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天陰沉沉的。


    烈風健馬,在山寶縣的北門外。


    李元戴著麵具,壓著鬥笠,袖中藏著龍刀槍策馬而去。


    遠處已有四人。


    為首的女子一襲白衣,肌膚略顯蒼白,而臉上卻有一道珠簾般的麵紗遮著鼻梁下的部分,露在外的眸子好似秋水,脈脈含情,又楚楚可憐。


    其餘三人,有個穿勁衣短打的漢子,有個青衫執刀客,還有個則是穿著蓑衣、壓著鬥笠的黑衣人,都是江湖中人。


    李元抱了抱拳,而女子開口問道:“是木先生麽?”


    李元嘶聲道:“正是。”


    女子道:“我便是此番雇主,我姓明,名舒。中間人說你是八品.”


    李元也不廢話,直接調動少量又少量的影血在體表構成了“血衫”,這是八品的標誌,沒人可以偽裝。


    在展露實力的同時,他也默默掃了掃四人頭頂的數據。


    都是八品。


    這便讓他好奇了。


    這位山幫大小姐莫非是不知道趙仙童是六品?不知道趙仙童背後的古象將軍至少也是六品?她到底想靠什麽來對付這兩位?


    下毒麽?還是什麽?


    而明舒大小姐在確認了他的境界後,便從懷裏摸出個小囊袋往李元拋了過來。


    李元接過,打開一看,卻見是些碎金子。


    明舒大小姐道:“先是50兩,等你們護送我到了秋塘縣後,再付剩下的50兩。”


    李元行了一禮,然後試探道:“隻是送到秋塘縣便可?”


    明舒大小姐道:“是,可若是有人願意再陪我繼續後麵的行動,我願意支付1000兩黃金。”


    這話音一落,所有人都炸開了,無論那勁衣漢子、青衣刀客、鬥笠黑衣人都紛紛側目,目光裏閃爍著奇異的光。


    一千兩黃金,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筆真正的巨資,無論是用這筆錢來提升實力,還是落地生根安享生活,都是足夠了。


    可以說,這就是“開張吃一輩子”的買賣。


    青衣刀客道:“可是大小姐不像有這麽多錢的模樣?”


    明舒大小姐道:“山幫有秘密寶庫,隻有我知道在哪兒,若是開了那寶庫,1000兩黃金並不算多。”


    鬥笠黑衣人道:“那我們怎麽知道大小姐不是在說謊?”


    明舒大小姐道:“任何人隻要承諾陪我繼續後麵的行動,我就會直接將他帶去秘密寶庫,因為我本也是想利用秘密寶庫來引來滅我山幫的仇敵。


    諸位一入寶庫,自然會見到那多金錢,到時候便知我所言非虛。”


    三人神色火熱。


    勁衣漢子也問:“如何承諾?”


    明舒大小姐道:“以心魔發誓。”


    眾人稍稍猶豫了下,不再說話,都決定見機行事。


    心魔這玩意兒,不能亂以之起誓,畢竟技能修煉到一定程度都需要頓悟,功法到了一定程度也需要破境,這種關鍵時刻,都是“一念決成敗生死”的時刻。


    這種關鍵時刻,一旦心魔出現,那就是妥妥地失敗了,若是敗了,那下次便更難。


    李元聽著,瞳孔微凝,顯出幾分戒心。


    不過,如今眼前幾人,綜合實力的上限都是“100”以下,而他卻已經達到了“905”。


    按理說,無論什麽情況,他幾乎都可以一力降十會,一力破萬法。


    但,這不是他的生存態度。


    於是,他問:“明大小姐,冒昧地問一聲,您準備如何殺死那位仇敵?”


    明舒遲疑道:“我山幫秘密寶庫裏自有機關暗器,隻要將他引入,我就可殺他。而想來世上沒有人拒絕我山幫寶庫。”


    李元瞳孔微縮,還要再問。


    那旁邊那名青衫刀客卻喊道:“問什麽啊?人家大小姐自有對敵之策,我們拿錢就是了!”


