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綿州道與伏江道交界。


    窺人穀,


    陰風崖.


    人跡罕至之地,生者不歸之途,卻有人在拾階而上。


    然,階不是階,隻不過是斜斜而上的土壤。


    可從未走過的路,便不是路麽?


    土上


    長青槐影憧憧而晃,遮蔽這人的身影。


    而這人身後還跟著一位麵容滄桑、雙目警惕掃視周邊的男子。


    這男子正是隨來護衛的景家五品長老————景如意。


    景家特色,趨吉避凶,再加上共師本就和景係這邊親近,景如意便獲得了陪伴共師來陰風崖、同時為他提供源血的任務。


    至於阻擋敵人的任務,則是姑係花家的花長老接了。


    這也是姑係一直看不起景係的地方。


    可景係從上到下都這樣,遇到這種事兒,姑係都已經懶得去和他們搞了。


    然而這一次,也不全然如此,因為去陰風崖也不是個好差事。


    五品強者是能在那種小鬼域裏跑跑的,但隻限於跑跑,也隻限於能從鬼的手裏逃生,但絕不是進入核心之地去和鬼正麵廝殺。


    可現在,景如意卻不僅要進入這至陰之地的核心處,還要注意保護共師,這任務.並不安全。


    “共師,三思啊”


    景如意很快有些慫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共師頓下腳步,稍稍緊了緊背著的各種鍛具,以及被鐵鏈捆綁的嚴嚴實實的大火爐,側頭道:“那給我留一份源血,景長老自己走吧。”


    景如意又不幹了:“你不走,我怎麽能走?你是給我打造靈器的!


    可是真的有必要這麽做嗎?”


    共師千言萬語,匯成一個字:“有。”


    景如意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陪您老走這麽一趟.不就是去個還沒成為鬼域的至陰之地轉一轉嘛。


    對了,共師,說句老實話,這至陰之地我從沒來過,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共師道:“【量地】秘法上說,鬼的形成本質乃是陰氣凝聚,一旦成型,那鬼便是不死不滅,除非這陰氣全部耗盡。”


    “那應該是能耗盡的吧?”景如意生出興趣。


    共師道:“【量地】上亦說,天地如磨盤,太陽在上,太陰在下。而這至陰之地乃是連著太陰的.你能耗盡這裏的陰氣,但你能耗盡太陰的陰氣麽?”


    景如意悠悠道:“這我也聽過。肉田附近必有鬼域,鬼域越強,肉田品質越高.陰陽陰陽,陰高一尺陽高一丈,陽高一丈陰亦不讓.平衡嘛。


    所以,鬼其實是我們的世界生出來的東西,它們被陰氣供養。


    而這至陰之地的陰氣還未徹底凝聚,還未連接到鬼的身上,所以.您老就是想趁這個,從這裏攫取點陰氣,以鑄靈器,對麽?”


    共師道:“對。”


    景如意撓了撓腦袋,感覺這像是去作死。


    在一個快要凝聚出鬼的陰氣口子鑄兵,不就是等同於在一個即將爆發的火山口說著要弄點新鮮岩漿上來麽?


    誰也不知道陰氣什麽時候爆發,誰也不知道這鑄兵會不會刺激到陰氣使得陰氣提前爆發。


    然而,如此說來,至陰之地還真是過了這村便沒這地了。


    因為至陰之地,便等同於即將爆發的火山


    很快便會逝去。


    今日的至陰之地,明日說不定已經成了鬼域。


    而昨日的至陰之地,說不定還未形成,也無法被察覺。


    所以,共師的這次機會是很難得的。


    片刻後。


    兩人登臨了陰風崖。


    這是一處黑黢黢的地域,周邊山影、樹影甚至是月光都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扭曲,令人想起海裏隨波扭動的水草。


