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


    午後。


    呼~~呼~~呼~~~


    李元身穿刻意做重的重甲以增加負重,整個人如禮敬佛陀般,足尖點地於演武台的黑石地麵,身形下沉蜷縮,好似一個匍匐在地、要躍未躍的巨大蛤蟆。


    粗重的呼吸聲從他鼻中傳出,他腹中又隱隱傳來“隆隆”的聲音,好似野獸在發出低嘯的異響。


    他感受著腹部那越發壓縮的氣息,整個人都有些焦灼和沸騰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流逝。


    快到傍晚時分,李元才停止修煉,褪下重甲,將功法交還給了李爺後,匆匆走向南市的泊船區。


    他快速地走在微寒的風裏,雙拳緊握,眼裏有些喜意,他已經把握到了一絲竅門,感覺快要入門了。


    泊船區,他正要登上一條烏篷船,卻見另一邊有一艘船正在靠岸,船頭站著的依然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元匆匆走去,喊道:“蔡兄!”


    蔡澤沒反應,他和幾日前相比,有些精神恍惚,好像沒睡好的樣子,所以李元這一聲叫喊他居然好似沒聽到。


    李元愣了下,走近了,又加重聲音,喊道:“蔡兄,真巧啊。”


    蔡澤這才聽到了聲音,他有些機械地轉頭,一雙眼睛裏瞳孔微凸,其上布著血絲,如一條條紅色的扭曲的蟲子在眼膜上蠕動,令人極不舒服。


    那瞳孔終於聚焦在了李元身上。


    蔡澤道了聲:“是李兄啊...”


    “蔡兄精神似乎不太好,要不先休息一下?”李元道,“也不差這一天半天時間。”


    “快了,快了...”蔡澤喃喃道,“這事快水落石出了,等好了,我就能休息了。”


    他聲音有些嘶啞。


    李元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是魏家和孫家的人?”


    蔡澤瞳孔大睜著,嘶聲道:“也許是,也許不是...嘿,他們快上鉤了,快上鉤了...”


    李元見他狀態不對勁,正想著要不要繼續勸說,忽地,蔡澤一踏甲板,從船頭跳上了岸。


    而船上的烏篷裏緊接著又鑽出了一男一女,男女皆著血邊玄衣,頭頂的綜合實力皆在20左右,顯然這是兩個九品武者,是來協助蔡澤的。


    男人冷冷地瞥了李元一眼,那女子倒是饒有興趣地掃了掃李元。


    蔡澤也不與他介紹,那兩人也不多說,徑直往遠處走去。


    李元看著他們的背影,心底總覺得有些莫名的沉重和壓抑。


    一陣陰冷而淒然的晚風刮過,他回過神來,看向這烏篷船的船家,遠遠道:“回去嗎?”


    船家道:“我要等蔡大人。”


    李元也不介意,便上了另一條船。


    船舟破水,軌跡劃出丈許,天邊霞雲已蒼,透著幾分病態的朱砂紅。


    ...


    ...


    回到家,李元沐浴更衣,用餐後,心中頓時輕鬆了不少。


    他沒有上床,而是拉著閻娘子的手,笑道:“閻姐,去街上逛逛吧。”


    “逛什麽呀,浪費錢。”


    “給你買衣服。”


    “我這衣服不好看嗎?”閻娘子微微轉了轉,藍底白花的襖子裹著誘人的胴體,黑色的緊身褲子勾勒著長腿的輪廓,整體看去,便是個婀娜多姿的俏村姑,模樣很讓人心動。


    吃好了,休息多了,環境安全了,閻玉本就不差的顏值正被慢慢解開封印。


    “那給我買衣服。”李元抓起閻娘子的手,道,“走了。”


    閻娘子臉紅了紅,黑燈瞎火在榻上幹那事是一回事,可在外邊這麽親熱她卻有些不好意思。


    “王嬸還在呢...”她小聲嘀咕著,語氣帶著幾分嬌羞。


    李元道:“王嬸,她看不到。”


    果然,此時的王嬸正用端著晚上的餐盤在院子角落裏洗碗,兩小隻很懂事,在旁邊幫著她。


    兩人經過時,閻玉喊了聲:“王嬸,我和相公出去一下。”


    王嬸忙放下碗盤,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起身低著頭,恭敬道:“老爺,夫人,你們忙你們的...”


    ...


    李元和閻玉走在街上,比起小墨坊,銀溪的夜市可是好了不知多少。


    火紅燈籠勾連成串,照耀著長街上往來的行人。


    人群各異,在在商鋪之間進出不休。


    而推車的小販,擔貨的貨郎皆是在賣力吆喝。


    李元看到一座布莊,這布莊上書著“錦繡布莊”,往來的客人倒是不少,看起來挺忙碌。


    李元遠遠看了看屋內的布匹,覺得不錯,便道:“閻姐,買一匹綢緞給你做衣服,天快暖了。”


    “不要!”


