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牧坐到我身邊這一刻,我就開始心亂如麻。按照我的預想,在萬象城那一幕之後,牧應該會受挫,受挫後會刻意的保持一段時間,不管是冷戰還是爭吵,至少像周一那樣冷漠。在一段分離的空隙裏,或許他能想清楚一些事情,我們可能慢慢就渡過了因剛相遇時那種糾結酸楚的情緒,進入到接受現實的地步,偶後各過各的生活。


    但牧現在的舉動,顯然不是。與十年前相比,牧變得強製霸道,甚至借助他的權力和位置為所欲為。這北京西安上海一圈出差完後,不安常理出牌的牧不知能整出什麽事情,到時我們的情況更舉步維艱。


    所以,我要控製好的情緒,一絲不露。


    但看到他好看的睡在我旁邊,均勻的發出呼吸聲時,我又開始迷離了。隻有自己知道,脫掉故作冷漠的外衣,內心對他卻是刻骨的相思。


    牧睡覺的時候,臉轉向我這方,我隻要稍微一偏頭就能看著他狹長的眼睛、秀氣的鼻子和質感的嘴唇,以往那些纏綿悱惻的情景就會自動閃現。


    讓我想起,《冬日戀歌》裏麵,女主人公為了看清她的戀人,幾次拿開眼鏡細細端詳心愛的人,每每看到這個情節,我就會潸然淚下。我能想象,如果我見到了牧,我最想做的事情,也會是拿開他的眼鏡細細的偷偷的看他。在那一刻我突然萌發了想拿開他的眼鏡看看他,但覺得牧一定都知道,我自己都覺得可笑,拿開他的眼鏡怎麽可能會不醒呢,隻有電視劇才會有不醒的情節,我一拿肯定就醒了,況且還有davis在周圍。


    伴著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飛機降落在西安,整個航程,我控製自己不去看他一眼。牧自然醒的,他也沒有多說話,拿上行李,大步流星的朝飛機出口走去,我和davis緊隨其後。出口處看到有公司logo的袋子,這是公司內部接待信號,但今天似乎有些隆重,不僅有寫著歡迎牧和我的條幅,還有人手捧著鮮花。


    飯局早已定了,桌上的都是西安這邊的負責人,不僅有院長還有其他幾個西安公司的老總和政府人員。牧老練的周旋在他們之間,都是些客套話,一方麵是支持我的項目,一方麵是支持海外他的工作,借這個機會來拜訪各位前輩兄弟之類的。


    飯桌上,我隻是輕抿幾口,有牧在,他們並不強求,牧喝得有點高。晚上,牧就住在我隔壁。一夜相安無事。牧的脾性我還是知道的,他隻要一沾酒,挨床就睡。


    第二天牧在正式會議上非常鄭重其事的介紹了中法項目對集團業務的影響,希望得到各個研究院的大力支持,院長親自表態,並且讓副院長親自跟進,還欽點了幾個重量級的研發部長解決項目中涉及到的技術問題。這個局麵讓我很興奮,解決了我工作當中一直的困擾。


    在西安、上海的出差,我和牧都是在談論工作,他看我的眼神也是公事化的,他沒有做出任何熱情的動作也沒有說出任何帶有私人曖昧的話語,在我頭腦中設想的各種畫麵統統都沒有出現。甚至有時飯局時,我和davis到兵馬俑和回民街的一些趣事拿出來聊的時候,他幾乎不插嘴。


    我和牧的關係似乎又回到了剛回國時的原點,甚至比原點還要冷淡。他仍是他的ceo,我仍是我的法方代表。那個短暫的擁抱,那句“我隻想看看你”和麻將桌上暖暖的熱度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


    我們每天都奔波在飯局上、會議上和出差城市的飛機上或者在去飛機場的路上,牧仍是孤傲的大步流星的行走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偶爾會想,或許萬象城那一幕,讓他看到了我的決絕,他應該死心了,回歸到現實了。感情我不敢多想,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說實話,來拜訪這幾個研究院,牧的決策是非常高明的,它解決了我這個項目中的瓶頸,得到了它們的支持,對我項目後續的開展掃清了很多障礙。


    所以在最後一站,北京,他走進我的房間時,我也沒有拒絕他。


    那天晚上牧也有點喝高,我們的房間相鄰,他進來的時候,手上拿著項目經理的名單和集團內部親屬優化的方案。我知道我們出差回深後,他下一站是國外差,所以這幾天我們需要把這兩個方案過一遍,特別是內部親屬這個方案,集團總裁月底會親自過來聽取意見,但沒想到他會晚上過來和我討論,而且已經快11點了。