    共師也不廢話,利用秘術左看右看,確定了陰風崖的核心區域,然後將火爐擺上,雪白骨炭放入,其他器具亦是一一到位。


    繼而,他取出火折子開始生火。


    可火折子才亮起一點紅芒,便如被什麽東西吹了口陰風,直接熄滅。


    一旁的景如意祭出塊龜甲似的盾牌,盾牌裏綠光流轉,盾牌也流轉,庇護在他和共師周邊。


    同時,景如意又取出一把刀,左右警惕地看著,而體內影血焚焚而起,宛如大河奔騰。


    共師點燃火折子,甩入骨炭。


    骨炭火燃,但火焰卻比平時要小很多,根本無法完全鑄兵。


    顯然,【量地】是本殘缺的秘術,必須要和至少再一門秘術結合,才能完成鑄兵


    死馬當作活馬醫,共師喊了聲:“景長老,借點血。”


    “哦”


    景如意會意,屈指一彈,數滴極陽灼熱之血射入骨碳的火焰裏。


    嘭!!


    火炸開了,赤熊熊地燃燒著,但火焰的形狀卻顯得狹長扭曲,而根本在外時候的那種溫暖感,反倒是像是一個又一個被被剝了皮的血人在跳舞。


    共師也不管這些,他雙瞳雖是微凸,血絲密布,但卻透著一抹虔誠和專注。


    他開始了鑄兵。


    他這種層次的,已經不需要在磨礪手感了,在他抓住鐵錘的那一刻,便是最好的手感。


    火已起,然後便是熱鍛,去除無用雜質,在添入預先準備好的各色金屬。


    而看模具的樣子,共師也是在鑄刀。


    好似他在遙遙地與李元,還有祝斑在較量。


    畢竟祝斑給彭彌鑄出的殘陣,也是一把刀。


    片刻


    靈胚成,是把款式普通的長刀。


    共師目光堅定地舉錘,開始快速捶打。


    他並不會調動陰氣,可他知道.陰氣會自己來。


    叮叮叮!


    叮叮叮!


    而就在這一刻,在這彌漫八方的陰氣裏,這一點陽氣就好成了暴風的風眼。


    無窮的陰氣往兵器而去,好似被火光吸引的飛蛾.


    一縷縷陰氣亦是穿心萬箭鑽入共師的身體,哪怕景如意在旁邊再如何施展,也是毫無用處。


    這兩人便好似在深海的駭浪驚濤裏飄搖的一葉扁舟.


    “火小了!!景如意!!”


    共師忽地急喊出聲。


    他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靈胚的快速冷卻,將他鍛造和傾聽胎動的時間壓縮了何止一倍。


    鑄兵,本就是須臾即逝的事兒,現在.連這須臾都沒了。


    “景如意!快,快!!”


    共師感到四肢僵硬,軀體凍僵,但還是怒吼著。


    景如意繼續彈血。


    嘭!


    火炸開,溫度升高了點。


    共師猙獰且瘋狂地揮舞大錘,臉上帶著狂熱的笑。


    叮!!


    叮!!


    叮!!


    “源血,來!”


    共師忽地大吼。


    這一刻,他看到刀身之上已經浮現出了種種詭異的斑紋。


    景如意悶哼一聲,驅出一大滴心頭源血,徑直地射入那靈胚中。


    共師喘著粗氣,但手不抖,眼不晃,開始繼續鑄造。


    隨著鐵錘的敲打,那刀身之中,一縷翠綠亮芒遊走縈繞,而刀身上卻好似生了鏽一般,浮現出一點一點淺綠色,好像屍斑.


    這玩意,怎麽看都不像是殘陣。


    然而,共師知道,這即便不是殘陣,卻也已經超過了他以往鍛造出的任何一把靈器。


    忽地,他一陣急促連珠、狂風驟雨般的捶打,再在一陣陣骨裂般的“哢哢”聲裏,熟練地為刀淬火,按柄,再投出。


    這一連串動作,極快。


    而做完,共師便整個人僵住了,頗帶幾分玩世不恭的麵容裏藏著最神聖的肅穆。


    景如意接過刀。


    一愣。


    這是一把什麽樣的刀。


    好醜好醜好醜


    好像惡水溝的顏色,刀身上浮著濃淡不一的屍斑綠,刀身裏那原本該遊走的綠芒卻被定著不動,一閃一閃,好似惡鬼的瞳孔。


    然而,他稍一溝通,便霍然變色。


    “這刀共師,這刀”


    可是,他眼中的共師已經盤膝坐下,火爐的火搖搖欲滅。


    共師忽地豪爽地大笑起來:“景如意,代我去問問李小子,這刀可得幾分風流?