    而就在這時,遠處又一道快馬而來。


    人還未至,便有一陣腥風到了。


    幾人側頭看去,卻見個麵帶戲謔笑容的強壯男子正從遠而來,男子雙臂呈現出怪異的扁平,而十指如勾,好似凶獸的爪子。


    他頭頂的信息赫然是“180~200”。


    而李元也認識他,這正是野供奉裏的一個七品大人物————血剪子。


    血剪子發出野獸般嗬嗬的笑,上前抱拳喊了聲:“明大小姐。”


    而其餘三人顯然也認識血剪子,此時也紛紛行禮,還有一人口喊“血哥”,另一人則說著“有血哥在,當安枕無憂”。


    李元也行了一禮。


    血剪子則是看向他,問:“這位怎麽稱呼?”


    李元道:“木先生。”


    血剪子翻了翻眼睛道:“沒聽過先生的名號啊”


    然後,他驟地笑道:“不如把麵具摘下來,此行關係著明大小姐的安危,我們同行的幾人理當互知彼此底細,真到大戰了也好配合。”


    李元道:“那我退出。”


    說著,他把囊袋拋回給了明舒,繼而果斷地策馬退後。


    血剪子眯眼看著他,卻未阻攔。


    明舒卻冷聲道:“都是幫我做事的,麵容、身份與我沒有關係。”


    血剪子笑道:“大小姐,你不知這江湖人心險惡啊,我們可都是露著臉來的,身份也都很清晰,隻有這木先生嘿嘿”


    明舒沉默了下,而李元直接去遠。


    不一會兒,明舒那邊又到了三人,合計八人。


    快馬出城,直往北而去,屆時.繞過羚羊口,轉道往西,再入大山,便進入青潭縣、秋塘縣的區域了,時間約莫三天多。


    在八匹快馬的上空,一隻白雀若有若無地跟著,而待到他們出了羚羊口,羚羊口上方的一隻白雀也跟了過去。


    雙雀齊飛,在雲間振翅疾翔,在高空緊隨著如豆粒大小的明舒一行人。


    而李元依然戴著麵具,按著鬥笠,不緊不慢地在遠處跟著。


    這一行人很古怪,若說其餘幾人可能真隻是為了錢,那血剪子和明舒卻決然不是。


    血剪子是七品,他能不知道趙仙童是六品?


    明舒呢?


    她不知道嗎?


    這些人都是暗藏鬼胎。


    與其卷入其中,時刻提防著,不如保持距離,在後方吊著。


    反正有山幫寶庫在,明舒也不至於提前死掉。


    李元正想著,忽地感到身後傳來“撲棱棱”的聲音,他神色一凝,握住袖中龍刀,霍然轉身,卻見那長風與陽光裏,正有一隻漆黑的烏鴉飛來。


    李元愣了下,而烏鴉開心地落在了他肩頭,喊了聲:“阿巴巴”


    烏鴉黑色的爪子在他肩頭跳來跳去,雙目狂亂,而靠近了竟隱約能聞到幾縷莫名的臭味,像是屍臭可這臭味很淡,淡到不靠近便聞不到。


    李元有些無語,他已經知道這烏鴉是誰了。


    他按了下烏鴉腦袋道:“回家去。”


    “阿巴巴”


    “爹爹去辦事,伱回家。”


    “阿巴巴”


    烏鴉忽地振翅飛起,飛到很高。


    李元抬起頭,卻發現烏鴉雖然飛的很高,卻沒有飛走,而是就在他頭頂盤旋。


    他又指了指天空,再指了指南方,示意烏鴉快回家。


    於是,烏鴉聽話地飛遠了.


    四日後。


    秋塘縣。


    若從高處看,這縣子竟是有不少家閉著門,但卻有些穿著軟甲的士兵正在挨個兒敲門,口中喊著“開門開門,交稅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你們給山幫交了,我們便不交嗎”、“快開門!”


    開門的,這些士兵便直接闖入屋裏,而若是期間看到什麽值錢的物件,便順走,說是交稅,又或是說是“可疑物品”,需得帶回去查驗一番。


    如果見到漂亮的小娘子,還有士兵直接盯上,雖說不直接上手,可之後卻有的是手段來搞這家子,直到這家子把小娘子拿出來,這才會罷休。


    當然,還有些軍官模樣的人卻是越發肆無忌憚,若是看到漂亮的小娘子,便直接拉走,說“可能是山幫餘孽,需得去查證一番”,至於帶走後這小娘子會落得什麽下場,也是可想而知。


    而不開門的,則會被士兵直接踹開門.


