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百花莊園。


    與哭唧唧的小平安不同,小琞常常嘻嘻笑著,常常拄著她的小拐杖在屋簷下“哚哚”地敲擊地麵,聽著那清脆的聲音,用烏鴉的眼睛看著自己行走的模樣。


    一個人,若是永遠用第三視角看著自己,心底會產生什麽樣的情緒?


    若是個成年人,怕是有種在玩遊戲的感覺。


    說好聽點兒是這麽說.


    不好聽點兒,那就是.漠然。


    可若是個從未用第一視角看過這世界、又發現身邊除了她爹外其他所有人都和她不同的孩子,那就不單單是遊戲了。


    具體是什麽,無人經曆過,所以.無人知曉。


    雪霽,天晴。


    小琞粉裝玉琢,乖巧可喜,才一歲多,就能自己走路,還不怎麽哭鬧,簡直讓老板娘羨慕的不得了。


    可以預想,她會化身為“別的孩子”讓小平安的童年活在陰影裏。


    李元走後,她氣呼呼地敲著拐杖,纏著媽手,奶氣地喊出新學到的詞匯:“肘!”


    “肘!”


    閻娘子聽了半天,才弄明白她的意思,於是蹲下輕聲道:“想找你爹呀?”


    小琞撲閃著琉璃白般的眼睛,這眼睛看多了,就不那麽嚇人了,反倒是有種特殊的可愛。


    她繼續纏著媽手,纖夫拖船般,把媽往外拖。


    才拖一下,小腳一歪,身子一個踉蹌,往前平地摔倒。


    閻娘子一把摟住她,哭笑不得,道:“你爹會回來的,我們在家乖乖等他好不好。”


    “哇~~”


    小琞哭了起來。


    閻娘子急忙抱著她,哼著歌兒,哄起來。


    屋頂的烏鴉平靜地看這一幕,如在看戲。


    小琞卻哭的稀裏嘩啦,很傷心,等哭完了,又喊道:“肘~”


    閻娘子無奈,道:“那那娘帶你去街上逛逛吧。”


    說罷,她抱起小琞,又去約了約老板娘。


    可小平安還不會走路,去了陌生地方又會哭鬧個不停,老板娘便拒絕了。


    片刻後,馬車緩緩駛出。


    周甲禦車。


    這頭發花白的男人在李元坦白他就是血刀老祖後,又看李元用出了那一記摧城。


    李元用完摧城,就如後來拍著趙純心的肩膀般對周甲道了句:“老周,如果是心裏的傷,那就早早好起來吧。這一招,我教伱。”


    周甲如在夢中,先是瞠目結舌,恍然難信,然後是激動的發抖,再而夙夜難寐,輾轉反側,隻是想著那一式摧城。


    為何?


    若隻是單單的強大,他不至於此。


    真正的原因在於周甲在摧城中,看到了春雷、驚蟄、躍淵的影子,這一式是那偃月門三式的融合,是基於那三式再往上一步的招式。


    若說過去,周甲隻是想默默看著、守護著這偃月門最後的希望。現在,他就生出了更大的期待,甚至他整個人都開始勃發出新的生機。


    別人都道李元是老祖,周甲卻在相信著另一種虛無縹緲、根本不可能的可能。


    那就是,李元是個萬載不出的天才。


    否則,他為何不用自己的招式?


