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有所裏同事範錦華打來的,有福建號碼的“日常問候”,其餘四個電話都是大驚小怪的死黨閨蜜趙雯打來的;幾十條的微信,趙雯同學貢獻了二十條。


    一個萌化了的熊貓的頭像,昵稱:斧頭山的蔓越莓:


    “寶兒,你沒事兒吧,走路摔跤真是你杜大律的風采……”


    “杜大律,你紅了呀……”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些人嘴太毒,你看見了別生氣啊……”


    “親愛的傻子,你沒摔傻吧,你怎麽不回我微信?”


    “看到了回電話!!!”


    ……


    趙雯同學的微信裏,附贈了幾條截圖。是幾個認證為都市報的記者、活躍的律界紅v,還有同所同事微博發的圖片。


    “豪門遺產大案今日開庭,法庭外原告打架鬥毆……”


    “女明星範怡然代理律師出席豪門遺產案庭審,為腹中胎兒爭取繼承權……”


    這是娛樂八卦記者的觀點。


    “第二季度報虧,遺產爭奪大戰,許安集團st危機之外,又麵臨股權分割危急,將何去何從……”


    “實際控製人許壯為死亡,許安集團股份緊急停牌。遺產之戰愈演愈烈,複牌之後的許安集團危機重重……”


    這是商業板塊的熱點。


    杜蘅隨手刷了幾條微博,刷到庭審相關的新聞,記者們看不到庭審現場,但是,趙豪傑和許小雄的場外鬥毆大戲給大家鏡頭福利,又給無趣的新聞增加看點。無辜的沈家旭和杜衡也毫無意外的被牽連其中。杜衡摔倒的狼狽樣果然成為了附圖。


    評論裏少不得嘲笑這個菜鳥律師。杜蘅冷笑,這個社會真是浮躁空虛,嘲笑別人的失誤,揣度別人的惡意,這樣滿滿負能量的事兒似乎也能成為樂趣。


    然而,杜蘅是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兒影響半分心情的。二十八歲,她已經不是那個玻璃心的小姑娘了。


    杜蘅剛剛準備給趙雯打電話,有電話接進來,是範錦華。


    範錦華既是杜蘅的同事,也是杜蘅在大學的師兄,年紀輕輕的範錦華已經是律所的合夥人,對杜蘅一直比較照顧。


    “杜蘅,聽說你摔傷了?你沒事兒吧?你在哪兒,我去看你。”


    範錦華連聲問著。


    杜蘅手輕輕撓著沙發套,不自主的撇嘴:


    “沒,沒事兒……我挺好的,隻是摔了一下下,沒多大點事兒。我回家了,不用來看我了……”


    “我去看你吧,你剛剛摔到,行動不方便,我幫你帶點吃的。”範錦華語氣溫和,滿滿的關愛。


    “真不用的……我叫了外賣的……”這樣的謊話,當然是隨口就來的,不會有半分的磕磕絆絆的。


    範錦華的熱心與心意,杜蘅都看在眼裏。但是,越發是如此,她不願意多欠範錦華的人情。


    “哦,那你自己多注意呀,有什麽需要配合的打電話,對師兄不用客氣的……”


    範錦華的語氣緩了緩,聽不出來任何的不快。


    杜衡輕鬆了許多,連連道謝。


    電話裏滴滴的聲音,趙雯再度電話過來。杜衡借機掛斷了範錦華的電話。


    “親愛的寶貝,你還活蹦亂跳的吧?”


    趙雯的熱情永遠不嫌多。


    “蹦不動了,瘸了,還活著呢……”杜衡道:“你姐姐我受傷了,快點買點吃的過來看我,限你半小時到達啊……”


    “看我能不能滾的過去吧,這下班時間啊,你等著我哈……”


    趙雯嘻嘻哈哈。


    杜衡隨意的躺在沙發上,開始專心致誌的玩手機。


    ————


    許樂康不耐熱,黃昏從海口機場下飛機後,他就是一臉的心煩意亂,心浮氣躁。合體的淺藍襯衣休閑西褲,帶著名表,儼然也是成功人士的形象。隻是,下一個舉動,隨意的解著領口,歎著氣,是肉眼可見的被束縛的不快。


    旁邊的季佳熙連忙遞過來濕巾給許樂康,許樂康卻並沒有接,隻當是沒有看到,他自己隨意的用手背擦汗。


    終於等到了行禮,來接他們的商務車也到達。


    “許先生好,這位小姐好,黃經理已經在別墅等您,我奉命帶您過去。”司機彬彬有禮。


    顯然,他對許樂康的到達是知道的,而不知道季佳熙的。


    “謝謝您。”季佳熙不以為意,帶著淺淺笑容。季佳熙的個子很高,身材窈窕,長相清麗,妝容精致,卷發披瀉著卻並不亂,她踩著高跟鞋,當真是儀態萬方,引來無數側目的人。就連司機也不由得多看了季佳熙幾眼,心裏暗暗的讚歎著,這個小姐好看而且家教好。


