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金色陽光,垂天而落。


    李元坐在老板娘的馬車上,飲著美酒,聽著輪轂轉動,悠閑地返回內城。


    入城很順利,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


    李元來到自家庭院,閻娘子瞥了他一眼,然後一副受氣小媳婦地模樣,嬌嗔著生氣道:“你個沒良心的,是不是嫌棄我了?”


    “我...”


    閻娘子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晚上就知道跟著薛姐姐出去鬼混,嗚嗚嗚...”


    李元愣了下,道:“怎麽了?”


    閻娘子道:“你和我說公務,可今早外麵來的大人說你根本沒公務,你就是出去瞎逛了,就是出去玩女人了,吼,你身上還有酒味!!嗚嗚嗚...我不活了...”


    說罷,她扭著臀兒,精致的臉兒哭的梨花帶雨。


    李元一聽就懂了,果然,任師兄的空馬車看來已經被人發現了,並且門中今早還派了人來調查,這調查應該也不是隻針對他。


    可惜,他和閻娘子早防了一手,串好了表演,他早歸還故意喝了點酒。


    閻娘子哭著鬧著,喊道:“你給我出去!出去!”


    說著,她又抓起手裏杯子狠狠向李元麵前的地方投擲而去,“砰”一聲砸了個粉碎。


    老板娘也是人精,急忙上前,婊裏婊氣道:“姐姐別生氣,相公...也隻是難得出去玩嘛...相公這麽愛姐姐,姐姐就不能心疼一下相公平時的辛苦?姐姐怎麽舍得責怪相公嘛?”


    “狐狸精!騷狐狸!你怎麽敢帶相公出去鬼混的!”閻娘子被老板娘這一句話直接帶入了戲,她雙腿在地上踢騰著,邊哭邊罵,然後還不過癮,又跑到一邊去拿掃帚,舉起掃帚就往老板娘身上拍。


    可這一拍隻拍到半路,就被李元抬手抓住了。


    “夠了!”


    “不夠,不夠!”


    “夠!了!!”


    “你凶我,嗚嗚嗚...”


    ...


    這屋裏吵著。


    屋外隔牆有耳。


    一道身影正靜靜傾聽著屋裏的一切,這是個玄袍白邊的女子,眼神看似柔和,卻暗藏刀子,雙頰略癟,顯出幾分狠辣刻薄的模樣。


    這正是管理內城內務的柳長老。


    內城弟子失蹤,道上空餘馬車,她這個管內城的自然應該調查一下內城昨晚外出弟子。


    而這些弟子裏,最近和那任姓弟子發生衝突的有李元,趙純心,還有另兩位弟子。


    李元,趙純心是坊市巡查名額之爭,這事兒有李羽出頭,其實已經結了。


    另兩位弟子,一個似乎是黑市上采買時發生了口角爭執,還有一個則是有些舊怨...


    而這四位,昨晚也都不在內城。


    柳長老直接就去了這四家一一查問,然後再派人暗中藏在外麵,悄悄傾聽動靜。


    這倒不是她懷疑是內門弟子所為,而隻是象征性的調查。


    畢竟這種事,想來想去也隻可能是魏家餘孽所為。


    此時,在聽到爭吵後,柳長老也不想再查李元了。


    客觀上,沒什麽好查的,一個九品怎麽殺八品?


    主觀上,李元地位晉升後,瞞著原配外出找女人,也很正常。今早自己去問那閻玉,閻玉居然還以為相公是外出公幹了,自己提了這一嘴才給他捅了婁子。


    嗬,誰讓這小子娶婆娘,還娶兩個?吃點苦也好。


    柳長老對家長裏短不感興趣,直接走開了。


    ...


    庭院裏,閻娘子還在吵,吵得雞飛狗跳。


    李元也是耐心地配合著,哄了好一會兒,這才把娘子哄的安靜下來。


    入夜,夫妻同床,白天吵架晚上和好,外人麵前吵吵鬧鬧,上了床榻又是嘻嘻哈哈,一派其樂融融。


    ...


    ...


    血刀門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任師兄和那禦手的屍體就被從蘆葦蕩裏翻了出來,橫放在草席上。


    “一劍封喉,虎口震裂,是個厲害角色,至少是方劍龍那個水準的強者...”


    “會不會是刀?”


    “你什麽意思?你是懷疑自家人?”


    “孫家不也有不少用刀的?這也可能是孫家打著魏家餘孽的名號,來我銀溪悄悄殺人。”


    鐵殺一襲白袍,站在長草間,靜靜聽著身後弟子的討論。


    他的雙眼則是靜靜盯著遠處的蘆葦蕩,似乎在想象著殺人現場,良久,他摸了摸臉頰上的絡腮胡,忽地冷冷道:“不是魏家,就是孫家!


    夜黑風高殺人時,去和其他內門弟子說說,今後內城實行夜禁,要麽早點回城,要麽就別回城了!”


    他一言直接定了性,然後又冷冷道:“我不希望有人再因為這件事而對同門猜忌,若讓我聽到這樣的消息,決不輕饒。”


    “是!”


    “是,門主!”


    一群弟子,紛紛肅然,恭敬應答。


    待到散去,鐵殺坐回了血怒堂裏,翹著腿,而他背後不知何時走出一個須發銀白、鶴發童顏的老者。


    這老者正是丁老。


    丁老問:“你真覺得這是魏家餘孽或者孫家幹的?”


    鐵殺笑道:“不然呢?自家瞎起疑心,窩裏鬥?”