    為何摧城之中,盡是偃月門的痕跡。


    周甲原本早已枯的心,忽如老枝發新芽,重新煥發了活力。


    過去,他想守護住偃月門的這一株小幼苗。


    現在,他這一株小幼苗卻變成了他的信仰。


    所以在李元離去前,他點了點頭。


    他原本已經絕望的心裏,再一次生出了熾熱的渴求。


    此時


    周甲沉穩地一揚韁繩,馬車正欲動,不遠處卻有道黑影“嗖”一下竄了出來。


    那是個如小山般的危險輪廓攔在車前。


    周甲韁停馬車,看著前方比人還高的黑色妖犬。


    熒綠的妖瞳,凶煞的氣勢,嘴角還滴著駭人的哈喇子,好像一副隨時要吃人的模樣,而獠牙之間還咬著什麽東西。


    要不這裏還是內院,他已經拔刀了。


    他聽說過內宅裏的護家妖犬,可沒想到長這樣


    閻娘子感到車停,一手摟著小琞,一手掀簾往外看了看。


    攔路的是七品黑侯,是在護主狀態下能咬死鐵門主的存在。


    李元什麽都和她說過,所以閻娘子一想就知道原因了。


    李元通過那隻海東青看到了她們要出去,便叫了一隻黑侯和她們一同出門,以充當保鏢。


    在八品都可以橫行的山寶縣裏,這麽一隻可以咬死鐵門主的黑侯,已經是頂級保鏢了。


    過去,沒人知道李元是“血刀老祖”,這掌控妖獸的本事自然要藏著掖著。


    而在李元自曝身份後,內宅的妖犬都不係鎖鏈了.


    這出門,自然也可以有七品妖犬大大方方地跟著了。


    “老周,自家的狗,它要上車。”閻娘子喊了聲。


    周甲讓開了些距離。


    黑侯一溜小跑跑近,縱身一躍上了禦手席,整個馬車頓時往下陷了陷。


    繼而,黑侯跑入了車廂裏,湊到閻娘子麵前,張開嘴巴。


    而它咬著的東西居然是個遛狗的項圈和繩子。


    閻娘子嘻嘻一笑,心中暗道自家男人可真細心,居然還想到七品妖犬不係韁繩在路上跑容易嚇到路人,所以才讓黑侯把項圈銜過來。


    她喊了聲“老周,走吧”,然後開始給黑侯係項圈。


    黑侯乖乖的,一旁靠媽而坐的小琞天不怕地不怕,摸著自家狗狗,口中拖著長音奶氣地喊著:“汪汪~~”


    馬車輪轂轉動,兩隻烏鴉展開漆黑羽翼,破開寒風,隨車而行。


    片刻後。


    銀溪街頭出現了回頭率極高、且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個體態玲瓏的嬌小美婦在遛狗.


    這是一隻比美婦都要高的可怕黑狗,這狗渾身散發著妖氣,能讓哭泣的孩子一瞬間止住啼哭,能讓路邊的行人拔腿就跑,能讓剁肉的屠夫身子都僵硬住


    而這大黑狗上還坐個可愛的小女孩,隻可惜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這小女孩的雙眼是瞎的。


    然而此情此景,卻沒人敢嘲笑這個瞎子小女孩。


    周甲雖然覺得自己可有可無,畢竟那狗能一口咬死他可他還是抱著刀,默默尾隨其後,充當著第二位保鏢的角色。


    妖犬可怕,但銀溪坊的眾人卻認得美婦。


    有人喊著“閻菩薩”.


    有人喊著“閻奶奶”.


    閻娘子笑著對眾人點頭,她自然不可能真帶小琞去找李元,此時她就是哄著自家女兒,帶她來街上走走而已。


    她買了點糖,給小琞吃。


    小琞“哈哧哈哧”地舔著糖,頓時不鬧了。


    閻娘子想了想,又遛著狗跑到了棚區。


    棚區管事急忙出迎,畢恭畢敬,甚至有一些汗流浹背的感覺。


    過去這位隻是李長老的夫人,現在卻是血刀老祖的夫人,這原本就挺高地位一下子拔到最高了。


    閻娘子溜著黑侯,在棚區走著,路過她和她家男人第一次入住的棚區小屋時,屋裏傳來吹噓聲“你們知道嗎,別看這屋子破,但血刀老祖當年就是住的我這間屋子”.


    管事麵色一冷,急忙要去敲門教訓吹噓的小子,卻被閻娘子抬手擋下了。


    她來棚區的最終目的地並不是這兒,而是鳳兒家。


    鳳兒家並沒有租出去,也沒有換鎖。


    管事上前匆匆開鎖,周甲率先竄入,到處看了一遍,這才站立一旁,示意屋內沒有異樣。


    閻娘子走入屋裏。


    木桌,梳妝台,衣櫥等等皆已上灰,牆角還有些蛛網。


    桌上,那兩年前寫的信依然在,一側的大錢都未曾有人動過。


    她輕輕歎了口氣。


    而小琞卻忽地“哇哇”地喊起來,奶聲奶氣地笑著,雙手對著鏡子在搖個不停,好像是求抱抱。


    閻娘子跑到鏡子前,哈了哈氣,又把鏡子上的塵埃擦去,露出她和小琞以及黑侯的模樣。


    “隻是銅鏡呀。”


    閻娘子笑道。


    可下一刹,她忽地察覺了些異常。


    自家女兒的烏鴉並沒有飛進來,也就是她現在應該是什麽都看不到的,那為什麽還對著鏡子招手?