    如此場景,到處皆是,數不勝數。


    秋塘縣百姓戰戰兢兢地活著,可想逃,卻也沒地兒去,隻能默默承受著。


    士兵們如此折騰,隻因上麵放縱。


    趙仙童是紅蓮賊出身,帶著兄弟們打下了新地盤,自然有福同享,用這新地盤犒勞下手下。


    此時,這矮子正在一方浴池裏,左擁右抱,身前還帶著個高挑的少女,被他肆意玩弄著。


    中原雖然更繁華,但也更危險,在那地兒一個不小心命就沒了,還不如回來享受。


    趙仙童越發覺得自己的決斷沒錯。


    他入了六品,壽元兩百年,是時候享些福了。


    如今,青潭縣和秋塘縣都是他與古象將軍的,這裏的錢都是他們的,這裏的女人也都是他們的.


    “哈哈哈!”


    趙仙童抬手一抓,抓住一個身後正端盤送酒的丫鬟的長裙,猛然一車,繼而又轉身在那丫鬟的驚叫聲裏,將她抱入了水中。


    丫鬟尖叫著。


    趙仙童又跑上池邊,將屋裏所有女人都拖了過來,然後笑道:“玩個遊戲吧。”


    片刻後.


    他用黑布纏在了眼前,丫鬟們四處奔跑,他則是一邊哈哈笑著,一邊到處抓著,抓到了哪個便是直接撲倒在地,行事一番。


    就在他鬧著的時候,屋後忽地傳來一陣輕輕咳嗽聲。


    趙仙童扯開黑布,看了眼女人們道:“美人兒們,在這兒等我一下。”


    說著,他起身,抓了一張黑色外衣套上,便打開後門。


    屋後,正站著個銅像般的壯漢,正是古象將軍。


    此時古象將軍正一臉冷然地看著他。


    “怎麽了?將軍?”趙仙童問。


    古象將軍沉聲道:“你追擊山幫餘孽時,是不是漏掉一個叫明舒的山幫大小姐?”


    “明舒?”


    趙仙童露出回憶之色,然後道,“我對這人沒印象,可是.我追的那一批人,都被我抓住了,然後運到萬人坑前,逼問他們山幫寶庫的下落,結果他們嘴硬,一個都不說,於是我就砍了大半,隻留下兩三個在地牢裏繼續逼問。”


    他皺眉問,“這個叫明舒的怎麽了?”


    古象將軍道:“我們的人通信,說明舒在山寶縣請了些人護送她會來,然後她要在山幫寶庫對我們設下埋伏。”


    “血剪子吧?”


    趙仙童嘿嘿笑道,“不要問都知道那明舒連七品都不是吧?她還要帶我們去山幫寶庫.可真是個大好人。


    等抓到她的時候,我定要好好賞賞她。”


    說著,趙仙童又提了提褲腰帶,然後道:“山寶、花陌、天南那三縣的情況也了解的差不多了,鬼域並沒有頻發,目前為止就兩個。


    一個是花陌縣的木匠鋪,一個是山寶縣的黑市,都是剛爆發的,人加起來也沒死多少,產生行骸的可能真不大。


    不過那三縣已經聯盟,而聯盟之上據說鎮守著一位名叫血刀老祖的強者。


    血刀老祖身份成謎,但血剪子說血刀門門主鐵殺肯定知道,又說可能和一個叫李元的血刀門長老有關.


    鐵殺實力不弱,但是李元卻有家眷和產業,也許過段時候,我們可以試探著抓些李元酒樓裏的人問問情況。”


    古象將軍道:“先不抓人,在不清楚那血刀老祖實力之前,不要亂動.


    不過”


    他冷笑道,“動肯定是要動的。


    那邊三縣可不小,真能吞並了,我們勢力也可以大大增強。保不準將來這些人都可以成為你我立身資本。”


    趙仙童讚道:“謀定而後動,將軍還是將軍!”


    古象將軍道:“我懷疑那血刀老祖也在查我們,你也注意點。”


    兩人正說著話,一名丫鬟卻是匆匆跑來,將一封信遞呈而上,恭敬垂首也不敢抬頭,道:“大人,外麵突有飛鏢射信,落在門上.”


    趙仙童拿過信,又上前摸了把丫鬟,繼而讓她離去,再而他把信遞給了古象將軍。


    古象將軍冷冷掃了他一眼,道:“收斂點!”