    再去問問祝斑小兒,我共浪可曾輸他半分?嗬哈哈哈哈”


    他歡快地笑著。


    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頭垂了下去,握緊鐵錘的五指也鬆開了。


    火爐裏的火.滅了。


    這或許根本未曾遵從鑄造法的一次鑄造,顯然引起了某種連鎖反應,使得此地陰風四起,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陰氣濃如實質地包裹而來,重重疊疊覆籠了死去的共浪和火爐。


    景如意握住刀。


    這把刀,顯然也不需要經過十月人氣溫養,而可以直接使用。


    他神色複雜地握緊刀,對著那陰冷狂風中已死的共師深深鞠了個躬,之後縱身飛起,快速往外逃去。


    初夏。


    有快馬從外入了神木殿,帶來了前線兵敗的消息。


    敗因也很簡單,那就是蓮教的高層勢力突然變強了。


    戰場上出現了不少靈器,毫無疑問,這裏麵有不少祝師的功勞。


    除此之外,那彭彌似乎是突破入了四品,所以才突然扭轉局勢,將前線的防禦口子直接撕破了。


    這樣的消息,在神木殿高層很快傳開了。


    密室裏的李元也知道了。


    他看著再一次躺在腳下的李平安,再度陷入了些遲疑。


    五行勢力若是全麵崩潰,他也不需要再猶豫了,直接將兒子帶走便是了。


    “再來!”


    躺在地上的李平安如永不屈服的豹子,明明信心已經被李元打碎了一次又一次,卻還能繼續爬起來,再大笑著揮刀,這讓李元莫名地想到“聖鬥士五小強”之類的角色


    “你什麽時候能贏一次啊至少把為父逼出圈子啊。”


    李元低頭看了眼腳下的小圈兒,又用嘲諷地眼神看了眼對麵的少年。


    不過他知道,李平安是做不到的。


    李平安的數值放在那兒,再怎麽都無法創造奇跡。


    因為他才是奇跡。


    兒子雖是先天影血,可比起他卻差太多了。


    “我獨門秘技快要徹底完成了,爹.到時候,我不會輸的.我不會的”少年瞪著眼,喘著氣,像一頭永不疲憊的戰爭機器。


    這模樣,根本不是個十四歲少年該有的樣子。


    李元心中感慨一聲。


    作為《回柳功》先天影血的擁有著,李平安比任何人都更加地豪情萬丈,這是一種刻繪在骨子裏、靈魂裏的性格。


    別人需要領悟意境、需要契合觀想,但李平安隻要做自己,就能突破。


    這就是可怕的先天影血,卻也是先天定下的宿命。


    可即便如此,悟出獨門秘技又如何呢?


    這種東西,他十多年前就已經悟出了,而且不止一個。


    所以,兒子是無法戰勝他的。


    李元真正要看的也不是兒子戰勝他.


    他需要的,是兒子的決意。


    “繼續!”


    李平安雙目灼灼,抓起刀繼續衝向李元,卻又被李元隨手斬飛。


    雖然飛了,那少年還在大笑。


    “爹,過去我見你這一刀,我會嚇得肝膽俱裂,可現在.我沒事,我沒事,哈哈哈哈!”


    嘭!


    少年落地,翻滾了一圈兒,腦殼撞牆,卻還在笑,手指動著要繼續爬起。


    李元耐心地等著他。


    少年爬了起來,永不言敗地再度衝上來。


    父子於密室裏的魔鬼訓練,好似在時空裏定格成了一副畫卷。


    入夜。


    崔花陰似是修煉出了點問題,依然坐在肉田邊,未曾歸來。


    倒是瑤玨陪李元上了榻。


    古靈精怪的長腿丫鬟在榻上比任何人都要活潑,這甚至逼的李元差點兒“曝光他並不老”的事實。


    然而,在一陣狂風驟雨後,雲銷雨霽,各自緩下.