    她轉了會兒,沒發現異常,就又帶著女兒離開了棚區。


    這邊才離開不久,屋子外便出現了一個穿著“福臨商會”衣衫的大胡子男人,男人神色複雜且懊惱地看著才關閉的門扉,又攥了攥拳頭,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此時,不遠處傳來喊聲“小陸子,快來幫忙”。


    大胡子男人應了聲:“來了~~”


    說罷,他匆匆離去。


    這男人正是熊哥。


    當初,他在清香將軍大營裏被衝散,便一路狂逃,後來改姓為陸,刻意留須以遮蔽本來模樣,可輾轉幾處,卻皆不得安神。


    而出羚羊口,熊哥也是不敢的,所以隻在花陌縣、天南縣做點兒雜活,賺點營生。


    這一次,他無意間遇到了福臨商會招人,便去試了試,靠著壯實的身子過關了,然後便回到了山寶縣。


    回來後,他也不敢再去小墨坊,這一次在銀溪棚區有活兒,他就順道來看了看故宅。


    此時此刻,他也已經知道了山寶縣最令人震驚的大新聞————血刀老祖便是李長老。


    若是在理智的情況下,熊哥不會如何


    可現在,他心裏卻突如其來地充滿了恨意。


    他遠遠看著那遛狗美婦,以及狗上的小女孩,眼中滿是怒火。


    憑什麽?


    憑什麽??


    該死!


    李元,閻玉,你們真是該死!你們憑什麽毀了我的未來?要不是你們,山寶縣說不定早就被清香將軍攻下了!我是百夫長,我是百夫長!!!


    在知道李元居然是血刀老祖後,熊哥心底的邪火直接被引爆了。


    是寶物,一定是寶物!李元根本不是什麽老怪物,他身上肯定有寶物!至於是什麽寶物,他不知道,但肯定是寶物!


    熊哥胡亂想著,然後又捏緊拳頭,滿是邪火地撂了句:“這世道,誰都得死,看你怎麽死!”


    而此時,他頭頂突兀地傳來一聲嘶啞的怪叫。


    “嘎~~~”


    “嘎嘎~~~”


    這似笑非笑的怪叫,讓他嚇了一跳。


    熊哥急忙跳開,然後仰頭尋了尋,目光落定,卻見刺目陽光的屋簷上站著一隻烏鴉。


    “晦氣!”


    熊哥看清後,低頭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往烏鴉砸去。


    烏鴉一閃,撲著翅膀飛走了。


    “嘎嘎”的怪叫,充斥著不詳的意味,棚區過道的風都忽然變得陰冷了起來,那風穿過孔隙,傳動門縫,穿過窗戶,尖銳的好像是女人掩麵在哭在笑在哭著笑.


    熊哥忙碌了一天,又買了些水酒,喝了個痛快,這才躺在商隊在野外搭建的小帳篷裏,側身睡下。


    睡了會兒,他的夢漸漸深沉。


    忽地,他的身子顫抖起來,呼吸急促起來,胸腔一起一伏好像屏著呼吸狂跑了數千米似的。


    夢裏,他突然地出現在了一個屋子裏。


    屋子陰森,死寂。


    窗口有的光,刺目無比。


    窗前有一道白影。


    熊哥想動,卻動不了。


    想說話,也說不了。


    忽地,他背後傳來奶聲奶氣的嘻嘻笑聲。


    熊哥駭的心底一抽,想轉頭,卻轉不了。


    他忽地莫名地有了種感覺:這是夢!


    既然是夢,那就趕緊醒來!


    他拚命地掙脫著,又試著咬舌頭,可卻無法動哪怕一個動作,就連他的眼珠子都轉不了。


    屋裏的一切都如靜止著,透著令人雞皮疙瘩直冒的詭異,除了那女孩的笑聲,就再無其他動靜了。


    不一會兒,熊哥放棄了掙紮,既然是夢,那就會醒來,他何必掙紮?