    丁老也笑道:“老夫不是在懷疑你,而是上次滅魏家後,閑散之趣被打破了,心裏不得寧靜,就想著和你隨便聊兩句。”


    鐵殺道:“隻能是魏家和孫家幹的。”


    丁老道:“若不是呢?”


    鐵殺笑道:“那可不更好了麽?這說明我血刀門人才濟濟啊......


    格老子的,能夠一刀封喉秒殺了那八品弟子,人才,真特娘人才啊。老子喜歡他!


    若今日真發現了什麽線索,老子說不定一個忍不住就幫他把屁股也給擦幹淨了,哈哈哈。”


    說罷,這門主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丁老也莞爾一笑,他知道鐵殺外粗內細,心底很有幾分格局,所以才來此地養老。


    這地兒雖然也有些災禍,可畢竟是邊角之地,已經算很安全了。


    像玉京那邊...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凡人懵懂無知,隻有見過了災禍的人才會知道什麽叫做......恐怖與絕望。


    可奇怪的是,過去似乎並不是這樣的...許是王朝末年,常隨天災鬼祟吧?


    ...


    ...


    數日後。


    那任姓內門弟子的事兒便是風平浪靜了,內城實行夜禁,而坊間則亦是戒嚴了許多。


    沒有人再懷疑到李元身上,反倒是趙純心被懷疑了幾番,不過既然門主定了性,這懷疑也隻能胎死腹中,再無人亂嚼舌根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


    又是數日後。


    一名田長老家的雜役來通知李元去取冰窖取肉。


    肉田的妖獸肉每半年成熟一次,熟了後便放在冰窖凍著,然後每月分發給內門弟子。


    田中生肉,古怪無比,甚至帶了幾分滲人。


    李元取了肉後仔細看了看,發現和之前在黑市買的肉並沒太多區別,反倒是看起來更加新鮮。


    帶著肉回到家,閻娘子叫著王嬸和兩個丫鬟來醃肉,忙活了大半天,整個院子裏都散著股醃肉味兒,而肉則是一條一條用鐵鉤掛起,放在屋簷下隨風飄著。


    李元見眾人忙的差不多了,閻娘子也歇下來了,便走過去問了句:“閻姐,你那功法練的怎麽樣了?”


    “嗐,練不成...”閻娘子也沒太多失落,她想開了。


    李元道:“回頭吃點妖獸肉再試試。”


    “我就不浪費妖獸肉了,都給你吃。”


    “讓你吃了試試就試試,妖獸肉的血肉力量勝過普通肉,說不定一刺激,你就練成了呢?”


    “可是你...”


    “我沒關係的,這些肉夠我吃了。”


    “那好吧...”閻娘子沒再推辭,畢竟她也希望能修成功法,跟上相公的腳步。


    ...


    時間飛逝,轉眼便又過了一個月。


    魏家餘孽真的出動了,幾次刺殺都精準無比,好似有人在給他們提供信息一般。


    血刀門的“改製”因為這緣故,也暫時無法執行。


    李元便悶在內城吃肉,修煉...


    果然,他開始慢慢感受到趙師姐所說的“血肉力量”。


    他體內影血總似差了某種力量地刺激,而無法達到某種高度,無法蔓延全身,更別談養出影骨了。


    他又在正午時分,換上三件套去黑市逛了逛,可也沒見著賣八品肉的。


    七月,夏日,終於到了。


    悶熱的陰雲隨著一場驟雨,徹底散去。


    夕陽的暮華在水窪裏留下耀目的瑰紅。


    忽地,安靜匍匐的內城忽地騷動了起來,一道道身影往血怒堂集合。


    李元也得到了命令,飛快前去,來到堂中。


    他還未入堂,就聽到撕心裂肺的淒厲女人哭聲。


    “公輸羊,你騙我!你騙我!!!”


    “公輸羊!!!”


    李元跨入門檻,見趙純心已經到了,便走到她身側,然後掃了一眼那堂中披頭散發的女人。


    他隱約辨出了些模樣,這女人赫然是之前見過的魏家三小姐,當時紅鋼藍鋼還說過會把她賞賜給魏家的大仇人。


    李元輕聲問:“師姐,這是怎麽了?”


    趙純心壓低聲音道:“好像是被公輸羊騙了,把魏家餘孽的名單給搞到手了,這不...門主找我們來收網。”


    李元無語道:“這怎麽騙?”


    趙純心道:“還能怎麽騙?騙她是一夥兒的,然後...”


    忽地,她想到了前段時間魏家餘孽的幾次刺殺,又壓低聲音,嘶啞著道:“別問了,這事兒不能細說,更不能亂猜。現在主要的活兒,就是把那些餘孽一網打盡。”


    李元一聽就懂了。


    無非就是那公輸羊騙魏家三小姐,說他其實是魏家暗子,然後又提供了幾次信息幫魏家餘孽殺了些血刀門弟子,從而慢慢地從魏家三小姐處騙到了“魏家餘孽”的名單。


    可提供信息,這事兒後麵要是沒有血刀門大人物支持,公輸羊會幹麽?


    那三小姐還在叫著,聲嘶力竭。


    “公輸羊,好,你是騙了我,可是你也...”


    話音未落,卻見那瘦小狠辣的男子霍然起身,抬手直接將三小姐給打暈過去,然後冷笑一聲,道了句“聒噪”。


    說罷,這公輸羊又回到位置,眸光裏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黯淡與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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