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打擊足夠大,傷害足夠深,和牧糾纏愛戀的一顆心變得出奇的安靜。和牧心底深處難解的死結,也不自覺的打開了。


    如果事實如此,對牧我也釋然了。


    我的十年不歸,我可以理解牧的怨恨,但我接受不了他的報複。他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報複,而我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是他報複的開始。


    原來我看到的那些深情片斷,都是他報複的因子。而我卻因為此糾結了半年,每天受著煎熬。


    紅樹西岸的深情相擁,麻將台上的步步誘惑,七夕節的酒醉同房,西衝的痛風衝浪,同學聚會上他的瘋狂呐喊和曖昧輕薄,都隻是他自導自演的悲苦和深情戲而已。


    為了讓我進入他的局,他動用了那麽多的資源,甚至不惜利用我們曾經美好的紀念日,三口之家。由此可見對於我十年的毫無音訊有多恨。


    我有些不解,牧為何要報複我?十年前我離開深圳,身體和精神上所受的痛苦,牧是完全看在眼裏的。如果不是他父母的惡意阻擾,我和牧應該是美美滿滿生活在一起的,孩子現在都應該上小學了。


    命運是無奈的不可控的,深圳媽媽的生病也是始料未及。


    年輕時以為愛情能所向披靡,後來卻明白,有一樣東西不可抗拒,那就是命運。當你最親愛人在生命垂危的時候,親情與愛情之間,愛情變得不堪一擊。


    我的陪伴讓原本隻有半年多時光的媽媽,贏得了近八年的生命。如果生命還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仍然會堅持我當初的選擇。陪著媽媽渡過她剩下的美好時光。


    在我骨子裏,愛情親情固然都重要,但一旦發生嚴重衝突的時候,我還是不願意去選擇傷害我的親人,因為在我的生命中,他們用盡了全力和心力,嗬護我,為我擋風遮雨。


    在和牧相愛的三年中,我是問心無愧的。即使之前因為我的優柔寡斷,和鳴糾纏不清,給牧帶來了很多痛苦,但當我堅定要和牧一起攜手共度時,我毅然絕然放棄了我可以放棄的一切。包括我的工作、我的事業、我的前途,甚至我的親人。


    但相守相愛比我們想象中更難。即使有他父母的阻擾,我和牧仍舊相信,隻要我們堅持,愛能大過天,一定可以消除所有的障礙,感動他們,得到他們的祝福。


    即便後來發生了小塵牧的事情,但我心裏從來沒有怨恨過牧。他為了我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逼於無奈,選擇離開。


    即使離開牧十年,但那些蕩漾在心口的情愫纏綿入骨。即使在國外十年,我依然無法排解對牧的強烈思念。甚至在05年媽媽再次病危時,我還是準備回國去看他的。但事情並不是我想象那樣,也不是他承諾的那樣,他已經不在原地等我了。我心裏怨過,痛苦過,但那幾年和牧的纏綿太美好,即便有怨恨,在後麵的那五年,他仍然占據著我的心。


    這十年間,每每憶起這個名字這個人,心口都一絲絲鈍鈍地痛。


    總覺得牧是一個不同於別人的男人,或許他會堅守他的承諾,等著我不婚。如果不是我心裏那一點點倔強,那一點點堅持,我早進入了婚姻的殿堂,也沒有了現在的糾結和痛苦。


    我的心隻有我自己知道,無人可以理解和無人可以訴說。


    我不在的十年,他不婚,是事實,我相信他是一步步由希望變成了絕望。


    但再如何絕望,也不至於要報複我,是我想得太簡單,還是他本身就已變複雜。


    最可笑的是,他的那些瘋狂和深情的舉動,讓我半年多的糾結和痛苦,隻是他設局讓我動情動心的一部分。


    屬於我與牧的緣分,兜兜轉轉十年之後不但無法如花綻放,甚至走到了報複怨恨的局麵。


    不願意去相信樂斌所說的一切,但我也不懷疑。我和牧三年的稚嫩校園戀情,怎能敵過丹牧十年的酸甜苦辣經營起來的愛情。


    而且樂斌所說的,牧的舉動似乎印證著這一殘酷的真相。


    十年後,見到牧的那一刻起,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理智。因為他身邊有了丹,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陪伴了牧十年。我小心翼翼的處理著和牧的關係,和丹的關係。我處理謹慎得如履薄冰。生怕流露出自己一點點的眷念和心思,攪了丹和牧原本的幸福。


    還好,正是因為我太愛他,太顧及他和丹的幸福,即便他死纏爛打,我還是克製了自己,和牧還沒有走到失控的地步。至少沒有影響到丹和他的婚姻。


    是什麽原因讓牧有設局報複我的想法,或許也是因為愛極才恨極吧。


    從與牧相逢後,對於他的那些深情和眷念的舉動,我一直都是內疚的。我總在有意無意帶給他傷害,折磨他,逐寸逐寸地摧殘他的心氣、自尊和驕傲。一想到他十年等待,一網情深,而我卻隻能裝作視而不見,我覺得我欠他的,希望下輩子來償還他彌補他。