    “姑爺,才不老。”


    瑤玨專挑好話兒說。


    李元道:“瑤玨,你家小姐到底怎麽想的?”


    “姑爺是想離開這兒嗎?”瑤玨嘻嘻笑道。


    李元點了點她腦袋,道:“前線大敗.再後麵,該是各大家族抽調人手去前線了吧?你就不擔心你們被抽到?”


    瑤玨道:“不看僧麵看佛麵,誰會抽我們呀?


    而且我聽夫人說神木殿易守難攻,就算敵人兵臨城下,想要破入神木殿,那也是癡心妄想。”


    李元應了聲,然後歎息道:“我隻是想家了.你知道,人老了,就總會思念故土,想著落葉歸根。


    但我也知道,這故土在南方,在蓮教。而我卻是神木殿的鑄兵師,我走不了。”


    瑤玨愣了會兒,然後好似粘人的小鳥擠入李元懷裏,長腿微屈,腿根攘了攘李元,羞澀道:“都麻了呢。”


    然後又抱緊李元道:“我聽夫人說,你是用陽壽鑄兵,不許再這麽做了!你要聞道,那你可曾在乎你的女人的感受?”


    她的語氣裏帶了些撒嬌,明明好像是在指責、在命令、在不懂規矩,可卻偏偏並不令人討厭。


    李元抱緊瑤玨。


    可惜崔花陰是不會隨他走的,江南為橘江北為枳,驕傲的陰妃娘娘不可能去到邊角的窮鄉僻壤。


    而瑤玨就算願意,自然也沒辦法和他走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


    然而,他還是決定要看看局勢。


    若局勢真的不好,他說不定又會改變想法。


    譬如,他最初的計劃,是“在賺取足夠多的好處後,利用不停去往某處的日常讓眾人習以為常,之後再在監視者鬆懈的時刻,突然帶著兒子,還有娘子們快速脫身”。


    這計劃其實已經實行的差不多了,他已經把李平安都帶到名揚酒樓了,後續隻要再來那麽幾次,等姑雪見習以為常了,他就可以帶李平安離開了。


    可這計劃,卻隨著李平安的表現而被擱置了,從而換成了另一個。


    那.他還要不要再換?


    這局勢,又會如何變化?


    沒多久,再一匹快馬入了城,在眾人還在商量著後續怎麽辦的時候,又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景家長老景如意竟然收拾殘兵,將黑蓮教打回去了。


    壞消息是,共師為景如意鑄兵一把後,死在了外麵。


    “放屁!”


    崔無忌聽到這個消息,直接爆了粗口。


    “景如意幾斤幾兩?他能擊潰黑蓮賊?


    就算共師臨死前鑄造出了一把神兵,但難道彭彌的殘陣便不是神兵麽?


    他憑什麽擊潰?”


    崔無忌的疑問,也是所有人的疑問。


    很快,又有新的消息傳來了。


    疑問得到了解答。


    彭彌不是被擊潰的,他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回去了,明明是一副大勝的模樣,卻突然轉了性,撤退了,也不知在想什麽。


    而景如意確實變強了。


    那把共師臨死所鑄造的刀已經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最直白的說,景如意把死去的花家長老,還有聖火宮前來支援的長老“複活”了。


    但卻不是真正的活過來,而是如同唯命是從的傀儡一般,在和景如意一起作戰。


    他們肌膚慘白,讓人想到鬼仆,可卻並非如鬼仆那般不滅,一旦出現傷口極難恢複。


    除此之外,那把刀還有著“噬己從而突然增強爆發力”,以及“在一片區域裏散發出獨屬於【長青訣】的療傷氣息,從而使得受傷者迅速恢複”的作用。


    使者特地找到了李元,將一封景如意寫的親筆信遞交而來。


    這信上極其詳細地記載著那把刀的能力,生怕李元漏掉半分信息。


    而待到李元看完後,那傳令的使者才恭敬道:“景長老說還有一句話要我轉達,他說這是共師臨終前問您的問題。”


    李元道:“請說。”


    那使者稍稍頓了頓,好似在模仿著共師的嗓音,沉聲道:“景如意,代我去問問李小子,這刀可得幾分風流?”


