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她從天堂落到地獄,從家裏的小公主落到寄人籬下,而那聲“悅悅”,竟然成為回憶裏的最後一段。


    這一切都是因為誰?席城在提醒她,她是知道的,即使極其不願意,她也明白席城身上的使命,肩負的責任,和她自己的責任。


    “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放棄生命?”雖然窩了一肚子的火,席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看起來溫和一點,才不至於會嚇到靳初七。


    “對不起。”靳初七沒有解釋,如果自己跟席城說自己是因為靳司年,是因為不願意再麵對靳司年而放棄生命,他一定會很失落的吧。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會是一個這麽懦弱的人,連死都不怕,卻怕麵對。


    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妹妹,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女兒,從她對靳司年動心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是。


    “悅悅。”席城的稱呼變了,可是靳初七覺得不自然了,這種不自然或許是因為來自於時間的交替產生的不適感。靳初七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兄妹相認竟然會是這樣的一種場景。


    席城抓著靳初七的手,聲音不住地顫抖:“你知道哥哥有多擔心你嗎?如果你真的就這麽離開了,你要哥哥怎麽跟我們在天之靈地爸爸媽媽交代?你會讓哥哥一輩子活在內疚與痛苦之中的,悅悅,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對啊,沒有保護好妹妹就是他的失職,沒有敏銳地察覺到妹妹身邊的危險就是他失職。


    靳初七怔怔地看著席城,她心裏其實很過意不去。


    她確實太自私了。


    她好像並未考慮到自己的這個哥哥沒了自己會怎麽樣,她似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靳司年的身上,甚至願意為了靳司年拋棄所有的一切,站在這個如假包換的哥哥麵前,靳初七覺得麵紅耳赤,無地自容。


    “我……”靳初七張了張嘴,失聲。席城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裏,她知道席城已經盡了做哥哥的責任了。


    她從來都沒有怪過他,隻是不敢麵對,隻是一直在逃避。為那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


    她不敢麵對的是席城的質問或是痛心,不敢麵對席城和靳司年之間的兩難選擇,她知道自己永遠都沒有資格選擇自己想要的。


    愛情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多麽脆弱,多麽可笑。


    “哥哥不怪你,但是悅悅,有一件事情哥哥希望你可以清楚。”


    靳初七的心疙瘩了一下,她敏銳地感覺到席城接下來的話是什麽了。


    果不其然。


    “悅悅,雖然我知道現在跟你說這些可能有點不妥,但是我還是得要跟你說。”席城停頓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是席琪悅不是靳初七,你是席家的人,不是靳家的人。”


    靳初七不說話,隻是把視線調往別的方向,不去看席城。


    她是席琪悅,她是席琪悅,她不是靳初七,不管靳司年撫養了她多少年,都不可能掩蓋她的這個身份。


    “靳家和席家是什麽關係你知道嗎?”提到靳家,席城的聲音就突然變得冷酷了,想起那天在靳初七的別墅前,靳司年說的話,席城忽然有種快感。


    是的,他今天就要把這個秘密告訴靳初七了,她要讓靳初七知道靳家所有的陰謀,他要讓靳初七麵對現實,麵對死去的父母。


    靳司年最怕的不過就是這個了。


    嗬嗬,靳司年,你真的以為自己能夠得到她嗎?你太自大了。


    靳初七的耳朵敏感地抖了兩抖,這個病房裏的氣氛讓她有點窒息,她知道席城要說什麽,她心裏很慌張。


    席城的話就好像在給她和靳司年之間的關係判死刑了,隻要他說出來,她仿佛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她想欺騙自己夢是假的似乎也不太可能了。靳初七苦笑。


    席城,這是要逼她離開靳司年了。


    “席城,你去開一下窗吧,我覺得有點熱。”


    “好。”席城起身去開窗。


    靳初七一隻手捂在胸口,小腹微微地起伏,她忽然覺得口幹舌燥,往肚子裏咽口水,卻什麽都沒有。


    想起靳司年走前給她打好了一杯水,她摸索到床頭去拿水杯。


    “悅悅。”席城回來了。


    靳初七手裏捧著水杯,往嘴裏灌了一口,水已經涼了,跟靳初七此刻的心情無異。


    “嗯,你說吧。”靳初七點頭。“其實,我都記起來了。”


    “什麽?你都記起來了?”席城很驚訝,


    “嗯,夢裏。”靳初七淡淡地說,她不會忘記那個夢,那個夢糾纏了她很久很久,從五年前到現在,可是隻有這一次,她是看清了那個站在邊上的,冷麵如霜的,冷酷無情的男人。


    就是他,靳司年。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放棄自己的?”席城喃喃,滿眼的痛心疾首。


    “對不起……”靳初七沒有否認,她隻能用對不起來代替自己的愧疚和羞愧感。


    席城無奈地歎了口氣:“妹妹啊妹妹,哥哥說你什麽才好,我就不應該讓他留在你身邊的,我應該親自照顧你的,是哥哥的錯,哥哥沒有保護好你。”


    在這個時候,席城還是在自責。


    他原以為,靳司年會給靳初七最好的照顧,殊不知,靳司年才是靳初七真正痛苦的根源。或許連靳司年自己都不知道吧。


    “我們的父母是靳家害死的,也是他們讓我們家破人亡,如果沒有他們,我們現在還有一個美滿的家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流離失所,你應該記得的悅悅。”


    靳初七很想告訴席城她沒有在流離失所,但是還是忍住了,或許也是吧。沒有家的人看起來永遠都要狼狽些。


    靳家並不是她的家。哪怕是曾經那個溫暖的莊嚴,在回憶裏都變得沉重而麵目猙獰起來。


    “你知道嗎悅悅,十幾年前,哥哥在太平間看著爸爸媽媽身上的白布的時候,你知道哥哥的心都死了嗎?他們的屍體在我到達的時候已經涼透了,你知道嗎?當時哥哥就下定決心,一定要為爸爸媽媽報仇,哪怕是付出再多的代價。”說到動容處,席城的淚光閃現。


    “我以為你也會是這麽想的。悅悅。”一聲聲的悅悅叫得靳初七羞愧難當。其實是她自己更沒有資格當這個妹妹,這個全家寵愛,圍著團團轉的妹妹,她何德何能,得到他們的愛護?


    “你知道你躺在手術室的時候我心裏在想什麽嗎?我覺得天都塌了,我想起了當年爸媽的那個樣子,我無法想象自己還要再一次麵對這樣的情景,我會瘋掉的,如果你真的醒不過來,我不確定會不會隨你去了,哥哥真的不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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