畢竟蠻王體內流著他的血,由於火邊而生,乃是天生修行地魂的苗子。


    他之所以答應謝瑜去皇都,原因很多。


    譬如“他也放不下謝薇”,“他不可能輕易丟棄以謝薇為中心的那個傾向他的勢力”,“三分鬼域的計劃涉及到閻娘子的安危,而顯然某個仙使就是去了皇都,他怎麽可能讓那個仙使順利做事”,“他需要測試自己的力量,並且在與同層次對手的廝殺中磨礪出新的招數”等等.


    不過,他向來穩重。


    所以,在去之前,他要開始收回他之前放在外麵的棋子。


    原本在他計劃裏,還有“東海仙域”,因為隻要姑瑤玨她們抵達了東海仙域,他就可以靠“千裏一線”直接過去,可這一步失敗了。


    但在蠻族,真炎雪這顆“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棋子,為他提供了許許多多極其珍貴的信息,令他雖是遠離,卻一瞬間知曉了大局。


    至於為什麽他會把真炎雪當棋子。


    原因很簡單。


    若親友已在棋局,你卻視而不見,以為她們還在“沒有欺騙和傷害的童話城堡”,那隻會帶來致命的後果和無力又無能、或許還等著人去安慰的幼稚哭泣。


    之後的每日,李元花很長時間趕路,而另一些時間則會返回燕雲道。


    “九道臨時巡令”真的很好用。


    李元有機會很想去當麵對“龍脈”說聲“謝謝你”,可惜龍脈明顯出問題了。


    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著和他聯盟,轉眼就不認人了。


    數日後。


    李元出現在了沉眠之海。


    這裏風雪平靜,毫無冰丘,在這狂風暴雪的永夜之地顯得很不尋常。


    李元化作一隻白色似冰屑的小蟲子,飛快地掠行。


    以他能清晰分辨陰陽氣息流動的感知,很快就發現了動靜。


    他飛了過去,遠遠地看向第一個動靜。


    這一看,他看到一隻身高約莫兩丈有餘,身長八九丈的三頭巨狼。


    巨狼正在沉睡。


    可即便沉睡,李元也能感到那殘暴無比的血腥。


    而這巨狼頭頂的數據也頗為誇張,直接達到了“2885~10155”,顯然是一隻四品妖獸。


    李元繼續飛,很快又感到了第二個動靜。


    這第二個動靜距離第一個並不遠。


    那是一個背脊上長了許多慘白骨刺的魁梧男子。


    在男子盤膝而坐,手裏似是握著一些發紅的晶石。


    一側的雪地上還插著一把黃金巨斧。


    飛雪連天


    巨斧已覆雪。


    男子已“白頭”。


    可無論是巨斧,還是男子,李元都不陌生,因為.這正是他的兒子————真炎煌。


    這一刻的真炎煌極其恐怖,但他頭頂上數據卻隻是“4052~22800”,這個數據比李元三年前見他隻提升了一點點,可是.李元知道,這個數據並沒有添加他背後的那些“白骨刺”。


    那刺,就如他的“地魂天眼”,是一種難以計算的怪異的軟實力。


    說起來,真炎煌才十八歲。


    可他已經走過了人生的一半。


    這一刻,他拚了命地修行,為的正是能夠將東方那塊沃土給擊的粉碎,毀去逐漸大同的陰陽,給子孫後代一個可以安居樂業、不被欺淩的蠻族。


    他是蠻王。


    他肩負著九焱氏族。


    李元沒有上前相認,他悄悄地藏在極遠處,觀測著真炎煌體內的陰陽二氣流動。


    他看到深紅色的陽氣上嵌入了一顆小小的深黑色圓球。


    這種景象,他見過。


    他之前和呂玄仙交鋒時,就是這個模樣。


    陰氣被陽氣束縛在某處,從而成為了獨立的“鬼器”。


    李元並沒有立刻下判斷,他安靜地觀察著自家兒子,然後開始大大方方地偷學功法。


    數日後。


    他看到了一塊凍土下的深黑石碑。


    石碑上刻繪了一些古字。


    一個佝僂著背脊的老太婆指著那些古字一點一滴地給蠻王講解。


    李元隻是靜靜聽著,並沒有輕舉妄動地去觀察那個老太婆,可他心裏有一種直覺。


    這老太婆很可能就是“守墓人”。


    因為外麵逼得太急了,“神靈墓地”發動了應急方案,所以才會有這些人走出。


    換句話說,無論是守墓人,還是教導小琞的老頭兒,甚至是他那位狡詐的兒媳——孟杏仙,都可能是虛弱狀態下的神靈。


    不過,對孟杏仙,他不是太確定。


    如果孟杏仙也是神靈,那也太.