    過了不知多久,屋子的側邊,亦即是門處傳來詭異的“咚咚”聲。


    有什麽東西在敲門!


    可這敲擊聲,就好像是抬手敲著鐵籠子欄杆的聲音,而不像木頭聲。


    噠噠噠.


    一道小小的身影跑過去,踮腳,抬手,想開門,卻又縮了縮,喊道:“哇哇哇?”


    沒人回答。


    “爹爹?”


    依然沒人回答。


    而就在這時門自己開了,那斑駁的陰影裏的門往裏推開。


    小小的身影往後退了兩步,再看,卻見門外一片漆黑。


    不詳,冰冷,沒有半點光,不知門外是懸崖,還是虛無,又或者是某條道路?


    而就在這時,窗口前那白衣身影驟然間轉過了身,漆黑的長發遮在麵前,這身影“咯咯”地走著路,每一步好像都有許多骨頭在粉碎。


    這身影很快走到了熊哥身邊,拉起了熊哥的手。


    熊哥隻覺在觸摸著死人屍體,寒氣直衝頭皮,但他無法左右身體甚至是眼珠,隻能被帶著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他幾乎嚇癱了,身子都軟了,心底恐懼地大喊著尖叫著,可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然後,熊哥就被那白影牽著,帶到了門前。


    黑暗的門後,驟然伸出一隻腐爛的、燒焦的手,那隻手上抓著一張三角形狀的“白紙”,“白紙”上寫著“一錢”。


    好似是做著陰間的買賣般,白衣身影接過了這“一錢”,而那隻腐爛的燒焦的手則接過了熊哥的手,將他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拽出了屋子,拽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見。


    吱嘎~


    門扉再度關閉。


    白衣身影把錢放在了桌上,繼而又站到了窗前,一動不動。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福臨商會的小帳篷區域就忙活了起來。


    這些雜役,都需要提早起來幹活兒。


    這些活兒大多是裝卸類活計,若是夏天還得連夜做,這也是看在冬天的份兒上,才把夜班省了。


    荒地上冒起了熱氣,一群人圍在一起吃著熱湯熱水的早飯。


    天色漸明,眾人吃的差不多了,忽地一邊有人道:“小陸子還沒來。”


    一個領頭模樣的男子道:“娘的,肯定沒起來,我去叫他。”


    說罷,這領頭兒罵罵咧咧往遠處走去,來到熊哥的帳篷前,冷笑一聲,邊吼“睡什麽睡”,邊直接扯開帳篷簾子,結果往裏一看。


    這領頭兒的麵色蒼白,然後忽覺腹腔翻湧,然後轉身撒腿就跑,可這腿一軟,不但沒跑成,反倒是往後摔了個大跟頭,側邊膀子砸在堅硬黃泥土上,卻連疼都顧不得喊。


    “死了.”


    “死了!!!”


    這領頭兒地恐懼地大喊著。


    頓時間,不少人聞聲過來。


    還有人道:“怕什麽?怕是本身就有點病吧?這年頭,死個人不正常?”


    說著,就重新掀開了簾子。


    簾子後,是一具.難以想象的屍體,陣陣肉香正從帳篷裏傳來,那是一個被整個兒煮熟了、但卻維持著睡姿的男人。


    男人完好無損,完全可以辨認出就是熊哥的模樣,但他卻被煮熟了。


    可詭異的是,熊哥身上穿的衣裳完好無損。


    甚至被子,枕頭,帳篷也都完好無損,可他.偏偏被煮熟了。


    這滲人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就那麽愕然地站在原地。


    一股股隨風傳來的肉香,終於提醒了他們這詭異的現實。


    不少人趴在地上狂吐,還有人瑟縮地往後走,口中不知在喊著什麽。


    人.怎麽會在睡夢裏被煮熟?


    為什麽都被煮熟了,衣服,帳篷,被子,全都沒事?


    為什麽?!


    “我輸了”


    “我服氣了.”