    趙仙童眼裏閃過一抹隱晦的恨意,卻是笑著點頭道:“將軍教訓的是。”


    古象將軍這才拆信,然後獰笑道:“才說著明舒,她就來了.這是約了見麵地點呢,說隻讓一個人去,否則便不得見到她麵,之後也見不到。你去,還是我去?”


    趙仙童道:“豈需將軍出手,我去便可。


    一人便一人,我倒要看看這小娘們想刷什麽把戲。


    隻是這地點.好像有些靠近萬人坑。


    嘿.那些人還真會瞞,明明寶庫就在萬人坑附近,他們居然也不說。”


    次日,暮色時分.


    天氣炎熱,驟雨如箭,在地麵射出點點白花,萬千絲線充斥天地,小縣一片嘩嘩嘈雜。


    李元坐在一間茶樓裏,看著此時鬧哄哄的秋塘縣。


    和山寶縣不同,這裏的空氣中更有幾分深山老林的清新和古老,那是因為這秋塘縣整個兒和南部的荒莽大山接壤。


    他點了壺茶和幾個果子,好似打盹般地靜靜坐著,無意間顯露出的肌膚“血衫”讓幾個想要上前找麻煩的人默默退下了。


    兩隻白雀,一前一後,在盯著那位山幫大小姐的梢。


    而其餘眾人則是都選擇了繼續幫這位大小姐進行後續的計劃


    畢竟,一千兩黃金真的是一筆難以想象的巨資。


    現在,那七名江湖之人都在催促著大小姐,讓她盡快去道寶庫好早做安排,可大小姐卻不急,在等著目標的出現。


    “還是挺聰明的,知道即便發誓也未必可靠.”李元心中暗暗道。


    其實,他一直對用心魔起誓這種事兒有些無語。


    若是一邊口中發著,一邊心中在說著“我嘴巴說的不算數”,那這誓言到底是有用沒用?


    這位山幫大小姐用山幫寶庫作餌,在釣魚。


    而李元,則是以山幫大小姐作餌


    當然,事後他也想吞了那山幫寶庫,畢竟他也窮。


    不過,吞了寶庫,他也會順帶把趙仙童和古象將軍給抓了,算是順手支付的報酬。


    越是高品的武者,花費越多,這已經不是蘅蕪酒樓以及酒坊能夠支撐的了。


    所以,李元也想搞錢。


    驟雨落了一陣子便停了。


    在天色即將全黑時,天空竟然露出了一輪明月。


    月光落在地麵雨水堆積的水窪塘上,灩灩波光,晃眼地閃著。


    李元見到了飯店,又點了兩份當地特色小炒,再加一碗米飯。


    吃到一半的時候,其中一隻白雀忽地瞥到了一行“350~388”的數據。


    再加上那矮矮的影子,李元直接就確定了是趙仙童。


    這一年半裏,趙仙童的綜合實力提升了10點。


    他確定了趙仙童的位置後,就讓白雀悄悄跟上。


    而他也抓緊把剩餘的菜澆到米飯上,快速幹完,然後起身,直接跟上了趙仙童。


    而另一隻白雀,則是盯著明舒大小姐。


    那位大小姐正老神在在地站在月光裏,任憑周圍人如何催促卻也無動於衷。


    一會兒後.


    巷口傳來腳步聲,趙仙童帶著貓戲老鼠般的神色走了出來,他掃了一眼對麵的血剪子,兩人心照不宣地對了下眼神,下麵就是看明舒大小姐要往哪兒跑了。


    “我來了。”趙仙童齒根畢露,笑的很開心。


    明舒也不多說,喊了聲:“想入寶庫,跟我來.”


    說著,她轉身就跑。


    趙仙童看著她的身影,忽地愣了下,心底有一種怪異的熟悉感,好像.好像他見過這女人。


    入六品後,視聽嗅味觸,以及情緒,記憶都會增強,即便做不到過目不忘,但記住一張人臉還是可以的。


    “不是好像見過,而是我.真的見過。是在哪兒呢?”


    趙仙童回憶著,可看到那大小姐已經跑遠,他也顧不得多想,趕緊追了上去。


    他會動手,但要在見了寶庫後再動手。


    其餘幾名護衛也緊跟過去。


    幾人去遠,巷口,再走出一道人影。


    漆黑的水窪塘裏,這人影肩頭站了一隻白雀。


    白雀振翅,又拉開清冷的軌跡,飛到高處,縱橫交錯的複雜巷道便一覽無遺。


    人影也悄無聲息,宛如鬼魅般地跟了過去。


    噠噠


    噠噠噠.