    問罷,空氣有些沉默。


    李元道:“共師究竟是怎麽死的?”


    那使者道:“景長老早知道您會問這個問題,所以都告訴我了”


    隨後,他原原本本地將前因後果道來。


    李元聽罷,有些尷尬。


    是他的“折壽鑄兵”刺激到共師了麽?


    不過,共師也用行動表明了他無愧於鑄兵師的稱號,同時也幫李元打開了一個思路:也許可以去自家娘子的黑市鬼域鑄兵試試,畢竟這事兒他之前從未想過。


    那使者見李元沉默,不急不躁地垂首候著,直到等出一句“不差”。


    使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抬頭,滿臉驚容。


    李元又淡淡重複了句:“這刀,不差。”


    一時間,使者在驚訝後,心底竟生出了一股怒意,他恨不得立刻出言為共師辯駁,然後和李師爭的麵紅耳赤。


    這種神乎其神的刀


    不差?


    開什麽玩笑!!


    就算你是李師,你也絕不能這麽說!


    然而,使者還是未敢說出來,隻是用最輕微的不屑輕哼了聲,然後道了是“是,我會轉達”,繼而轉身離去,臉上露出怒色。


    李元也不知道前線到底怎麽樣,但感覺還是在來回拉扯,而他也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開始更加殘酷地訓練自家兒子。


    這一日,他接收了景家老祖親自送來的兩本“馴妖術秘法”,正要再去藤閣轉轉,卻忽地在門外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依然是黑色衣袍,優雅神秘,領口處有著淡粉的含羞草花序。


    依然是嬌小身軀,雙目明亮


    隻是,那雙瞳孔卻已不帶任何的卑微,反倒是顯出一種難言的暴戾,好似君臨的女王。


    明明個頭不高,但卻總給人一種她在俯瞰你的感覺,這種霸氣甚至超過了陰妃娘娘身上的貴氣。


    “水香,你回來了。”


    李元喚出她的名字,但卻不打算多問了。


    景水香是屬於神木殿的,她絕不可能隨他離開。


    “相公。”


    景水香盡量讓聲音溫柔,然後又盡量地模仿出過去的話風,“對不起啊,我不告而別這麽久,確實是因為出了些事.”


    她停頓了下,又道:“我突破五品了。”


    李元掃了一眼她身側的“1260~1350”,這確實是突破了原本的“950~1000”。


    要知道崔無忌都隻有“1480~3010”,景水香剛突破能有這個數值已經很不簡單了。


    至於為什麽戰鬥力的上限隻有“1350”,李元猜測是她還沒有屬於自己的靈器。


    見李元沉默,景水香走到他身側,道:“我不在的時候,怎麽不好好照顧自己,頭發都白了許多.”


    她的話好像一種上位者的關懷,而不再是原本那個脆弱、卑微如泥的姑娘。


    “發生什麽事了?”李元故意問。


    景水香挽著他胳膊,便把這些日子的經曆一一說來。


    大體來說,就是她和另外兩名分別修煉了【長青訣】和【回柳功】、且臻至六品圓滿的強者對戰,在獲勝後,她有所感悟,便突破了五品。


    “托相公的福,殿主直接讓我成為長老了。”景水香微笑道。


    “那你要出征麽?”李元問。


    景水香道:“新任長老需要鞏固境界,可以享受殿中極多好處,待到五年之後,才需應調出征。”


    “還是要出征”


    “那又何妨?相公,我可不是什麽好捏的軟柿子。”景水香眼中透著暴戾和毀滅。


    李元問:“你不是由枯入榮麽?”


    景水香似乎並不意外這個問題,她道:“其實沒有枯榮,隻有一個真正的我。而我入五品,便是看清了這個真正的我。”


    李元幽幽道:“五源,九祖,還真我若你在五源的第一源就找到了真正的自我,那三品的還真我又是什麽?


    我可能境界不高,但我隻從這境界名字,就能發現娘子你.是不是鑽到某個陷阱裏去了?


    也許,你可以不用那麽著急地認為這個就是真正的你。”


    景水香笑道:“相公,三品那個境界,我還沒見人達到過呢,還真我這個境界也隻是傳聞罷了,誰知道會是什麽樣?