    牧按門鈴的時候,我剛衝完涼,以為是服務員給我送毯子過來,紅撲撲的衝出來開門。牧目光灼灼的看著我,我立馬意識到我的不妥。我穿了件水桃紅的睡裙,今晚我也喝了點酒,我和牧一樣,隻要一沾酒立馬臉紅。以前在一起的時候,牧隻要看到我紅撲撲的樣,他就齜牙咧嘴扮灰太狼樣誇張的喊“我要獸性大發啦”,被他折騰一番。


    我立馬回到衛生間,換了套白色的休閑裙出來,牧眼風一掃,仿佛一切早已了然於心,淡淡的丟出一句話:“裙子是變白了,臉還是紅的。“頓了一下,再丟出一句:“放心吧,我不會獸性大發的。”


    我們都同時的想到了過去那個畫麵,這讓我五味雜陳,也讓我尷尬不已。但至少他會有心思開玩笑,不似前幾日冷若冰霜。


    牧指指旁邊的沙發,我坐了下來。我們就這兩個方案交換了意見和想法,基本達成了一致。整個過程,牧語氣是平穩的,談到內部親屬關係的時候,他有時還幽默的調侃幾句。我理解是:他已經恢複元氣,可以正常的和我談話了,或許對前幾日之事也已經釋懷。如此,我更應該坦然麵對牧,希望能恢複正常工作的交流。方案討論完後,突然靜了下來,牧不啃聲,也沒有走的意思。我借著工作找話題:“牧,這次出差,多虧你,項目確實打開了一個新的局麵。”牧繼續坐著,垂著眉,沒接話。


    他不說,我也不知說什麽,就過去給他加了杯水。故作輕鬆的說:“聽davis說,你們回深圳後接著又要去海外出差,你和丹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多難熬,早點結婚生孩子吧,讓丹也放心些。”我的話一石擊起千層浪,牧的臉立馬沉了下來,冷毅的麵龐滋生出令人害怕的酷寒。自由垂落的左手,死死的攥成了個拳頭,我知道,這個男人又被激怒了。


    我收聲不再言語。牧麵無表情,專注的看著我,似乎要從我眼神中看出什麽端倪:“塵兒,如果量化你剛才的話,有多少是你的真心話?”


    我緊緊咬住嘴唇,堅定的說:“百分百的真心話,我希望你和丹能幸福”。


    牧“嗖”的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眼底都是悲傷的影子:“塵兒,我們那麽多的過去你都不記得了嗎?”


    心被深深的刺痛,我強忍住心裏的哀傷,扭過頭不再看他,輕輕的說:“記得不記得又能怎樣,十年了,該忘的不該忘的,我都忘了。況且我已婚,你將婚,以後各有各的生活,又何必糾纏過去。”


    我知道我的話,冷入骨髓,也隻有如此,牧才更有決心跳離過去。牧喘著粗氣,我的手被他捏得生疼,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對著我喊:“你回來就是來催促我結婚的嗎?我結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的幸福生活了。”


    我心裏的火迅速被“心安理得”這四個字點燃。我很想大聲的說,我想徹底的發一次脾氣,痛快的在他麵前吵一次或者哭一次。我知道他想激怒我,他知道我不會吵架,不擅長吵架,在吵架麵前,我會變得脆弱無比,會被他全線擊潰,暴露我所有的想法。所以我咬緊牙關,盡管心痛得發抖,我仍強力的克製自己,冷冷的說:“我當然心安理得,難道我虧欠了你什麽嗎?”


    牧憤怒的眼神目不轉睛的盯著我:“難道沒有嗎?你不記得十年前你離開深圳的最後一個晚上了嗎?”


    怎麽會不記得,那個纏綿悱惻,悲傷絕望的夜晚。可又能怎樣,一切都過去了。但我想起了更多,更多的心酸和無奈。


    我冷笑了一聲,冰冰的道:“我沒虧欠你什麽,是你們全家虧欠了我。”


    悲傷和絕望重現牧的眼底,牧死死的盯著我,我居然能淡然得無悲無怒迎視他。他轉身一拳砸在牆上,立馬打開房門,重重的摔門而出。聲音久久的回蕩在耳邊。我任憑自己的眼淚如泉湧,洗刷著這顆疲憊不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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