    “來吧...”


    “哎呀,不要...人好多...”


    閻娘子輕輕叫喚著,但還是被拉入了布莊之中。


    布莊夥計掃了一眼兩人,一個穿著布衣便服,一個穿著村姑襖子,便是假作沒看見兩人,而是迎著另一個穿著錦衣的人去了。


    閻娘子一入這布莊,則是感到全身不對勁,四處走著搖著的男男女女,都好像是從前那些高不可攀的公子小姐,她即便站在了這兒,也和這些人格格不入,像是兩個世界的。


    她美目中閃過些緊張與局促,心裏隻想逃離,於是扭捏著輕聲道:“相公,我們還是回去吧。”


    李元掃了一眼那夥計,夥計就好像他們不存在似的。


    李元心裏實在無語...


    就在這時,忽地一道聲音傳來。


    “這不是李兄嗎?”


    李元循聲看去,卻人群裏走出身形瘦削、錦衣束發的青年。


    青年麵帶笑容,正從人群裏擠出來,走到他身邊。


    李元辨了辨,認出來人正是那天給他送血刀門製服與佩刀的師兄————於茂,便抱拳笑道:“於師兄,真巧!”


    於茂走近,很親熱地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什麽師兄?今後我怕是叫你師兄才是。”


    李元愣了下:“為何?”


    於茂道:“李爺的親傳弟子,這可是直接能升內門的。我是外門,你是內門,你就是師兄。”


    李元點點頭,喃喃了聲“原來如此”。


    他還未說話,那於茂掃了掃四周,再看到李元和他身側女人被孤立的模樣,頓時明白過來,於是冷哼一聲道:“你們錦繡布莊是越開越大了!我李師兄在這兒,你們居然沒人來過問?”


    於茂是這兒常客,他這麽一嗓子,那夥計頓時慌了慌,遠處正在給客人介紹著今年“新款”的老板娘也頓時投來目光,然後又急急忙忙跑來,在知道了李元的身份和剛剛發生的事情後,老板娘一個勁的賠禮,又把夥計叫來狠狠罵了一頓,然後親自領著兩人挑選綢緞。


    她給閻娘子挑了一匹米色桃花的錦緞,給李元挑了一匹玄色綢緞,還叫了裁縫量了兩人尺寸,說定給做兩身好看的衣裳,但錢卻是怎麽都不肯收。


    李元注意著周圍人的價格,臨走時將七兩銀子放在了櫃台處,待到這“錦繡布莊”老板娘發現時,已經走遠。


    於茂遠遠地跟了上來。


    閻娘子在左挽著自家男人的胳膊,於茂則在右邊和他胡亂地聊著天,一會兒後才笑嗬嗬地告辭。


    待到四周安靜,閻娘子才有些仰慕地看著他道:“相公,你在血刀門裏,地位都挺高了呀,這一個個都是巴結你呢。”


    李元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閻娘子挎著他的胳膊,走在這亂世淨土的街頭,輕聲呢喃著道:“感覺有些像是在做夢呢。”


    ...


    ...


    次日,李元照常登島。


    島上有些鬧哄哄的,雜役們四處奔跑,而遠處正有一艘四牙大船破浪而來,在泊區停靠,船首的白邊玄衣男子負手昂胸,肌肉強壯,很有氣魄。


    那男子身後的則是一些血邊玄衣的血刀門弟子,隻看服裝和站位,便能知道這男子顯然是血刀門的某位大人物。


    李元拉住一個正在跑著的雜役,問:“發生什麽事了?”


    雜役本想掙脫,可見到是李元,這才恭敬行禮道:“李大人,昨晚上島的三名血刀門大人都失蹤了!大家都在黑市裏尋找他們。


    為了此時,門中的黑麵長老甚至親至。”


    “黑麵長老...”李元瞳孔微縮,下意識地問了句,“失蹤的人裏有沒有蔡澤?”


    雜役連連點頭道:“有,有蔡大人...他也失蹤了。李大人,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去忙了。”


    “嗯...”


    李元鬆開手,任由雜役跑開。


    他站在原地,有些茫然,良久才回過神來。


    這一刻,他隻覺肌膚上湧起一陣陣寒意,好似被淩厲的刀子刮過,而他的心...也跌到了冰淵穀底。


    之前他還和蔡澤說著一起喝酒,一起聊聊風花雪月、烈酒豪情,可酒還沒來得及喝,人卻沒了。


    這...應該根本就不是什麽沉屍案,而是......


    “呼,呼,呼...”


    他深吸幾口氣,將這種壓抑感與驚悚深深地壓入心底,然後邁步往黑市北門走去。


    他要抓緊變強...早日突破...以求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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