    我現在感覺非常好,你就別擔心了,這後麵的世界和你想的不同。”


    說罷,空氣安靜了下。


    景水香忽地反應過來,她這句“後麵的世界和你想的不同”有些過分了,於是急忙道了聲:“對不起。”


    聲音淡淡的.


    就算是道歉,也沒有半點低人一頭的感覺。


    李元抓起她的手,笑道:“看到你這樣,我反倒是放心了。”


    “相公不怪我麽?”


    “怪你什麽?”


    “怪我其實是.”景水香有些難以啟齒。


    李元心裏全明白,無非是療傷那點事,於是打斷了她道:“沒有怪,也不用說。”


    隨後,他叫來了李平安,讓這少年郎認認真真地叫了景水香一聲“四娘”。


    景水香笑道:“好!今後,我也會視你為子!


    在外麵人前,你可稱我景長老,但私下裏,你稱呼我四娘便是。”


    見兒子又認了個媽,李元稍稍舒了口氣。


    然後他帶著景水香,想著為自家娘子鑄造一件靈器。


    可就在這時,又一個意外發生了。


    姑雪見要親自出征。


    她來到了景家庭院和李元,以及李平安道別。


    而在一番正常的交談後,李元看著姑雪見.終於有了某種決意。


    姑雪見是神木殿的第二高手,而且與他關係斐然,且彼此熟悉。


    他若想令這綿州伏江兩道的廝殺趨於平衡,讓最終的勝利天平倒向神木殿這邊,從而盡可能維持住這片大地的秩序,那麽.姑雪見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瘋狂的天子,斂衣齋的鬼,偏激的蓮教,若是這些鬼東西上了位,李元擔心自己在雲山道也未必能消停.


    所以,他要“借刀殺人”。


    不僅為了平衡,還為了兒子能有個大靠山。


    畢竟,從姑雪見看自家兒子的眼神裏,李元都能讀出滿滿的寵溺,就像個當媽的。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李師,一月之期雖過了,但平安還要在你這邊繼續待下去了。”白衣女俠作派的姑雪見行禮欲離。


    李元還禮。


    可等姑雪見走到門前,李元喊了聲:“且慢。”


    白衣女俠,青劍鞘,紅葫蘆,颯然站在微熏的風裏,問了句:“還有何事?”


    李元道:“可否晚幾天出征?”


    姑雪見奇道:“為何?”


    李元往前踏出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他走到姑雪見麵前,正色道:“共師臨死前想問我一個問題。


    他問了景如意。


    景如意又托使者來問了我。”


    姑雪見生出好奇,畢竟如共師那般的人在完成了一件驚天傑作後,他的遺言居然是問李元一個問題,這會是什麽問題呢?


    李元繼續道:“他問我,他鑄的刀可得幾分風流?


    然後,我的回答是這刀,不差。”


    姑雪見眨巴著眼,好像第一次發現這位知進退、守本分、甚至可以說是有豪情、又有謙謙君子之風的男人居然還能給出這麽霸氣的回答。


    不差?


    那不就是不如他麽?


    不愧是她徒弟的父親。


    李元道:“其他地方,共老哥說他第一,我就讚他第一。可唯有這一道,路太窄,容不下兩個人並駕齊驅。


    姑殿主,做我兒子的老師會很辛苦,我這個做爹的,為你鑄造一把靈器吧。”


    他的語氣很平淡,平淡的就好像在說“姑殿主,一起喝酒吧”、“姑殿主,留下吃頓便飯”那麽平淡。


    姑雪見靜靜看著他。


    不遠處,景水香默然無言。


    而李平安衝了出來,喊道:“不行!爹,你這精神不對勁。你不能去鑄兵!”


    然後他又喊道:“師父,你別答應他!”


    李元看了眼蠢兒子,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麵前的白衣女劍客。


    姑雪見掃了眼李平安,輕聲道:“這事你不懂。”


    然後,回過頭,看向李元,躬身行禮,道了聲:“有勞了。”


    李元坦然受了這一禮。


    高山之巔。


    雲上烈光舞,風裏草如刀。


    男人雙目如電,專注地揮錘,他雄壯的體魄在初夏的熾光、和碳火的高溫裏顯出強大的輪廓。


    當!