    在山寶縣北方的天南縣,橙花門裏,


    一位精神矍鑠,雙目宛如少年的白發老者正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右手抓了根綠色長鞭,身側躺了條雙頭蟒蛇。


    那雙頭蟒蛇正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不必客氣,隻是切磋罷了。


    你的妖獸沒死,隻是暈過去了。”


    李元淡淡道了聲。


    他第一站是天南縣的橙花門,結果來了門中,因為看起來太過年輕,而這橙花門便想試探一番。


    若是尋常試探,橙花門肯定不敢,可他們門中也有一位老祖般的人物。


    這老祖乃是橙花門上任掌教,卸任後便通過記憶和“有形無魂的生命圖錄”苦苦鑽研,意圖更進一步,可卻失敗。


    即便失敗,這位橙花老祖實力卻也非同小可。


    首先,在李元眼裏,這是一位綜合實力達到“220~255”的強者,不出意外,他屬於那種隱藏的三縣第一強者。


    其次,他擅長毒功,隻可惜這些毒素對李元用出不大。


    生命本質的改變,讓六品之下的毒素也失去了效果。


    再次,他居然還養了一頭七品雙頭妖蟒,這不是馴獸,而是和這妖蟒相處久了,心意相通。


    可這些力量疊加起來,卻依然是敗給了李元。


    “這是一場很盡興的較量。”


    李元看著跪倒在地的橙花老祖,抱了抱拳。


    那老祖苦笑道:“盡興麽?血刀老祖,您就別給老夫留麵子了。您是和我打了幾十回合,可我心裏不知道麽?您那是”


    李元見他還要再說,便打斷了他的話,笑道:“可沒你說的這麽玄乎,好幾次我都差點著了道。”


    老祖支著身子,慢慢站起,深深看了李元一眼,然後行禮道:“我叫柳長崇,是橙花門的太上掌教。我對武學和毒素都很癡迷,老祖您應該長我些歲數,如若不棄,長崇想稱您一聲李兄。”


    李元:.


    “不必客氣。”


    柳長崇擺擺手,然後對周邊的眾人揚聲道:“比試,你們都看到了。


    但你們看到的都是假的,是李兄讓我的。


    李兄真要出手,一刀就能秒了我,這是給我麵子,給我橙花門麵子。


    還不快去把李兄要的東西拿過來!”


    此時,兩人正在橙花門大堂,周圍圍觀的皆是橙花門內門弟子,長老,以及門主。


    聽到柳長崇這般的話,眾人皆是一片嘩然,本來看自家老祖和這血刀老祖有來有往地打了許久,還暗暗高興,此時卻都驚愕當場。


    但自家老祖的性格他們都知道,老祖是不會說謊的。


    旋即,橙花堂門主匆忙取出了一個存放生命圖錄的匣子,然後親自上前,麵色恭敬,雙手遞呈給了李元,道了聲:“李前輩,我橙花門一共有兩份殘缺的生命圖錄,請您過目。”


    李元接過。


    柳長崇小心地打量著李元,卻竟是從李元身上看不到半點老態,他又瞅了瞅人群,忽地招手道了聲:“小玉,過來。”


    頓時間,一個窈窕的紫衣少女跑了過來,抬眼看了看李元,又急忙低下了頭。


    遠看還沒什麽,近處一看,這少女竟覺得這位血刀老祖年齡和她差不多。


    強大,年輕,神秘,總會撩動那些“不信愛情”的少女的衝動。


    柳長崇道:“叫爺爺。”


    李元也是沒想到自己自曝了血刀老祖身份後,會引來這許多意想不到的事


    紫衣少女盈盈行禮,嬌聲道:“李爺爺。”


    李元心底尷尬,想了想,道:“還是叫叔吧。”


    說著,他也招了招手,人群裏,唐年走了出來。


    李元道:“這是我女兒,今年剛十二,你便和她平輩好了。”


    柳小玉乖巧道:“李叔。”


    柳長崇也不管這些,柳小玉是橙花門年輕一輩裏最有天賦的人,柳長崇隻是讓她來血刀老祖麵前刷刷存在感,此時道:“之前聽李兄說,想加深三家盟之間的聯係,不知李兄打算如何做?”