    車裏冷氣開的足,許樂康身體癱軟在座位上,呼吸逐漸的平穩了些,卻依舊是眉頭皺著,既是難解的煩悶,也是懶懶散散。


    “康哥,黃阿姨她一定也很難過,你,該是好好勸解她些。”季佳熙道,纖纖玉指握在了許樂康的手上。


    許樂康揚眉看了看季佳熙,嗯了一聲,又歎息了一聲。


    知道許樂康的勉強,季佳熙並沒有表示任何的不快。


    季佳熙的父親季朝明跟隨許壯創業,凡此經曆了許安集團從無到有的三十年漫長歲月,從劉玲玲將許樂康帶到深圳,季佳熙就認識了許樂康。


    初見時候,許樂康還是有些怕生的,土裏土氣不愛說話的倔強少年,一雙大眼睛總是警覺的望著周邊的人;後來,許樂康與季佳熙同學,季佳熙發現許樂康真的特別聰明,他入學之後,季佳熙就再也沒有考過第一,驕傲的小公主開始佩服那個冷傲的少年。許樂康很快的熟悉了城市裏的一切,積極的與同學們交朋友,做一個很好的學生,做聽話的孩子……


    直到他越來越懂事,越來越能夠理解大人的世界發生的一切爭吵,爭執與混亂,他變得越來越冷漠,沉悶;然後,他開始想掙脫這些,卻始終沒有做到……


    她比誰都知道許家的故事,也比誰都知道許樂康的苦衷。她陪著許樂康長大,看著那個聰穎過人,自信滿滿的少年,如何的被生活打擊,被家庭壓抑,一點點的被折了翅膀,一點點的墜入黑暗。


    她知道他的光明與驕傲;知道他的陰沉與自卑,知道他的積極與沉淪,所以,她無限製的寬容他理解他,盡最大的可能在幫他。


    “先生,黃經理最近還好吧。”


    季佳熙問司機。


    “不出小姐意料,黃經理最近真的是很傷心的。謝謝您牽掛了……”司機誠懇的說道。


    季佳熙的目光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慰。


    事到如今,是有人在幫他們的。


    ————


    黃靜怡豪華的別墅內,後園種植了茂密的綠樹,常綠闊葉樹密不透風,遮住太陽,留下一地陰涼。


    黃靜怡一身藏藍色的裙子,靠在長椅上在院子裏乘涼。


    這幾日,她常常是這樣躺著,坐著,怔怔的發呆一個下午。


    那個人真的去了。


    黃靜怡反反複複的想著,一時間覺得不像是真的,仿佛是一場夢;旋即又哀傷的恍悟,很清醒的明白過來,這些都是真的。


    她參加了他的葬禮,去告別他的遺體,看著他隻是一捧骨灰,陰陽兩隔。


    那個有著不竭的激情和精力,永遠嚐試著新鮮的人,也真的倒下了。再也不去探索這個世界的奇妙,也不會四處搜尋他不解的美麗,也不會再去找到下一個情人了……他終於肯安靜下來,消停一些。


    於是,所有的愛恨,恩怨,糾葛都不複存在。


    這一生,她是一個愛著他的人,卻不是他的情人。


    他是一個有很多罪過,做錯了很多錯事的人,但是,黃靜怡知道,他並沒有對自己做錯過什麽。


    許樂康對父親身邊所有的女人都有敵意,哪怕是給父親倒水的保潔,都會時不時感受到許樂康冷冷的眼神。


    黃靜怡當然如是。


    “黃姨……”許樂康微微點頭示意,卻又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著黃靜怡。


    黃靜怡四十幾歲,已經是人到中年。盡管保養的很好,但是,難掩歲月留下的痕跡。她皮膚鬆弛,臉色蒼白,沒有化妝,更多了蒼老與憔悴。這個樣子的黃靜怡,許樂康倒是很少見到。平常他見到的黃靜怡,都是精致妝容,精神抖索的女強人的樣子的。


    “黃姨,您節哀。”


    許樂康見識了太多的人貪圖父親的錢,跟父親廝混在一起,可是,他知道,黃靜怡一定是個意外。


    這一聲問候,黃靜怡臉上有些安慰的表情。


    “你還是會來,真讓我感動,你的父親在天有靈,也是會欣慰的。”


    “他是不是欣慰,也沒什麽重要了。人死了就不會有什麽在天有靈,有什麽記憶的。隻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既然黃姨說他有遺囑,我總是得聽聽,他到底說了什麽呀……”


    許樂康說的毫不客氣。


    “且為尊者諱,你心裏也不是那麽想,怎麽到黃姨這裏胡說八道?”季佳熙皺眉,批評道。


    許樂康白了季佳熙一眼,不以為然,沒有說話。


    “佳熙還最是周全無私的性子,你真是個好姑娘。佳熙,你要記得,就算是你在許安集團,樂康還是老板;就算是你心有所終,心有所屬,一定要記得,還是自己最重要些,凡事把自己考慮在前頭,把自己考慮的重要一些。”


    黃靜怡溫潤的說道,這是她的肺腑之言,隻是不曉得季佳熙能夠理解多少了。


    季佳熙略是謝意的點點頭。


    “這是你父親的遺囑,是有在方正公證處進行公證的。他在壯年時候,就為自己身後事做了交代……樂康,你要相信你的父親,他愛過很多兒女,但是,每一個都是全心全意的愛著你們的。”


    黃靜怡道。


    一碗水都難端平,何況父親的兒子們上下差二十幾歲,許樂康才不信父親的公平和對自己的全心全意。


    最要緊的。他來這一趟,隻是因為遺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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