    這和一個後生晚輩成婚,還給他生孩子,也是沒誰了。


    可再轉念一想,他若是活到數萬數十萬年後,若是還能誕下後裔,難道就不會和數萬數十萬年後的後生小姑娘成婚了麽?


    ‘小煌也是猛,居然可能讓神靈生了孩子。’


    李元暗暗感慨。


    隨後,那老太婆講解石碑,李元就默默記下。


    他極其小心謹慎,再加上也沒人想到這冰原上的某一片“雪花”居然是個人變的,所以.便一直沒被發現。


    這般的日子一下子過了大半個月。


    李元東拚西湊,也算是明白了“地魂體係”的入門之法。


    地魂分為五個小境界:


    第一個小境界,孤陽借陰生鬼器,特點是生出惡鬼器官。


    第二個小境界,惡鬼身藏金剛心,特點是臨時變成“單鬼”,達到暫時的不死不滅。


    可純粹的單鬼,在三品也是弱的沒邊兒了,這也是因為還有修行者本身的力量在,這才勉強能打一打。


    但即便如此,這個層次的地魂,也十有八九是三種修煉體係中墊底的存在。


    之後三個境界則是灰身、黑身、青身。


    李元猜測,這三個境界,地魂應該能有恐怖的突破,極可能是三種修煉體係中的“後期”。


    而.


    想要突破第一個小境界,首先得是“陽氣極其濃鬱”的軀體。


    對於普通人而言,想要讓自己陽氣十足,其實非常麻煩。


    可對於冰蠻而言,自母胎就可以“積蓄”陽氣的他們,就是天生適合修行地魂的存在。


    而蠻王——真炎煌,更可以說個中天才。


    至於李元


    李元覺得他可能會比天才高一點點。


    就一點點。


    畢竟,真炎煌是他生的嘛,他生真炎煌的時候體內還不是枯火。


    在認知到這一點後,李元很是振奮。


    至於修煉法門,則是知易行難。


    隻要你能去到一個被打碎了的鬼域中間,接受陰氣衝刷,然後運轉法門,用陽氣去“捕獲”一段兒陰氣,那就可以了。


    至於能不能“捕獲”兩段兒陰氣,那老太婆從頭到尾都沒提及,想來是.這個問題可能不重要,因為第二境界都會暫時化作鬼體了。


    而第二境界的修行也是“簡單”,就是運轉法門,繼續承受“衝刷”,直到整個兒陽氣之外包裹粘附完整的密覆的陰氣,那就成了。


    話說回來,鬼域粉碎,會暫時退回成“至陰之地”,然後原本的惡鬼會重新凝聚,於一段時間後重新出現。而中間的那段時間,就是修行時間。


    當然,你也可以尋找“還未形成鬼域的至陰之地”,然後一屁股坐在那地麵上任由陰氣衝刷。


    不過危險是存在,那就是“衝刷”過頭。


    要知道這世間的陽氣浮而散,陰氣是沉而凝。


    所以隻存在“陰氣爆發”,而沒什麽陽氣爆發。


    在這種來自太陰的陰氣爆發衝刷下,稍有不慎便是陽氣熄滅,繼而魂飛魄散。


    因此,在這個修煉過程裏,有一樣東西很重要:天火靈石。


    天火靈石,源於三品肉田。


    每十年隻能誕生三四百枚。


    這靈石封鎖了陽氣,天魂可以用其修行,地魂也是非常需要。


    尤其是在突破地魂第二境的時候,每一顆“天火靈石”都是保命物件兒,越多越好。


    李元用腳趾想都可以知道這“天火靈石”便是三品後的“硬通貨”了。


    可是,他一塊都沒有。


    但,他又轉念一想。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根本就不需要天火靈石?