    李元來時確實說了這個,這也是他自曝老祖身份的一個目的。


    還是老生常談他需要勢力。


    之前他展示了自己是天才八品後,便擴大了蘅蕪酒樓,掌握了一定的經濟來源和信息來源。


    而現在,他既然展示了自己是血刀老祖,那自然是要想要更大的勢力。


    他想要的勢力,不再是什麽酒樓,也不再是純粹的血刀門,而是三家盟。


    這也是他出行的目的之一。


    此時,李元道:“山寶縣,天南縣,花陌縣,三縣一衣帶水,本就在一處。


    往北,合著皆需過羚羊口。


    往南,皆是荒原。


    而東西兩側,又有群山包裹。


    三縣本就是一家。


    如今中原混亂,危險迭出,正是我三家加深聯盟之時。”


    “李兄,如何聯盟?”


    “三家為一家,甄別弟子,傳其合適的武學,而不再拘泥於原本門中。”


    這話一落,柳長崇以及眾人都愣了愣。


    李元忽又道:“我也知道若是草率地將三家合一,必定會引來紛亂,所以.我想先試試點。”


    “那如何試點?”柳長崇問,他心底其實不太看好這個。


    李元道:“你們三門選出弟子,我來教他們,適合刀法的我教刀法,適合劍法的我教劍法,適合奇門兵器以及毒素的我便教奇門兵器與毒素.若是適合我功法的,那我亦會教導。”


    前麵還好,最後一句話直接在眾人耳裏炸開了。


    李元又加了句:“六品,我也教。”


    他的功法極不完善,所以.他希望多些人來幫他完善,來幫他探索後麵的道路。


    時間雖長,但他等的了,這是百年乃至千年萬年的大計。


    而五字落下,全場鴉雀無聲。


    “六品”這兩個字充滿了難以想象的魔力.


    誰不想入六品?


    誰不想多活百年?


    “好!李兄既如此說,那我橙花門肯定沒有意見!”柳長崇直接道,然後又看向一旁掌教道,“門主,你呢?”


    那男人笑道:“求之不得的事,我怎麽會有意見呢?


    真若是三家在李前輩手裏合一了,這也是大好事。


    覆巢之下無完卵,如今世道正是天傾之勢。


    我三家這三根獨木,本就該合並一處,共同撐著壓下的天。”


    柳長崇想了想,又抬手招了招。


    人群裏,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郎走了出來。


    劉長崇道:“楊騰,叫爺爺。”


    李元無奈道:“叫叔。”


    少年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然後道:“李叔。”


    劉長崇笑道:“李兄既要試點,那我橙花門就把年輕一輩的兩位八品天才交給你了”


    一旁的唐年平靜地看著一對少年少女。


    八品?


    天才?


    若說這兩位是天才,那十一歲就入了八品的她算什麽?


    孩提時代就入八品,其實是相當相當艱難的,因為孩子氣血不足,並不能夠完成影血的醞釀。


    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論唐年還是周甲,都是真正的天才。


    李元在天南縣又逗留了幾日,靜心地參閱著生命圖錄。


    其間,橙花門附屬的三個小門派掌教也紛紛前來拜見。


    李元見那三個小掌教居然也都是七品後,便把試點範圍也擴大到了他們身上,每個門派給了一個弟子名額。


    三個掌教歡天喜地地去了。


    這一日,


    深冬,山地起霧,顯出慘白的朦朧,隨風漂移,覆籠天南。


    少年抓著生命圖錄,托腮仔細看著。


    他大腦飛快轉著,想著。


    他發現並不是所有生命圖錄,都隻有線條。


    譬如橙花門的,明明是兩份記錄同樣功法的生命圖錄,卻畫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樣。


    其中一幅,是李元熟悉的線條。


    另一幅,卻是畫。


    畫上,森冷的山地,潮濕的峽穀,一條條毒蛇正遊行其中,有的在深沼荒林之間蟄伏深藏,有的則是在剛剛出洞,有的則從長草裏探出蛇顱、揚揚吐信,種種百態,不一而類


    而在李元眼中,這畫和那線條正疊在一起,隻不過疊合的部分並不多,隻有一小半。


    後者,有形無神。


    前者,卻是有了部分神,但卻失了形。


    “原來如此。”


    李元有一絲明悟,“生命圖錄,並不隻是錄,還有圖。橙花門偏向毒功,所以繪出這幅千蛇圖的人看到的是如此意象”