    腳步聲響著,很快繞進了山裏。


    山幫寶庫在山裏,這很合理,但寶庫必然有毒素類機關,這一點趙仙童也早有準備。


    隻是此時,他還在想著那個問題。


    “那個叫明舒的女人,我見過.


    可是,我到底在哪兒見過?”


    他迅速回憶著。


    腦海裏閃過一幕又一幕。


    一幕:


    萬人坑前,山幫眾人,哪怕是仆人女眷皆跪在坑前。


    一個個領去,一個個詢問寶庫所在,不知道的,便是劊子手直接鬼頭刀一甩,將人頭砍下,又連同血淋淋的屍體直接踢入坑中。


    又一幕:


    山幫餘孽偷襲,被識破後瘋狂逃竄,而他卻大笑著追逐。


    那一晚,也是如同此時般的雨後黑夜。


    他在前追,身後隨著不少士兵。


    他抓到一個便直接捏碎骨頭往後丟去。


    噠噠噠.


    噠噠


    眾人腳步越發急促。


    峰回路轉,隱約間,前麵竟顯出一個小木屋,那木屋藏得很深,而前來的路線更是奇特,若無人帶路,怕是怎麽都摸不到這邊。


    明舒直接鑽入了木屋,她身後的血剪子眾人也鑽了進去。


    隨著明舒進入木屋,高處的白雀驟然怔住了,李元也怔住了,一陣陣冷颼颼的寒氣直衝頭皮,而心髒也是無法抑製地嘭嘭狂跳起來。


    那原本平平無奇的木屋,突然上方出現了一個血色的問號。


    李元眼見著趙仙童離那兒還有距離,驟然加速,同時出聲喊道:“趙兄,回頭!那是鬼域!”


    趙仙童正盯著明舒在跑,看到對方進屋,便猜測此處是個地下室類的地形。


    可同時,他也在迅速翻著回憶。


    此時,身後那突兀的喊聲,讓他驟然停下腳步,有種炸毛的感覺。


    下一刹,他回憶起來了。


    明舒


    明舒那張臉,他真的見過。


    那個女人被他親手震破了血衫,丟到身後,然後再找到時已經被士兵們給玩弄了一番,以至於奄奄一息,隻不過當時,那女人滿臉血汙,所以他一時間才沒對上。


    而之後,那女人也被拉到了萬人坑前,慣例地審問山幫寶庫所在,女人沒回答,也被砍了頭丟入了萬人坑。


    “明明死了,卻又突然出現了,還領著人從山寶縣來尋仇?”


    趙仙童隻覺腦海嗡地響了聲,腹中翻湧,如墜冰窟,頓時間,他戛然止步,一個翻身,手腳並用,往後飛速連跑帶爬,一口氣跑了數百米,這才停下。


    停下後,他依然心有餘悸,再回頭看,身後哪有什麽小屋,有的竟就是.萬人坑。


    那灰黃的泥土被雨水浸潤,濕漉漉地呈現出一個巨大的下凹深坑,深坑上正有蠅蟲飛舞,畢竟其中埋藏的屍體早已腐爛發臭。


    “多謝.”趙仙童喘著氣,他已經看到了剛剛出言提示他的人了。


    要不是此人,他早已鑽入了鬼域。


    “該死,怎麽會形成鬼域?”他嘀咕著。


    而很快,他感到了不對,因為來人手裏拖著一把奇怪的兵器。


    趙仙童警惕地抬眼,才道了聲“你”,卻見那人已經爆射而至,一槍刺出。


    趙仙童滿臉問號。


    什麽意思?


    剛剛提醒了我,現在卻對我出手?


    這是發生什麽呢?


    他身形翩然,好似翻花蝴蝶,以絕無可能地動作往旁邊挪移了幾分.


    可惜,他還是被這一槍刺中。


    哢.


    哢哢哢.


    他血衫崩碎,直接被這一槍釘在地上。


    “不錯,居然差點躲過我這一槍。”李元忍不住稱讚了聲。


    要知道,他現在實力下限是“505”,而趙仙童的實力上限隻有“388”。


    相差如此之大,居然還能躲過他隨意一槍,入了六品確實在某些地方產生了質變。


    “再給你一次機會。”李元拔出槍。


    趙仙童也不多說,一拍地麵,全身血液以一種“嘩啦啦”的聲音流動起來,好似泛濫洪災、大江起潮。


    他爆射向另一邊。


    刷!!