    對別人來說,是必不可少的資源,他卻完全可以忽略。


    因為,他乃是枯火之體。


    除此之外,李元還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西極大地的另一個秘密。


    陰陽是平衡的。


    西極永夜凍土既然有九點枯火,為什麽不會有對應的至陰之地呢?


    答案是.有。


    但這裏的至陰之地極其特殊,它們似是受到了封鎖,所以永遠不會化成鬼域。


    它們的存在方式也很特殊,好像是在地下。


    它們不是火,而是水。


    陽氣的凝聚成了火。


    陰氣的凝聚則是水。


    蠻王之所以能夠在這兒修煉出“背後的慘白骨刺”,也是因為哢布羅爾存在“水”。


    李元沒有太過靠近。


    他在明悟了“地魂修煉法門”後,便想去試一試。


    他沒搞明白為什麽他的“地魂天眼”被判定為“四品”。


    不過,他已經掌握了修煉法門。


    他會弄明白。


    少年身形變幻,化做個普通人模樣,然後手握“九道臨時巡令”,一念出現在了花陌縣的木匠鋪門前。


    陰氣森森的屋舍早已重新恢複,重新坐落在此處,其上沒有半點兒之前李元破壞的痕跡。


    而遠處亦是安插了血色的禁入令。


    李元快步走入其中,一腳踢開了木匠鋪門。


    熟悉的嗆鼻的木屑味兒傳來,“鏗鏗”鐵鑿劃木的聲響驟然停下。


    血色木架散發著詭異的陰冷氣息,其上扭曲表情的人偶並不多,而木架不遠處,一個雙目怨毒、麻木的男人正蹲坐著,此時聞聲便僵硬地抬頭,陰惻惻地看向李元。


    嘩!


    也不見李元有任何動作,他身側忽地生出了一隻金光熠熠的大手,那大手“嘭”一聲穿過陰氣,直接把木匠鬼死死抓在手裏。


    那金身大手五指一捏。


    轟!


    木匠鬼還未來得及反抗,就直接炸成了一團黑氣。


    旋即,李元駕輕就熟地將木匠鋪給拆了,拆完,他則是繼續化作一個黑色小蟲子匍匐在這裏廢墟的泥土裏,開始等待陰氣衝刷。


    他特意挑了木匠鬼坐的那個位置,因為鬼最常坐的地方保不準陰氣會強一點。


    很快,遠處出現了人,那些人看到木匠鋪塌了也不敢靠近,隻是驚疑不定地撤離,好似尋人匯報去了。


    李元為了防止被發現,又直接化身成地鼠,然後張開兩隻鋒利的爪爪,往地麵飛快刨去,不一會兒就打了個地洞鑽到了地下。


    他才稍稍舒了口氣,下一刹就感到一股強烈的寒氣從地底噴湧而出,瞬間將他籠在中央。


    李元打了個寒顫。


    但.


    也就是一個寒顫。


    “木匠鋪”層次的陰氣還沒辦法令枯火熄滅。


    枯火不熄,他就沒事。


    換個人來,怕不是隻這一下就消耗了不少天火靈石了。


    事實上,在這一層次,所有修煉地魂的人多會坐在鬼域邊緣。


    像蠻王,他其實也是坐在“水”的邊緣。


    哪有自尋死路的瘋子會坐在至陰之地中心?


    無盡的來自太陰的陰氣宛如高壓水槍,瘋狂地衝刷著李元這隻小蟲子。


    李元那滿是陽氣的體表則是開始捕獲陰氣。


    無人能見的世界裏,玄黑的陰流,熾熱的枯火,交織成玄異的一幕。


    一天後。


    李元感到自己周身都變黑了,便心念一動,挪到了一處深山老林。


    老林中,他盤膝而坐,金身隨之而出。


    百丈金身,宛如巨塔矗立。


    隻是這金身上卻裹滿了黑色陰冷的色澤.