    當!


    當!


    猛烈錘音如洪亮撞鍾之聲,從高處垂天而下,撼搖長風,衝入每個人耳中,心裏。


    這一次和之前不同,神木殿不少高層都來了,可卻沒有人去窺探,他們隻是在等一個結果,或者說見證一個真正的傳奇。


    而他那句“這刀,不差”已經傳開了。


    共師的靈器,他們雖未親見,但隻是看前線的匯報便知道如何強大。


    說直接點,李元之前折壽鑄的那把妖刀根本無法與之比擬。


    “真期待啊.”崔無忌道。


    景半楓冷笑一聲:“期待?”


    崔無忌道:“都像你這慫樣,那什麽都別做了。李師追求的是道,而我期待的是他得道,你懂什麽?”


    姑雪見則是看看左右,殿主又閉關了,甚至連今日都沒出現,這讓她想到那前線突然退去的彭彌。


    那彭彌,似乎也是入了四品吧?


    景水香,崔花陰,瑤玨帶著李平安站在一處,又靠近在姑雪見的旁邊。


    景水香的另一側又是景半楓


    這使得站在這裏的姑係景係罕見地有了一種“整體”的感覺。


    而高處那聲音卻不絕於耳,忽是狂風驟雨,忽是雷霆天音。


    李平安雙拳握緊,微微垂頭,雙目有些發紅.


    他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個綠衣俏麗少女,少女拉著他衣角輕聲道:“平安哥哥,伯父會沒事的。”


    而就在這時,一聲宛如天崩地裂般的錘音響起,又落定,餘音不散,震撼人心。


    原本烈陽當空的天氣驟然變的陰沉。


    “起風了。”崔無忌抬手,感受著突起的大風。


    再抬頭,卻見天穹黑雲迅速聚集,不一會兒就成了個漆黑的蒼色“卵殼”。


    殼裂,紫色的雷漿竟在其後醞釀。


    眾人震驚難言。


    姑雪見的俏臉上也生出了難以遮掩的驚容,“竟然引來了異象!”


    說罷,她又迅速低頭,卻見地下不知何時,又一縷縷黑色遊絲宛如長蛇般往山巔遊去。


    “地煞!!”一名長老叫破這黑色遊絲。


    地煞,雖不會形成鬼域,但卻也是一種被人所熟知的陰氣,若常人沾染,會很快大病死去。


    “天雷,地煞,這”有人已經被驚到不知說什麽好。


    姑雪見閉目,道:“還是陰陽。


    天雷為陽,地煞為陰,此地雖不是至陰至陽之地,但李師卻硬生生地用自己的力量匯聚了陰陽,我.”


    話音未落,遠處雷光落地,蛇電鋪天,煞氣湧出,如泉爆發。


    “爹!!”李平安嘶啞著喊道,他眼淚刷刷地流下來。


    綠衣俏麗少女看著他紅眼哭泣的模樣,愣了愣,畢竟這位總喊自己“小鼻涕蟲”,現在他不也是個“大鼻涕蟲”?


    沒想到這位天驕還有這種脆弱的一麵.少女越發拉近他的衣角,眼裏閃過溫柔。


    許久


    又許久.


    雷散去,煞氣亦無蹤。


    天地裏開始落下豆大的雨點,一瞬間令人視線模糊。


    “成了。”


    姑雪見等人飛天而起,往山巔而去,然後見到一個花白頭發的男人正盤膝而坐,他的麵前插著一把黑白相間的怪劍,就好像一條黑蛇一條白蛇死死地纏在一起,而在劍尖吐出蛇信。


    聽到動靜,花白頭發男人似乎有了那麽一瞬間清醒,他抬起頭,看向眾人,又把目光投向姑雪見,麵容虛弱著大笑道:“去問問共師,我的話有沒有說錯?!”


    附:最近書友發的本章說無法顯示(所有書都這樣),但桃花酥後台能看到,謝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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