    李元再出一槍。


    趙仙童如背後生眼,預判了李元這一槍,本該落向右邊的一腳改成了左邊。


    李元手腕一抖.


    哢.


    哢哢


    趙仙童血衫崩碎,再度被槍尖穿過。


    李元單手把他挑了起來,讚道:“不錯不錯。”


    他剛剛這一槍明明無聲無息,對方卻能預判出他長槍的走向,並且提前改變原有的落腳地點。不愧是六品。


    李元再度拔槍,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趙仙童二話不說,手指一動,血液流出,他抬指在左臂上迅速書出一個奇怪的血色圖紋。


    圖紋一出,又瞬間消散,而他剛剛的兩個傷口直接以愈合,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下一刹,趙仙童再度飛射而出。


    李元再出槍。


    這一次,趙仙童以更靈敏的速度往旁邊挪了挪。


    哚!


    哢哢哢!


    然而,他終究沒能跑開,再度被李元的槍給釘死在了地麵。


    趙仙童不掙紮了,苦笑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李元道:“我隻是個武癡,想看一看其他勢力的六品功法如何不過,那些大勢力我不願去惹,而你這種逃到邊陲之地的紅蓮賊,剛好是我目標。”


    趙仙童道:“我沒有功法”


    “說道說道,不說,我殺了你。”


    “你如何證明我說了後,你能放過我。”


    “首先我是個武癡,我隻對功法感興趣,


    你若告訴了我功法,我殺你做什麽?


    剛剛我救了你,就是個證明。”


    “不夠。”


    “那我對心魔發誓,若我殺了你,我便******”李元說了一串兒令人瞠目結舌的詛咒之言,趙仙童也聽得目瞪口呆。


    “這”


    就在他有些猶豫的時候,李元又冷冷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也不想想,我自己就是六品,我有自己的功法,如今不過是想著參考參考別人的。


    你的作用也隻有這麽大,若在不說,我直接殺了,我也沒損失。”


    趙仙童看了一眼他臉上戴著的麵具,心中暗自舒了口氣,繼而又思索了一番,道:“我們先離開這兒,然後你問,我答。”


    李元也不多說,長槍一挑,挑起趙仙童往遠處奔去。


    兩人去遠,萬人坑裏,站著一道滿身血汙的詭異身影,瞳孔裏滿含怨毒地盯著兩人離去的方向。


    而這身影腳下,卻是一陣陣並不劇烈的抖動。


    那是血剪子等七名江湖高手正恐懼地往上爬著。


    可他們全身上下都爬滿了屍骸,那些屍骸寂靜無聲,雙眼和嘴巴處是蠟燭融化般的黑色空洞


    他們捂住血剪子的嘴,往下拖著。


    血剪子全身爆發出屬於七品的力量,他那略顯扁平的雙臂宛如鋒利的刀刃往周邊狂暴地斬著,可斬在那些屍骸上卻是直接穿過,沒有任何動靜。


    可偏偏那些屍骸抓著他卻是極其牢固.


    血剪子拚盡全力,可也隻勉力往上爬了一兩寸。


    其餘幾人沒有他強,早就被拖入了萬人坑深處。


    血剪子掙紮了幾下,終於也是淹沒其中,再也沒有聲息。


    他側邊掛著的囊袋驟然變成了一個慘白的手骨,而中間的50兩黃金,其實也隻是帶血的泥巴。


    深山裏。


    李元抽出了長槍,開始詢問趙仙童有關六品的事兒。


    趙仙童知道對方是更強的六品,絲毫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說著。


    李元聽了會兒也明白了。


    “生命圖錄”上有許多線條,但那些線條存在三個注意點:


    一是順序,亦即有第一筆和最後一筆。


    最後一筆其實就藏在第一筆旁邊,彼此形成了一個複雜而古怪的循環。


    但這循環卻並不是身體的循環,而是影血在心髒處的循環。


    二是選擇,亦即並非每一個線條都有用處。


    不同的人會從其中看到不同的軌跡,具體的則是需要參悟了。


    因為這緣故,所以第一筆和最後一筆並不固定。


    三是觀想,不同的人會在那些線條裏看到不同的圖景,隻有自己看到了,那才會尋找到自己的軌跡。隻有形神皆備的生命圖錄,才會讓人看到這圖景。


    除此之外,想入六品,首先需得吞噬七品以上的妖獸血肉,然後通過六品功法提升自己的影血力量,在影血變得粘稠如汞時遵循生命圖錄,反複循環與心髒周邊。


    心髒受了滋養,會反哺周身,強化五髒六腑,人體各個器官,從而令人各種感覺增強。


    這些感官的增強分為三個步驟。


    第一個步驟,是五感;