    下一刹,這些色澤開始消散。


    李元旋即運轉火去圍堵。


    大半天後,他終於將殘存的陰氣裹在了金身之上,化作了一個黑色丈許的大泡泡。


    然後,他則開始運轉從老太婆處聽來的功法,以消化這大泡泡。


    對尋常人來說,他們的陽氣頂多隻能支撐他們修行“天魂”或是“地魂”。


    可李元.似乎不在此列。


    這一點,他在剛開始便知道了。


    因為他即便化作金身,那一顆邪異的如同畫一般的瞳孔依然可以在他金身上浮掠。


    這說明他已經不是【陽【陰】陽】,而是【陽【陰】陽】···陰。


    現在,他則是要將自己變成“陰···【陽【陰】陽】···陰”。


    時間一天天過去。


    轉眼便是三天。


    三天後.


    深山老林裏,李元睜開眼,他心情頗為平靜,但四周卻毫無聲音,因為任何動物都不敢過於靠近他。


    ‘真的成了。’


    李元心念一動,一顆畫出的瞳孔浮現在眉心,同時他的一雙手變的慘白而枯皺,便和惡鬼之手沒什麽區別。


    這一刻,他已經懂了。


    【地魂天眼】之所以是四品,是因為陰氣的量相對他陽氣的量不夠,所以隻是宛如浮畫。


    而“惡鬼器官”並不是畫的,是真實的。


    ‘所以,我已經突破地魂三品的第一小境界了?’


    李元枯坐此間,百丈金身身後立,而他垂耷的雙手則是白的駭人。


    他掃了一眼數據。


    沒有變化。


    他又掃了一眼狀態欄。


    這倒是變了,多了一行:


    【技能欄】


    【鬼手(殘缺1/3)】


    依然沒有標注品次,但李元知道這是三品。


    不過後麵的“殘缺”兩字令他稍有意外,有一種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感覺。


    他知道這並不是他踏入“第一境界”失敗了,而是涉及到更高層次的隱秘,隻不過他有麵板,而麵板為他展示了出來。


    ‘那麽,這手有什麽用呢?’


    李元看著一雙駭人白手,感知了一會兒,忽地將一隻手按在了地麵。


    這一按,什麽也沒發生。


    不過李元眼前倒是出現了不少幻影。


    那是一個個山洞。


    李元想了會兒,忽地像是明白了什麽。


    他收起金身,又一念去到燕雲道。


    家中,院裏,謝瑜好像在和鄰居吵架。


    “你們什麽人呀,怎麽在隔壁煮什麽臭東西,味道都飄到我們這兒來了,好臭!”


    “關你什麽事,你不願意住,趁早滾出去!”


    “太臭了,你們就不能去屋裏煮嗎?”


    “嘿,小娘皮,你自己躲屋裏不就是了?”


    “老東西,你罵什麽人?”


    “我就罵你怎麽著,一個外鄉人還敢這麽說話?!”


    這人說著話,旁邊又多了幾個男的。


    那男的嬉皮笑臉地喊著:“這北地天冷,小娘子晚上被褥裏冷不冷,你家男人不在,要不要我們脫了衣裳來陪你,幫你暖和暖和啊,哈哈哈。”


    李元皺了皺眉,他記得之前隔壁沒住人,想來是這幾天才搬來的。


    不過,他沒什麽去弄清楚誰對誰錯的心思,而是想幫娘子出口氣。


    然而.這些隻是普通江湖人,他也沒有殺了的打算,隻準備略施懲戒。


    想到此處,李元抬起慘白鬼手往地麵一按。


    這一次,他眼前又出現了許多幻影。


    那是一扇扇門。


    有近有遠。


    門前的景象,他都能看的真切。


    而其中一扇門中顯出的正是四個男子在門前對著隔壁罵著的情景。


    李元伸出手,略作停頓,慢慢探出門後。


    啪!啪!啪!啪!


    四記陰惻惻的腦瓜崩彈出。


    一股子寒氣鑽入他們腦門。


    四人身子一軟,下意識地發出“啊啊”的驚駭慘叫,然後軟倒在地,麵色蒼白,就好像那些走夜路遇到了髒東西的倒黴蛋。


    死倒不至於,大病一場卻是必然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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