    如此也好,我也鬆了口氣,因為這一切都是他的局,而不是他的真心,那我也不必內疚,不必自責。


    如此也好,樂斌告訴我殘酷的事實,我也不再迷戀緬懷纏綿美好的過往,從今往後,那些愛恨情仇,與我無關,我隻想與威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樂斌安慰我,不用太介懷,男人處理感情有時就是這麽殘酷,這跟他是否高管,是否成熟無關,一切都源於男人的不甘心。而牧,骨子裏的清高,讓他變得更為極端而已。如果你不接招,對他有防備,他也是傷害不了你。除非你還愛他。


    樂斌反複幾次問我:“塵兒,你還愛牧嗎?”我搖頭,堅決的搖頭。樂斌如釋重負。我知道我的決絕,可以換來他的安心,免除他對丹的擔心和丹牧婚姻的焦慮。


    牧不是說,以後丹再也不會生活在我的陰影之下,牧會給她一種全新的開始嗎?


    我也自我安慰,之前的恩恩怨怨皆放下。但一顆心仍會止不住的疼痛和傷感。


    樂斌的一番話,於我太震驚,太訝異,我沒有想到牧是這樣的一個人。


    後麵的我有些恍惚,以至於中午的同學飯局怎麽開始怎麽結束,我都隨波逐流,半天沒有講話的欲望。


    下午回深,婷是怎麽把我拽上車的,渾然不覺。隻知道,當我貼在車窗玻璃上的臉一陣陣的發涼,我的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攥緊了衣服上的繩子,就這樣一點點入骨沁髓的,勒的我自己都感到心一陣一陣的疼。


    到了紅樹西岸,婷說晚上陪陪我。我說不用,我想自己安靜的呆會。


    婷依舊為牧辯護,說,樂斌說的不一定是事實,牧昨晚一定沒有和丹在一起。


    我相信,樂斌隻和婷說了簡單幾句,大段大段的真相,樂斌是沒有告訴婷的。我不知道婷哪來的自信,就她一直爽簡單的人,還能把職場上變幻莫測陰晴不定的牧看透。


    我問婷:“你知道大學時期,樂斌喜歡丹嗎?”


    沒想到婷說:“知道呀,大學時期菲猜想過。但又怎樣,丹隻盯著你的牧呀,其他男人她不感興趣。”


    好吧,我隻能承認我比婷更遲鈍,更後知後覺,所以我會對牧的設局毫無感覺。


    不想在婷麵前泄露我太多心思,因為婷一直都是沒有原則維護牧的。


    和婷分開後,我獨自一人去了紅樹林。


    人的理智注定無法抵擋住洶湧的情感,獨自一人走在紅樹林時,我哭了,無聲的哭,盡情流淌著眼淚。在樂斌麵前,在中午的飯局上,在廣深高速上,偽裝的不在意,此刻全然卸下。


    我看著對麵的海,身後華燈初上的城市夜空,即便身邊人來人往,但偌大的空間裏,似乎隻有我一人是孤獨的。


    為了這份感情,我內心孤獨了十年,除了偶爾幾次陸毅的刻意提起。遺忘或惦念,在我內心不斷做鬥爭攀纏?我不明白自己為何對牧會有如此驚狂的眷念,即便在威守護的十年,我仍然記得牧對我的種種好。


    即便我少不更事,胡攪蠻纏,隻要我小嘴一嘟,眼眶一紅,牧再堅硬的一顆心立刻心軟。


    不管我錯得多離譜,要求多過分,牧都會沒有原則的原諒我,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碎了。


    十年前愛有多深,十年後,牧的恨就有多深。


    回想起我回國後,牧的種種,象一波波連綿襲來不容人喘息的巨浪,讓我難以呼吸。


    真相毫無預兆地讓我知曉了,我發現我是那麽的措手不及,接受不了也得慢慢接受,心一點點死亡。


    我埋藏了許久的心酸不可抑製的滋生,洶湧,漫天席卷,最後在痛如刀割的哭泣中,慢慢的平靜。


    是該決斷的時候了。


    回法,結婚生子,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過自己的下半生。


    十年前和十年後與牧之間一切的恩恩怨怨到此結束,不會再回頭了。這座城市這個人,我已不再眷念。


    回到紅樹西岸小區,小區大堂光滑透亮的大理石地麵反射出我的臉龐,竟然有些鬼魅似的蒼白與恐怖。突然聽到一熟悉的喊聲“小雪,你可回來了,等你好久了,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抬頭看時,卻看到了丹燦爛如花的笑容。


    “丹,不好意思,手機沒電了。”


    這是我回國後,丹第一次來紅樹西岸。我也曾預想過,終有一天,她一定會來的。隻是沒想到是今晚,在我知道真相的今晚,在我身心俱憊的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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