    等中午,柳長崇捧著蟲茶“李兄長李兄短”地來和他套近乎時,李元就直接問了這幅圖的事。


    “這圖是誰畫的?我想見他一麵。”


    柳長崇老臉笑的舒展開:“李兄,這是我畫的。我和你說,我能把那七品的雙頭妖蟒養熟了,也多虧我從生命圖錄裏領悟到的這些。”


    幾日相處,這位橙花門老祖也算是熟悉了李元脾氣,在恭敬中有多了幾分隨意。


    李元道:“說說看。”


    柳長崇想了想,肅然道:“我年輕的時候,橙花門還沒和上層勢力斷絕往來,但說來慚愧,我連上層勢力的名字都不曾知曉。


    我們去那兒,是被蒙著眼睛的。


    而隻有入了六品的人,才能真正加入那上層勢力,才能扯去眼遮,在那裏行走。


    不過,我在摘去眼罩後,曾經看到窗外有黑色花瓣飄落,也不知是什麽。


    算了,這些囉裏囉嗦的不說也罷。畢竟,那般的大勢力可不僅僅是我們橙花門的上層勢力,它同時還是許多小勢力的上層。


    我僥幸見過兩次生命圖錄。


    第一次見,眼中隻見線條,那些線條雜亂無序,不知道是什麽鬼玩意兒。


    後來我就想換個角度看看,於是我去學了詩畫。”


    “詩畫?”李元奇道。


    柳長崇點點頭道:“我想從詩裏尋意,想在畫中尋境,既然生命圖錄有玄之又玄的神,那這神很可能就是意境。


    第二次見時,我已入中年,那是我最後一次機會。


    果然,這一次我再看那些線條,看到了些不同的東西。


    我拚命記著,想著,感受著。


    回來後,便將一切感受匯聚筆尖,畫出了這幅圖。


    至於另一幅,是我師兄畫的,那勢力並不禁止當天記錄,因為他們知道如果無法掌握神髓,就算百一千張一萬張,都不算泄露。


    不過,我師兄已經死了。”


    李元心中暗暗點頭,他終於明白他缺的是什麽了。


    意境,


    玄之又玄的意境。


    蘊藏意境,卻又融於線條。


    落筆時,心中有一副畫,可落筆後,卻隻剩下蒼白的線條。


    嚴格來說,這生命圖錄很可能應該由兩部分組成:第一,線條;第二,觀想圖。


    線條直接揭露運行軌跡,而觀想圖則是幫你看到這軌跡。


    可為什麽那些大勢力都隻給線條圖,而不給觀想圖?


    是在限製六品人數嗎?還是在測試天賦?


    不僅僅是這樣。


    應該是觀想圖更為難得,那是作為大勢力真正秘密的東西。


    若想要看到,就需要先成為諸如聖火宮、玄金觀這般的正式弟子才行。


    而這觀想圖很可能牽扯到五品境界。


    李元如此推斷著,然後深深看了眼麵前的白發老者。


    這是個真正有天賦的人,可惜了


    李元又參悟了兩三日,心底對於自己的生命圖錄,也有了新的方向。


    這一日,他告別了橙花門,又坐上了去往花陌縣的馬車。


    他確信,霜劍門和浮月庵的生命圖錄,可以成為他最後一塊拚圖,讓他徹底明確自己功法的方向。


    馬車往西,而一隻信鴿則在往東。


    雙方錯開了,隻因馬車是往西南,信鴿是往東南。


    信鴿撲棱棱地扇著翅膀,倉惶急促如逃命般地往山寶縣方向飛去,信鴿腳上纏著的紙條上隱約還能見到霜劍門的火漆。


    “義父,我喜歡橙花門。”


    車廂的黑暗裏,唐年忽然開了口。


    李元笑道:“為什麽呢?”


    大女孩想了想,道:“他們的毒素和我的傀儡很配。”


    李元道:“那兼修一門毒術吧。”


    簡短的對話後,一切複又安靜。


    夕陽如血,小道羊腸,曲曲折折,而盡頭的城門後則是花陌縣,也是李元的最後一站。


    附:本來是個大劇情,和熊哥那邊出現的夢境共同構建一個深層次拓展的世界觀。但發現一口氣寫不了那麽多抱歉抱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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