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寂靜的辦公大樓,燈光明亮,照徹如白日。


    太過疲累,許樂康有些眼暈,意識迷離,隻有眼前的杜蘅格外的真切而明亮,而她的周圍,都是被虛化的背影;世界靜寂,僅僅杜蘅的一句“別灰心”格外的響亮。


    “謝謝。”許樂康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了杜蘅的手。


    杜蘅略是一愣,微微點頭。淩晨之後,杜蘅的感受和反應都是有些遲鈍的,但是,陡然被許樂康握到手,卻觸電一般。她沒有動,隻覺得格外的安慰。


    然而,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不妥,許樂康猛然鬆開了杜蘅的手,為了掩飾著自己的失態,他轉過身去幫杜蘅倒了一杯水。


    杜蘅愣了愣,沒有說話,繼續翻閱材料。


    是夜,杜蘅協助沈家旭整理一份解決方案的報告草案,提交董事會討論。


    ————


    許樂康提交董事會討論的解決方案核心是一份期限三年的還款計劃,對涉案的六億左右的款項進行清償;清償資金的來源除了是預計能夠追回的兩億贓款,安潤玫瑰園等項目銷售的房款之外,主要還是由集團公司承擔。


    然而,這一還款計劃直接被季朝明否定。


    “山東的兩家公司,都是許安集團的控股子公司,可是它們都是獨立法人,它的債務應當由該公司直接承擔。我同意以公安部分追回來的案款和該公司房屋售出後的房款進行賠償,可是如果這些“投資款”在房款之外不能得到清償,那麽,子公司進行破產清算;我們集團公司計提長期股權投資減值即可。”


    “從法律上來說,集團公司沒有在出資以外的額外義務對山東兩家公司的經營失敗,涉及集資詐騙的問題負責任。而且很顯然,他們的資產肯定是資不抵債的,並且這兩家公司是項目公司,沒有後續的經營項目。如果集團公司繼續償債,不僅是不符合集團利益,也是對所有的股東,投資者不負責任。不應當由股東承擔原本不屬於許安集團的損失。”


    季朝明說的頭頭是道。顯然,他是有著充足的準備。


    “從法律上來講,獨立法人自負盈虧,是這樣的。可是,實際運營上,許安集團作為兩家子公司的控股股東,影響必然很大,很難說沒有責任;而且,許安集團如果不承擔賠償,集團公司商譽的損失也未必會小。”杜蘅反駁道。


    “許安集團目前在風口浪尖,大家對集資詐騙都非常敏感,輿論洶洶之下,如果我們不承擔責任,那麽,投資者可能對許安集團失去信心。我們遭受的損失,未必是這兩三個億。”


    “不管說到哪兒去,這不用掏出去的錢,我不信誰願意掏?我還真不信,股東們會願意去負擔這不用負擔的賠償。”季朝明冷笑。


    “如果股東知道,不賠償這些錢,集團商譽受損經營更困難,股價腰斬,掏出去的錢更多,就會有不一樣的選擇了。”杜蘅反駁道。


    “如果需要投資者來決定,可以考慮召開臨時股東大會解決這個問題吧。”許樂康道,保持著平和。


    “現在集團公司的經濟狀況很緊張,大家都是知道的。沈經理,您現在是集團公司財務經理,您可有適當的資金計劃支持還款計劃?”季朝明轉移了攻擊陣線。


    “目前而言,許安集團資金鏈緊張,一直在虧損,肯定是沒有資金計劃支持還款。不過,還款是長久的事情,最初的還款也不是集團公司的出錢,這其實不是眼下的事兒。我認為這兩件事情不衝突的。”季朝明拋過來的是一時無解的現實問題,但是,沈家旭巧解,繞開了。


    “沈經理說這樣的話就不負責任了。因為是長久的事兒,不是迫在眉睫,就不去想到時候有沒有解決方案?如果我們現在承諾還款,一旦集團財務沒有重大改善,那麽,到時候怎麽辦?你財務經理有沒有責任?你擔當得起這個責任嗎?”