    第二個步驟,是情緒;


    第三個步驟,是記憶。


    當第三個步驟完成時,就可以見到祖籙。


    祖籙很神奇,以自身之血繪出,可破邪,也可增進自己恢複。


    破邪,也就是擊退鬼域中的鬼,或是抵擋那些鬼的攻擊,這也是唯一從鬼域裏逃出來的辦法,不過血得是新鮮的血,提前畫好的卻又不行了。


    增進恢複,哪怕身子被砍成兩半,隻要沒死,也可用祖籙讓自己的這兩半重新合一。


    旋即,趙仙童又在地上,將他所記得的生命圖錄草草畫了畫。


    他無法畫出完整的,隻能畫出他記得那軌跡,可這軌跡也隻是有形而無神。


    神,是在領悟那一刹那才有的事,而看到了神,便能夠領悟生命圖錄。


    但想要畫出神,卻極難極難。


    趙仙童修行的這一脈叫做《九血紅蓮經》,授他法門的乃是紅蓮太子,但紅蓮太子也隻傳授到了六品,再後的便沒了。


    李元又趁機問了問鬼域的事。


    可趙仙童知道的也不多,隻知道鬼域極其恐怖。


    不過,他在中原聽說了幾則消息,說是“過去的時候,其實沒這麽多鬼域,可同時也沒那麽多肉田。


    在最近一些年裏,鬼域和肉田好像是同時出現的.而越好的肉田附近,就有越是恐怖的鬼域。


    每一個鬼域都各不相同。


    鬼域裏或許隻有一個鬼,其餘的都是鬼仆。


    鬼域存在某種核心。”


    李元繼續盤問了一番,但趙仙童所知有限。


    再確定無法問出多餘的之後,李元直接打暈了趙仙童,然後又用槍挑著回到了萬人坑。


    可到萬人坑前一看,這裏風景竟然變了。


    潺潺溪水前,坐著個可憐兮兮的女子,這女子似乎腳崴了,正暗自垂淚。


    在聽到動靜後,女子轉頭,看向李元。


    李元這一看,頓時愣住了,因為那女子長得竟有幾分似閻玉,讓他不自禁地生出一種上前幫忙的心。


    可他壓住了這念頭,然後直接喚醒了趙仙童。


    在趙仙童還迷迷糊糊的時候,李元抬手一甩,將趙仙童甩向了那溪前哭唧唧的女子。


    隨著趙仙童的入內,風景忽變,再度化作一個巨大的深坑,蠅蟲飛舞,腥臭衝天


    而溪前女子驟然變成了一道滿身血汙的詭異身影。


    那身影抓住想逃的趙仙童。


    趙仙童急忙以血畫籙,寫在左掌,然後往後拍去,“啪”一下拍在了詭異身影上。


    那詭異身影如觸電般,往後縮了縮。


    同時,趙仙童左掌的血籙也消失無蹤。


    趙仙童趁機拔腿就跑。


    可還沒跑出,卻又被兩隻深坑裏的屍骸抓住了腳。


    趙仙童繼續畫著血籙,繼續拍出。


    但李元把他丟的太遠了,越來越多的屍骸抓住了他的身子。


    趙仙童每一次隻能擊退一隻屍骸,可卻有更多的屍骸抓住他。


    他憤恨地看著李元,雙目怨毒,可卻說不出話.