    季朝明很是尖銳。


    “季總,老季,大家在討論問題,平和一點……”尚超站出來,說道。“我們先看看這個問題怎麽處理比較合適,定一個原則,然後再分別拿出來方案吧……”


    季朝明歎息,搖搖頭。


    “自然,如果有一個確實的資金計劃,一個可行的方案來討論是比較科學的。這個我和家旭,還有杜律師都討論過。可是眼下我們的確做不到。一方麵,公司目前資金鏈很緊張,市場行情不回暖,自身難保,再談賠償計劃有點不切合實際;另外一方麵,就今年來看,我們肯定要被st,會麵臨重大重組,後麵會是怎樣的情況完全不可測,家旭也提供不了科學的資金計劃。”許樂康緩緩道。


    “我們在試圖解決一些事情,然後發現另外更嚴重的事情,今年這半年多,許安集團就仿佛是陷入了沼澤,步步艱難,越陷越深。事到如今的局麵,無論是麵對各位董事,還是股東,我都非常的抱歉……”


    許樂康站在會議桌的中央,很鄭重的鞠躬。


    “許總,您別這麽說,經營出這麽大問題,哪位董事,監事,任何一個高管都是有責任的。何況,老何他們我們合作了這麽多年,都不知道他這麽辦,你做董事長,也沒多久……”尚超寬慰著說道,言語裏很是真誠。素來的寬厚,老好人的董事,此時依舊滿是善意。


    尚超在攬責任,季朝明也坐不住,連連應著:“是,我們做的很多不到位的,對山東兩家公司的現狀,對集團的困境,都難辭其咎啊……”


    杜蘅叼著鋼筆,心中冷笑著。


    季朝明不同意還款計劃,不是堅持所謂的獨立法人承擔盈虧;也不是料不到許安集團因此商譽受損會股價暴跌,而是實在是他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看著許樂康敗走。之後,許安集團改變實際控製人,又可以重塑形象。


    算盤打的太好了,即便是滿口的冠冕堂皇,誰又看不穿。


    “諸位,我希望大家支持這個還款計劃。許安集團是一家對股東,對公眾負責任的企業,對於全資子公司出現的情況,我們應該不是一走了之,不管不顧。更何況,該案的主謀是我們的集團公司財務總監?”許樂康道。


    “至於還款能力,我始終相信許安集團能夠度過難關,能夠扭虧為盈,我們有實力和能力去還款。我這麽說,可能會讓公眾,股東和大家覺得不過是許樂康的吹噓,欺騙……”說這樣的話,雖然是心裏苦澀,但是許樂康語氣依舊平和鎮定。


    “我想告訴大家的是,我是深信不疑的。如果大家相信我,我願意為我的承諾做保證。如果大家同意支持還款計劃,我願意與大家簽署協議,約定三年內許安集團實現扭虧為盈,成功摘帽重回主板,年盈利達到1個億以上。如果不能實現這一目標,我以最近一日的收盤價格接受諸位的轉讓。我可以以我名下的全部固定資產、銀行存款作為擔保,可以供擔保額度,也應該在2個億左右的。”


    許樂康一字一句說道。


    許樂康的一席話,震驚四座。


    這樣的對賭協議,於許樂康而言,並無利益可圖;可是一旦失敗,許樂康必定是一文不名——他賭上的是全部身家。


    杜蘅對許樂康的個人能力深信不疑,可是,公司的情況複雜,市場變化莫測,即便是地產行業龍頭企業,都未必敢說三年後年盈利上億,何況,憂患重重的許安集團。


    “這個不必了,公司的事兒,大家理智的討論決定,風險共擔,沒有你個人資產對賭的意思……”


    尚超試圖攔著許樂康。


    “從我個人而言,我並不很同意還款計劃。實在是因為許安集團的財務狀況不容樂觀的。但是,我可以保持中立,這是企業的責任,我可以理解。不過,無論如何,不必許總為這個還款計劃做擔保……即便是從小股東利益來說,也不能有這樣的要求。企業家的責任,不能無限擴大。公司法人,就是自負盈虧的,不能連帶股東……”獨立董事袁江川認真的說道。


    “雖然我覺得年後的市場會回暖一些,但是回暖的程度不太可預測……我個人很佩服許總的氣概,作為朋友,也必須勸您謹慎。”獨立董事吳真道,說的很委婉。


    許樂康點點頭,表示感激。


    “我提供保證的事情,我已經考慮的很周全了,沒有任何的顧慮。諸位,就按照尚總說的,我們定下一個原則行不行?”許樂康道。


    眾人互相張望,點點頭。


    董事會全票通過許樂康提交的處理方案。


    是日,許安集團董事會發布公告,表示會積極承擔對於控股子公司涉嫌集資詐騙的賠償責任;公司定於1個月之後召開臨時股東大會,就此事處理方案提交股東大會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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