    慢慢地,他被諸多屍骸抓著深深地埋入了坑裏,再也沒有動靜。


    而此時場景再變,潺潺溪流前,那生著與閻玉類似模樣的女人重新變回了明舒大小姐的模樣。


    這位大小姐木然地看了李元一眼,然後並未再變成閻玉模樣,而是轉身入了小屋,屋門關閉,一切回複了本來模樣。


    李元轉身飛速離開。


    “果然不同,無論是之前小墨山深山裏的鬼域,還是山寶縣黑市鬼域,再或者這秋塘縣萬人坑鬼域,它們都不同。”


    當晚,他未曾回去,因為.來都來了,不如把古象也一起送走。


    隻是他不知道古象在哪兒。


    於是乎,他來到秋塘縣的一個客棧,丟了幾枚大錢,入住了進去,同時順手買了幾個饅頭。


    這客棧是下方酒樓,上麵廂房的形式。


    他在廂房裏休息時,酒樓中還傳來嘈雜的聲音,那是些隨著古象將軍而來的士兵在喝酒,鬧騰。


    李元站在窗前,看著雨後這陌生山縣的夜色。


    兩隻白雀落在窗前,他撕扯著饅頭,丟出一個個白色的饅頭渣。


    白雀低頭啄著,待到吃飽喝足後,便又振翅飛入夜色,化作李元的眼睛。


    一隻白雀躲在之前的趙仙童和明舒的約定之地,監視著周邊路道;


    還有一隻白雀則是在萬人坑外的老樹上,靜靜等待。


    李元自己則是收斂心神,默默思索著“生命圖錄”的事兒,他感知著影血流動,想以此在心髒周邊形成循環。


    但這個過程頗為困難,他嚐試了許久才引動了一絲血紗縈繞,可再試卻又不行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近三更,酒樓下的幾個士兵依然在喝酒,在吹噓,而酒樓裏也沒人敢和他們說打烊了。


    可就在這時,本已半掩的門外忽地走來了一道倩麗的身影。


    那身影才入內,就吸引了幾個士兵的眼睛。


    這些士兵在縣裏作威作福慣了,其中一個便接著酒勁上來,道:“好俊的娘子,怎麽看起來有幾分傷心?”


    那倩影抽泣道:“夫家打我.還趕我出門.”


    一個士兵樂道:“小娘子,你若肯陪我們兄弟一宿,我們兄弟便為你報仇,將你那夫家狠狠打一頓,如何?”


    本以為那倩影會羞澀,會憤怒,可沒想到她卻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道:“官爺們,你們先幫妾身報仇,妾身妾身便好好兒伺候你們。”


    幾個士兵頓時都來勁了,接著酒勁嚷嚷著“走走走”,旋即便隨這倩影出了門。


    李元自也聽到了這些,心底有些無言。


    許久後.


    李元那隻在萬人坑外老樹上靜待的白雀驟地看到了詭異的一幕:那幾個酒醉的士兵正被倩影帶著往遠處走去。


    而原本是萬人坑的遠處,卻忽地出現了一些小弄子。


    士兵們渾然不覺,被倩影帶入了那“小弄子”,還嚷嚷著要給那娘子夫家好看。


    血紅的問號,再度於小弄子上浮出,士兵們一入其中,便是消失無蹤。


    再過片刻


    小弄子裏卻又忽地走出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男人荒忙地好似個迷路的獵戶,他快速地往秋塘縣裏跑來。


    許久後.


    李元見到那男人竟是又帶了幾個士兵往“已經幻變成了閣樓”的萬人坑而去,一邊走還一邊道著“官爺,就是這邊,就是這邊,對對對,我就在前麵發現了寶物”。


    一股可怖的情緒從李元心底浮現。


    轉眼又是兩三日過去。


    小縣靠山,幾乎每日陰雨不斷。


    這兩三日裏,李元看到了那萬人坑裏許許多多的“進出”,但每次都是一人出,然後或帶著一人入,或帶著數人入.


    而在第三日晚上,他有些毛骨悚然,因為他看到有兩人從萬人坑裏走了出來,然後一左一右分道揚鑣,隨後又分別帶著兩撥人回了萬人坑。


    第四日.


    暮色,陣雨,稍歇。


    萬人坑裏再度走出了兩人。


    其中一個是個有著凹凸有致的富家小姐打扮的女子,還有一個赫然是趙仙童!


    女子往縣外方向去了。


    而趙仙童則是快速走著,但他並未往李元所住客棧而來,而是去到了一個地形頗為複雜的地方,繼而走入了一間閣樓。


    待到趙仙童再出來,他身後卻是跟著個裹著鬥篷的身影。


    那鬥篷身影上浮動著“439~554”的數值。


    這樣的數值,隻會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是古象將軍!


    但趙仙童並沒有帶著古象將軍回萬人坑,而是轉身往著秋塘縣中間而來,這個方向.正是李元所住的客棧方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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